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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碌蕃在距夹脊关不足二十里地时,才得知夹脊关已失,他率军继续前进,在距夹脊关十里处安营扎寨。
是夜,晴朗的夜空繁星闪烁,时不时有流星划过。骨碌蕃巡营之后,找了个僻静所在,一个人坐到地上,揪了一把青草,放到鼻子前闻闻,感慨道:“这草的味道不如家乡的清爽。”他抬头看天,恰好看见一颗自西北坠向东南的流星,他心里又泛起隐隐的不祥之感。
这次奉胡母一真之命南征,主要目的是要给王廷释放一个信号——泽山积弱,可以起兵伐之。胡母一真的计划是夺取夹脊关后屯兵据守,先让王廷的保守派闭嘴,然后再劝他哥哥胡母一奇出兵泽山。
因此,骨碌蕃夺取夹脊关之后,就该屯兵驻守,等待韦鬼大军南下。而他因为夺关容易和曾经的经历,便认定泽山军队不堪一击,由此萌生了驱兵直进的想法,希望能重现当年鹰鹞谷的荣光。他于是瞒着胡母一真,出兵虎城,只留一万兵力在夹脊关等待胡母一真。
如今夹脊关被夺,再联想到云阳城重兵防守的情景,骨碌蕃心中一惊:“妈的!是不是中了南蛮子的诱敌之计?他们想瓮中捉鳖?”他随即摇头,暗道:“谁会拿两城百姓当诱饵?”他想到虎城分出去的兵力和骨碌勃勃,不禁替他们祈祷。
银河之上忽然流星如雨,骨碌蕃望着密密麻麻陨落的星辰,咕噜起韦鬼的谚语:“羊圈的羊很快会死,草原的狼横行无忌。”
就在骨碌蕃望着漫天星雨心烦意乱的时候,夹脊关的城门悄悄打开,一队人马乘着夜色而出,消失于茫茫黑暗之中。
骨碌蕃决心突围,鸡鸣时分传令大军开拔,旭日东升之时,已经陈兵夹脊关。大军经过休整,于午时攻城,此时太阳正南,光线对夹脊关的守军不利。
这一次,骨碌蕃没有动用投石车,他寻思:攻下夹脊关还要据关自守,要是城墙打破了,可能没有时间修城。他于是采用巨弩打头,而后攀墙、破门的常规打法。其一,可以试探守关将士的实力;其二,可以最大限度保留南城墙的防御能力,以备将来之用;其三,还存着一丝侥幸心理。
弘远在城墙之上望着骨碌蕃攻城的军阵,嘴角露出一丝诡笑。他没有列阵应敌,而是下令闭关坚守,想借这道城墙来消磨敌军的锐气,造成敌人大量减员,拖延战争时间。
大战持续两个时辰,骨碌蕃见久攻不下,便鸣金收兵。当晚大犒三军,准备次日五更再攻。
一切安排妥当后,骨碌蕃回帐休息,整天劳心劳力已经令他疲惫不堪。他和衣而卧,一沾枕头便沉沉睡去,他做了一个梦:他再次攻下夹脊关,等来了平南王,他们率大军直捣黄龙,到定周活捉了戴山令……如花美眷,儿孙满堂……
“将军!将军……”
骨碌蕃被一阵急促的喊声吵醒,一睁眼便瞧见帐篷上火影绰绰,他翻身冲出大帐,只见粮草营火光滔天。
就在这时,大营之外鼓声如雷,泽山大军不知何时出的城,正在攻营。
骨碌蕃绰起长枪翻身上马,急令迎敌。由于粮草被毁,军心已乱,加之仓促应战,韦鬼前军快速溃败。骨碌蕃见泽山兵势正盛,决定暂避锋锐,遂命令中军、后军快速后撤,前军且战且退。渐渐地,两军拉开一箭之地的距离,这一箭之地消耗了骨碌蕃前军三分之二的兵力。
弘远见骨碌蕃重整军容,便停止进军,退回关内。
原来,弘远早让王凤仪带着如意门人和一队精通韦鬼语言的士兵打扮成胡兵趁夜出城,埋伏在郊外,趁骨碌蕃攻城之时混进大军,然后趁夜焚烧粮草。等韦鬼大营火光一起,他便率军冲营,王凤仪等人再趁乱返回泽山大营。
骨碌蕃的帅帐内,监粮将的头颅已经放在地上,还未失去光泽的双眼正好瞪着骨碌蕃,方佛想要述说冤屈。骨碌蕃冷眼看着血淋淋的人头默不作声,耳朵里听着武将们七嘴八舌的争吵。
正如事物的阴阳两面,人们对待事情的态度也极容易分裂成保守和激进两种。武将们就接下来的战事安排争论不休,一方认为粮草被毁应死战破关;一方认为应当保存实力,由天岐山退回韦鬼。
骨碌蕃对此显得极不耐烦,他揉着眉心挥手,示意武将们全部退下,那颗血淋淋的头颅也就此完成了使命,随众将离开帅帐。
“王的大军咋还没来?难道还没有说服大汗?战机稍纵即逝啊!我还能不能带着儿郎们回到美丽的草原……”骨碌蕃躺倒在毛毡上,愣愣看着帐篷顶,思绪万千,悔不当初。
“传令!”许久之后,他猛地翻身而起,召进传令兵,“命火头营宰马,饱餐过后决一死战!”
片刻功夫,这道军令就传遍大营。
这顿饭虽然肉香四溢,但将士们却是含泪吞下,都不忍细细咀嚼,毕竟战马于他们而言就是战友。骨碌蕃撕下一块马肉,眼角有些抽搐,这是他经过艰苦斗争后做的抉择——眼下粮草被毁,如果士兵远距离撤退,无疑是让敌人以逸待劳。与其如此,不如玉石俱焚。
将近午时,韦鬼大军列阵集结。骨碌蕃登上帅台,枪指夹脊关,喊道:“儿郎们,我们的父母、兄弟、妻儿都在那边,在那边等我们回家!他们煮好了酥茶,酿好了马奶酒,就等我们回家!来呀!拔出你们的钢刀……挡我者死!”
台下众将士都扬起白晃晃的钢刀,齐呼:“挡我者死!挡我者死!挡我者死!”
骨碌蕃大喝一声:“攻城!”
顿时,战鼓震天,牛角号起,如滚滚闷雷钻进每个战士的身体,激荡着他们的血液。上百辆投石车全部发动,嗞嗞呀呀的形变声音好似要吃人一般。一颗颗巨石、火油弹夹杂着萧萧风声,齐刷刷地砸向夹脊关。
弘远早已做好准备,“装……放……装……放……”的号令在城墙之上此起彼伏。与韦鬼不同的是,弘远让士兵投出去的全是紧箍起来的渣土包和碎石,他的目的是要打掉敌人的攻城器械,同时还不能给敌人送去可以直接利用的投掷物,经撞击而散开的渣土包和碎石还能造成大面积的人员伤亡。
一时之间,夹脊关高大的城墙被砸出大大小小的坑,燃烧的火油将士兵无情地包裹。而韦鬼一方,同样是惨不忍睹,被击中的投石车“呻吟”着倒下,崩开的渣土包跟碎石将无数士兵打得血肉模糊。
半个时辰后,双方的巨型器械都所剩无几。骨碌蕃一声令下,士兵们如蚁群般扑向城墙,惨烈的攻城战真正展开。
王凤仪等人被安排在第三梯队,主要负责击杀越过封锁线的敌人。一开始他们还能轻松应付,随着攻上城头的敌人越来越多,他们渐渐体力不支,显得力不从心。王凤仪两条手臂已经麻木,手中的精钢长枪也开始打滑。尽管如此,她依旧银牙紧咬,凭借灵活的身法又捅穿几个胡兵的脖颈,每多杀一个胡兵,她心中的仇恨便少一分。
大师兄阮震天一直跟在王凤仪身边,他既要苦战,还要分心照护小师妹,身上已经伤痕累累。
随着战鼓响起,第四梯队的军士涌上城头,接替还在勉力支撑的第三梯队,王凤仪等人随即撤离战场。整个三梯队伤亡过半,如意门的人凭借自身的武艺才幸而保全,但也多人重伤。
王凤仪包扎好伤口,擦掉身上的血污,拿上两块风干肉离开军帐。她来到指挥台,将一块肉干递给弘远。
弘远接过肉干,关切地问道:“伤势要不要紧?”
王凤仪起皮干裂的嘴唇挤出一丝苦笑,看着弘远摇头。
“那就好。”弘远招呼身边一个将领:“嘿!拿壶水。”将领立即解下水袋递过去,弘远将水袋拿给王凤仪,说道:“王姑娘,喝口水,嘴都裂了。”
王凤仪也不客气,接过就喝,然后将水袋递向弘远,弘远摇头示意不渴,她便塞上木塞朝那名将领喊一声,将水袋扔了过去。将领利落地接住水袋,重新系回腰间。
看王凤仪落落大方的样子,弘远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毫无缘由的欢喜,他将目光重新投向战场。
王凤仪也随他关注战况,这是她第一次置身事外地关注整个战场。看着一个个倒下的儿郎以及满地破碎的肢体,她不禁恶心欲呕。想到他们可能是某人的丈夫、可能是孩子的父亲、是某人的儿子等等,女性那种天生的悲悯之情便喷薄而出,眼眶不自觉的湿了。她在心底问道:“干嘛要打仗?大家相安无事不好吗?”
王凤仪的目光投向骨碌蕃的军阵,突然一丝警觉涌起,瞬间驱散了内心的伤感,她对弘远说道:“弘将军,我记得骨碌蕃的部队远不止这些人。”
“是啊,据云阳探报,骨碌蕃至少带了十万人。”弘远回答。
“那还有的人呢?”王凤仪显得有些焦虑。
弘远撕下一块肉干放进嘴里,说道:“骨碌蕃做贼心虚,分出一半的兵力,绕道回韦鬼了。”
王凤仪以为骨碌蕃故意在此处攻城,而暗中派兵在其他地方搞鬼,听过弘远的解释,她松下一口气,叹道:“原来他也会怕。”但想到有将近一半的敌人要溜回韦鬼,她又禁不住心中愤恨,埋怨道:“我听说他们也屠了虎城,就这样给他们跑了,真是可恨!”
弘远看向王凤仪,郑重道:“王姑娘放心,他们跑不了。”
看弘远郑重其事,王凤仪的愤恨顿时消了,一种安然踏实的感觉包裹住她的内心。
大战从午时一直打到申时,骨碌蕃见儿郎们疲惫不堪,尽管心有不甘,却也不得不罢兵休整。鸣金收兵之后,他来阵前喊话:“城里的废物们!敢不敢出来跟老子单挑!”
骨碌蕃自恃武力过人,又见天色已晚,便想效仿古战法,骗出几个守将杀掉,既可以打击敌军,又可以提振士气,他的军队现在太需要胜利了。然而,城墙之上却并无回应。骨碌蕃有些懊恼,他命士兵轮流喊话,什么“你们是没卵的猪;不是男人,是乌龟;让你们的老婆……”等污言秽语不断飘向城头。
城上的守军也都是血性男儿,哪听得了这些辱骂,个个怒火中烧,恨不得冲出去干他个人仰马翻。怎奈军纪严明,没有将令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一肚子窝火,憋得满脸通红。
就在胡兵越骂越欢的时候,城上响起战鼓,骨碌蕃立即命全军噤声、戒备。
弘远登上残破不堪的城楼,拔出长剑指着骨碌蕃喊道:“胡狗!你们残杀百姓的时候,可给过他们单挑的机会?我定让你们有来无回!”
他长剑一挥,身后数名刀斧手齐齐走到前面,将城楼上残缺的栏杆全部拆掉,紧接着数名军士抬着一具具胡兵的尸体上来,将他们如押犯人一般摆到城楼边缘,刀斧手手起刀落,一颗颗人头如跳珠一般滚下城楼。
骨碌蕃见将士的尸体被人如此凌辱,脸上横肉抽搐,怒道:“全军休整,明日决战!”士兵们也受了刺激,全都高喊:“决战……决战……”只是每个被怒火充斥的胸腔里多了一抹阴郁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