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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落在雨脚山北坡上,面朝龙须湖,有一间异常简陋的道观,里面常驻着三位衣食自给的道士。
自观主下山寻那虚无渺茫的“卧龙渊”古迹后,守观就只剩下屠岸风和他的圆脸师叔。
此时,这所无人问津的道观一如既往的清静,香客这种稀缺之物,他们求而不得,所以只能靠做手工赚点钱添油继香。
“屠岸风,有闲工夫,不去抄书又来折腾烂木桩?”
前院,师叔坐在一只矮凳上,旁边摞着一叠蓑草,他弓着背,手法娴熟地将它们编织在一起。眼角瞥见师侄搬来一只三条腿的凳子,便知晓他又要开始打木桩了。
两年前,他这位师侄嫌没人教他武功,自己弄了一个木人桩来练习拳脚。
一天,他心血来潮,非要站在凳子上居高临下打木桩,结果凳子不太结实,被他踩在脚下用力扭动几下后,撇断了一条凳腿,凳子失衡侧翻,凳子上的人无疑要跟着栽倒。
可是,就在凳子侧翻的一瞬间,这不懂功夫的小子不知道哪里来的股子神力,竟一掌将一根桩手劈得粉碎,随后整个人不合常理向后抛飞,去势汹汹。
屠岸风虽然修习一套心法有些年头,却始终未练出内力,也从未真正学过外功功法,没可能打出有此强悍力道,亦不可能掀起如此浑厚气旋波动。
当时圆脸道士恰好在一旁编织蓑衣,屠岸风抛飞的方向正好向着他所在位置,一开始,他只以为是小孩子平常地一摔,无关紧要。
岂料一道霸道的气浪先至,刮得他双颊欲裂,再看屠岸风迅猛无匹的跌势,真要磕碰到硬物非重伤不可。
于是他忙搁下手头的活去抱来势汹汹师侄。
即便心中对异状早有防备,但接到屠岸风时,那股气力着实令他大吃一惊。
几乎动用全力,才确保在不伤及他的情况下化解后劲,那时的圆脸道士可是位不折不扣的玄力境强人。
一股连玄力境都会感到棘手的力道!
关于这场意外,事后无迹可寻,仿佛平白多出来一个无形的高手,以雄浑的内力推了屠岸风一把。
这样比喻虽然迂阔,但事情本身就难以常理度之,故不免让人有荒诞的联想。
观主似乎知道点什么,听说了之后失神了片刻,追问了几个细节后沉默不语。
屠岸风明里暗里探问了几次,都被观主将话题敷衍、转移了过去,他只好把希望寄托那只三条腿的凳子上。
他依葫芦画瓢,踩在凳子上假摔,或边打木桩边自欺欺人的假摔,又或故意踩偏,把自己摔得鼻青脸肿,各式各样的姿势都摔过,同样的事再没发生过。
可怜的凳子修修补补,一年又一年,始终只有三条腿。
他对自己一掌劈碎桩手的丰采神往不已,打那以后,但凡有空就要上凳子打木桩,希冀着下一次“神迹”降临。
“师叔你说,是不是我修习那门绝学的缘故?”同样的问题他问了不知多少遍。
师叔专心编织蓑衣,头也不抬,无情打击道:“绝学?你练出内力了吗?我说的是一丁点,有吗?”
答案是没有。
屠岸风沮丧地将凳子放置在木桩前,熟练无比地踏了上去,开始练习打木桩,刚打完两手,就闲得无聊,没话找话,向他师叔问出一些得不到答案的问题。
“师叔,师傅那柄剑是不是‘真龙剑’?”
“问你师傅。”
“师叔,师傅去寻的古迹真的存在吗?”
“不知道。”
“李淳良是骗子吗?他写的‘半道书’真的有用吗?”
“可能有用,可能没用。”
“你这两天老不见人,在忙什么?”
“少管闲事。”
……
“师叔,练武这条路,我是不是彻底没戏了。”
“难说。”
说着,屠岸风脸色突然泛起兴奋之色,急声问道:“相里云是不是快到雨脚山了?”
圆脸道士停下手上的动作道:“算算日子,应该就是这两天。”
屠岸风打木桩的耐心耗得差不多,手感全无,今天注定不会有“神迹”,于是他例行一摔收尾,爬起来道:“我下山看看!”
“臭小子,急什么,我们磋商一下你萧师伯交代的事……”
“晚上回来再说!”话音落下,人已经跑远。
——
宣治二十一年春。
雨脚山北面十里外。
一条蜿蜒大路贯穿山谷,相连南北。路两旁,野草蔽芾,茎秆长的已过人高。一派郁郁葱葱的绿景,由各山巅铺展下来,被一条野草夹生的泥路分刌两界。
给人的感觉是:
这是一条官道,一条荒废的官道。
但事实,朝廷刊发的舆图上并没有将它标上。
路宽四轨。
龟裂的路面上,并列着一条条干涸的泥沟,深浅不一。
可见此山路虽然眼下荒芜,在某些年月里的确运载过够分量的物件,也许它就是为此铺设的。
而现在,失了轮碾脚踏的迒迹,路面久而久之给野草拱得松弛,野草尖东一簇西一簇地往外冒,品类各异,山风拂过,给人一种说不明道不尽的索寞之感。
此时,日照偏西,从山阴处拐出一彪奇异组合。
队伍中有士兵,有道士,还有一名醉的只剩半缕魂魄吊着的车把式。
随在队伍后面的那辆马车更觉突兀,竟是马拉铁箱。
四匹骏健大马齐拉——队伍里最神气的五匹马,有四匹在拉车——车厢是一口沉重的大铁箱,无窗无门,也无甚点缀装饰之物,光秃秃的一口铁箱。
要是往铁箱里装人,挤一挤,应该可以装下三四个成年人罢!
车轱辘吱呀作响。
看车辙,不像一口空铁箱该有的重量。
像押解囚犯的槛车?
从棱角的衔缝可以看出,铁板约一寸厚。厢顶留有几个细小的孔洞。虽然隔得严严实实,但拉车的马频频莫名惊悸,走着走着蓦然不前,驻足弹蹄,左右顾盼,仿佛感受到了猛兽的窥视。
类似状况不少发生,为此,两名士卒专门守在铁箱两旁,以备马儿受惊慌乱时,好及时襄助那名烂醉如泥的马夫。
除了马夫和两名护行兵士之外,前面还有两名身着道袍的一老一少。
老道士身着气派的锦缎花衣,驾着队伍里最神气的大马,走在最前。
他装扮得盛服光鲜,却瞧不出半点仙师道长的韵味。那细长的八字胡配上稀疏的山羊胡,痴肥的圆脸上横肉遍布,要是往戏台上一搁,不用如何矫饰,赫然就是来唱那专害良将的佞臣角色的。
小道士长得十分精致,十足的美男子。他脸色如霜,眉宇含怨,顾盼间还透着士族大户家才有的贵气,也不知是有意无意,脸上总挂着一副生人勿近的神情。
他年约十三四岁,穿着白色大褂,行进时,坐骑落后前者半个马身。
行过一段山谷,夕阳衔山,暮色稀薄,气候转凉。
一阵凉风应景刮来,凉飕飕的,两名士兵在马上一阵哆嗦。
长风不止,铁箱壁上突然传出一声撞击的闷响,惊得马声咴咴,马蹄蹒跚,马脸互撞。
马匹乱作一团,马夫醉相不改,把两名士兵急的不行。
一路上,要说老道士最腻味的人,非这位醉汉马夫莫属。
老道士心想:
“道观里里外外最不缺的就是江湖好手,偏偏派出一位酒鬼。想沾点剿匪的功绩,做样子也得像那么回事,走过场也得让正经人来走。来的俩人,一个傻乎乎的醉汉,另一个冷冰冰的闷葫芦,糊弄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