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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陆玉川,是一名刀客。我在一块大石头上燃起一堆篝火,把千里雪的鞍具全部卸下了,将长刀平放在地上,任由马儿自己吃草。我拿出肉干馒头在火上炙烤,将酒壶靠近火堆温热——我过去不爱喝酒的,但是现在已经酒不离手了。我知道往西过个山头就有个小村子,那里有个小客栈,有热水,有干净整洁的床铺。但我需要休息,我必须远离人群,因为明天这个时候即将有场决斗,我为此等了七年,他呢?是否等着这天?
铁蝉出现时面无表情的打着伞看着我,我们什么也没说,他雇来车马把我带回他的家,他的家已经变成一座矮小的草庐,小香穿着农妇的衣服,把我扶下车。我在他家休养了两个月就离开了,铁蝉依旧不说话。在我和天河枪交手后的第三天,七星会被认定与劫匪勾结私吞官粮,与天枢堂有关联的产业全部充公。包括实际与七星会无关的铁禅星云庄,也因为和我过从甚密被认定为盗匪。我没关心为何一向忌惮七星会的官府突然下手,也没关心那些说为我赴汤蹈火的兄弟为何一个不见,我只是不住的喝酒买醉,心里隐隐的听见自己说“不成的,我破不了天河枪。”
一闭上眼就看到漫天飞舞如星般的枪影,如同天河。
我酒量并不好,烂醉时只会大睡。我被店伙计踢醒时已是正午,伙计喝道“哎,你还有钱没钱?没钱到别处去啊。”我跌跌撞撞支起身子,从怀里掏摸半天,终于掏出一个铜板:“你给我打酒”伙计把铜板丢在地上:“抱歉啊客官,你一个铜板咱们这儿连口茶都不够的。”“喝茶?我包下你们店三天三夜你不记得了?我赏你的银子不够买壶酒吗?”我愤怒的大吼。“嘿,您是哪位大爷?我可不记得了,不过现在咱这儿没钱就不成,赶紧滚吧!”伙计叫来帮手拉着我往外拽。我和他们厮打起来,我忘记了任何武功,完全像地痞泼妇似得乱打一气。即便不用武功,我还是鼻青脸肿的抢到一坛子酒,我摇摇晃晃边走边喝,从酒楼一路走到城外。突然下起了大雨,我浑身给湿透,将坛子里的酒全部倒进嘴里,我在雨里大笑着狂舞。我想不起当时那是什么感觉,只记得我完全意识混乱,癫狂而歌。
我看到一条大河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李笑。
我突然能体会李笑眼盲时的感受,李笑是一名刀客,好刀客必须要有双好眼睛,当我戳瞎他的眼睛,就等于宣布了他的余生再与刀无缘。他一点一滴积累的声望,哪怕是让人色变的杀手身份,也将烟消云散,甚至一个孩童都能取笑于他。
我眼没有瞎,但我的心已经盲了。
汹涌的河水伴随着急骤的雨水泛起密集的水泡,我沉默片刻,将手里的酒坛甩进河里,跟着我也纵身跳了下去。
“一笑血寒,虎胆狂刀。狂刀李笑不愧是中原第一刀客,杀手中的杀手”
“刀下不死人,千刀人不死。不死刀神陆玉川名不虚传。”
“听说李笑已经杀死了华山九剑中的七剑,另外两个躲到大漠里去了。”
“听说陆玉川带人灭了麒麟门总堂,把司徒风的手筋脚筋挑断,将司徒风的徒子徒孙杀了个干净。”
“听说了没有,那个狂刀李笑让人弄瞎了眼睛,掉河里淹死了。”
“听说不死刀神陆玉川让天河枪破了刀法,又不停受朝廷通缉,跳河自杀了。哈哈哈,真是有趣。”
可惜我并没有死,醒来只觉全世界都晃动厉害。睁开眼才明白我是在一艘渔船上,我被一个老渔翁所救。老者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正在船头摇橹,风雨不断吹打着枯干的身体,船身上下颠簸,老人犹如钉在船板上一样毫不为风雨所动。船舱狭小,四周并没有完全遮住,我拨开一侧油布朝外看去,只见河面正是疾风骤雨,数丈高的波浪此起彼伏,小船正如浮萍一般漂浮在巨浪之间。
“你醒了,可先躺着,船还有一会才靠岸。”老人的声音稳稳传了进来
“多谢搭救,我不碍事了。”我运起内力回应
“哈哈,那就好,之前看你几乎沉到河底了,想不到恢复挺快。”
“请问这是哪里。”
“这是长江。”
“如此大雨,你还要打渔么?”
“打不了了,刚刚救你的时候雨还小,现在风雨这么大,船肯定要翻的。”
“原来这也不成。”
“哈哈,这天气除非变成野鸭子才死不了。”
雨中突然飞来一群野鸭子齐齐落在江面上,一个大浪将鸭子埋进水底,不一会鸭子又齐齐浮了上来。我看着这些鸭子出神,它们在汹涌的浪潮之间上下嬉戏丝毫不为风雨所动。
我叫陆玉川,是一名刀客。早晨起来我都要练功,这时山野间弥漫起浓雾,我躺在石头上被白雾包裹,身边的篝火还残存着燃烧的灰烬让我不被露水湿润。我练的内功不需要盘腿打坐,只要找个舒服的姿势躺着,平心静气即可。突然,我听见浓雾里有人靠近,窃窃私语。忽地一声尖锐劈空声响,雾气在一旁分开缝隙,随即弥合,好强的剑气!不久听一人道“看吧,没人,别疑神疑鬼,咱们走”。
老鱼翁救了我之后,我放弃了轻生的念头。我重新燃起了希望,因为我找到了新的老师:我看着江面的鸭子,想到武功的一些特别的练法,如果那滔滔江水是天河枪我当然无可阻挡,如果我是一只自在的野鸭子,却又何必在意阻拦江水。渔船将要靠岸的时候,老渔翁抱歉一笑说今天没打什么鱼虾,只能吃些馒头咸菜,喝点酒驱寒了。我回过神,站起身走到船头深施一礼,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有先送点肉食略表心意。老者一愣不明白我说什么,我又看着江面,稍沉思片刻,一纵身跃上江面,真气鼓荡身如离弦之箭在水面一点滑出几十丈。眼看我靠近,野鸭扑忽忽地飞起,我双手凌空虚抓,四五只鸭子从空中掉落,右足疾点,如电般已靠近,双手紧紧抄住掉下来的鸭子,正是此刻真气已泄,我扑通跌落江水。只要清醒,我水性还是不差的,我一头扎进江水里,须臾已近江岸,水面嘭嘭声响我从中跃起,翻跃一周稳稳站在靠岸的渔船上。
我把野鸭子交给渔翁“先用这个下酒如何?”
渔翁半晌回过神来,“好功夫!”
老渔翁叫周有德,人称周老拐,却是右腿已瘸,陆上行走需要拄着单拐。周老拐老伴死了很久,有个十一岁女儿唤作小虾米,健康活泼,眼睛特别大,闪着蓝光,已经能帮很多忙。周老拐的屋子很简陋,只用泥灰粗略堆砌,屋顶覆盖着茅草,陈设简单而整洁,想必小虾米挺能收拾。
屋外风雨依旧,漏风的屋子处处声响。按照我的吩咐,周老拐和女儿小虾米把鸭子煮了两大盆,又煮了饭,蒸了馒头,我给周老拐倒上酒。此时天色已晚,桌上点着半截蜡烛,我看着小虾米咬着鸭头嘻嘻哈哈,似乎过年一般,周老拐不住捋着胡子点头微笑。我真羡慕,虽然他们很穷,但是他们很幸福,而我,要想成为顶尖的刀客,注定是与之无缘了。
“我不明白”周老拐咪一口酒笑道,“你武功那么好为何要投水自尽。”
我也一饮而尽,“那时候觉得活着没意思,尤其看着人和人的差距,就像头顶的天那么高,人活着嘛,总要有点盼头……”
“不对!”小虾米含含糊糊的,嘴里还嚼着肉,“天再高,天是不动的,你却能往上爬。”她又夹起一块肉塞进嘴里,“你能爬多高是多高,天在那儿,你在这儿,天不会笑话你,你也不用理会天。”
她说完意犹未尽,又喝口汤点头道,“我说的真有道理……”
我们都抚掌大笑,小虾米也笑的前仰后合。我给他们讲我的故事,我的所有事,我从来没有像那天一样打开心扉,将我所有的快乐和痛苦全部倒在他们耳朵里。大概这就是好朋友的用处吧。然后周老拐也开始吹嘘他的英雄事迹,原来他竟然曾是一伙大海盗的喽啰兵,但是他胆小怕事,上船上岛只做些烧火做饭打渔劈柴的活计。后来那伙海盗联合几十处大海盗要密谋做票大买卖,所有首领部卒到了一个叫做龙王会的秘密老巢鹦鹉礁上议事。当晚周老拐给他们送酒饭,发现他们当中都是穷凶极恶之辈,甚至还有扶桑武士。他们打算劫掠海岸数十个村镇,已经定好如何杀人放火,如何抢女人,如何分配财物,如何对付官兵。当晚夜深,周老拐睡不着,这与他想的不一样,他觉得做海盗打劫一些商船,私贩一些货物就足够了,不应该对付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他试着和一个醉醺醺的头目说自己的想法,被狠狠骂了一通。他喝了口酒,就提刀杀死守夜的头目,放火烧掉所有船只,自己驾着小船逃了出来,他的右腿就是那时被反抗的海盗打瘸的。周老拐喝一口酒黯然神伤,“三十七年了,我虽然毫不后悔,只是想想,那些人中也有几个身不由己的良善之人,很多人也有妻儿老小,有些是非常照顾我的兄弟。我以一己之恶成全了千万百姓的仁,却又背叛了数千兄弟的义。”
我敬酒解劝,“仁义难双,何况兄弟之义是小义,免千万百姓之苦是大义。我敬你。”
小虾米舀起一勺汤道,“平常爹爹让村里的泼皮欺负,上街卖鱼让人抢走一半也不吱一声。想不到曾经这么勇敢,我也敬您。”
我们又一起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