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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夜,雷雨不断。
下雨时带来擦亮白昼的火花,夹杂着风中的哀鸣,异常猛烈地拍打窗棂,发出刺耳的声音。
而这座郊外篱笆小院,倒也不甚喧嚣。
刘子衣独自一人坐在房檐下,肩上披着宽衣,不经意地抖抖衣袖端出一罐啤酒,默默注视院前愈发倾盆的暴雨,不动声色。
“呲”
啤酒罐被拉开了,他慢慢将酒罐送入雨中,屋檐上堆积的雨水不断滴落,浸凉了宽衣,又湿透了他半个身子。雨水很快便与酒罐中冒出的气泡所交融,继而消失不见。
如若没有这般颓废的样子,子衣的相貌的确很不错,眉清目秀的一个都市青年,多少时日之前也不像今夜的深沉。只是这番人生并不顺。
“咕....呼”
他猛喝一口,随即从衣袋里掏出耳机,很幸运,他的双手一直挡着,没有被弄湿。
轻轻触碰两下,然后在他左耳上戴起,只听里面响起了似乎应景的音乐:
如果伤感比快乐更真
但愿我一样伴你行
当抬头迎面总有密云
只有认得你再没有遗憾
如果苦笑比眼泪更真
但愿笑声像一滴滴吻
如明日好景忽远忽近
仍然抱着这份情没疑问
任面前时代再低气温
多么的庆幸长夜无需一个人
任未来存在哪个可能
和你亦是最后那对变更
唯愿在剩余光线面前
留下两眼为见你一面
仍然能相拥才不怕骤变
但怕思念
唯愿会及时拥抱入眠
留住这世上最暖一面
茫茫人海取暖度过
最冷一天
..............
这首曲子是哥哥张国荣的最冷一天,本来雨夜放这般悲伤的歌曲,也丝毫不能遮住雨声,只是徒增寒冷罢了。
夜空中忽然飘来一声声长叹,门被推开了。
姜萍礼从他身后的屋子里踱步走了出来,他的白框眼镜被晚风吹拂后,泛起了一层丝状的白雾。
“在听什么呢?”
眼睛好像锁住了他的五官,所以萍礼看起来很普通,只有一股淡淡的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文弱书生气,不过好在和猥琐也沾不上边。他脱下外衣,将其轻轻披在刘子衣的肩膀上,不过一会儿功夫,他的手上全都沾满了雨水。
“我不用你关心。”
刘子衣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好像二人完全不认识一般。
“我是怕你着凉。”
姜萍礼松手表示无奈,只好走到他身旁坐下。
子衣不知何时已松开了手中的啤酒罐,雨下的急却听不见掉落的声音。
萍礼伸手去摘他的耳机,想知道此刻他在听什么,却被刘子衣一把握住手挡了下来。
“给我也听听,或许我也喜欢呢?”
萍礼的眼镜早被雨水弄得看不清,他摘下眼镜望向子衣发出了一个亲切的微笑。刘子衣看着他眯成缝的眼睛也不再拒绝,他将耳机摘下戴在了自己的左耳上。
“怎么在听这么悲伤的歌啊?”
姜萍礼看着刘子衣就那么一直双手相握,静静坐着,倒真是一副失魂落魄的画面。
夏夜小院,耳畔响起阵阵哭泣声。刘子衣不知何时流泪,泪水和着雨水在他面孔上杂糅,有些看不真切。
“去年此时,你可记得?”
子衣撑着身后地板站起,地板湿滑,看样子是那么的不易。随后二人都不再言语,只有雨静静地下着,任凭风雨如何怒号,此刻也只剩下沉默。
离这儿不远处有几座山头,正对着小院不过几百米的样子,不过奇特的是下雨时山顶总会呈现一抹幽蓝,今夜也不例外。去到山边的路叫作潭山,水渗过松软的泥土总会形成一片坑坑洼洼,再有那零零碎碎,不知道枯死多少年的松树交叉在路旁,这就是那地方的样子,看上去瘆得慌。
不过巧的是,刘子衣走过那条路,也曾带来一些这一辈子也不想提起的记忆。
“2021年7月4日,潭山路发生一起车祸......死伤.......”
他犹能记得当天的新闻播报是那么的刺耳。但具体发生了什么,也是有他抓耳挠腮才能勉强拼凑出来的零散记忆,但绝对不只是一起普通的车祸那么简单。
那天言不上什么特别,只不过刘子衣为赴一轮应酬,开车上了这条路,他的女友赵泠月就坐在副驾。原本山路除了些路面凹凸不平也没什么值得恐惧的。
但你见过天灾吗?比闪电垂直劈在你的头颅更为恐惧的天火。子衣看见了,简直是要颠覆他二十几年来认知的自然常理。当时他喝了些酒,想着从郊区走没有谁能发现,迷迷糊糊地,不知是谁指引他看见了能让自己惊恐一辈子的奇观。只见山顶的那抹幽蓝愈发明亮,愈发透明,树木长得正盛,然而在一瞬间,大大小小的叶子全部飘落,化作粘粉,巨石摩擦这整座山头,仿佛在向天空挣扎着,又好像带些妖媚的颜色,随后,只见一轮明亮的光圈从黑夜里砸落,方圆几公里,只听几声巨响。
光圈,将二人包围了。狂风滚雨,随之而来。
天灾有时来的明显而又不自然,甚至是颠覆某些人眼中的世界观,使他们不得不放弃继续保持唯物主义精神。二人见到这番场景,第一涌上心头的却并不是无穷无尽的恐惧,宛如处在梦境中一般。掉落的巨石枯树像受谁指使般的开始砸向车子,钢铁被碰撞所发出的断裂声充斥着他们的耳畔,车顶与车门遭不住这般猛烈的撞击,先是破碎,再如一张轻纸一样飞走。
二人这才意识到这哪里是什么狗屁幻觉,就是喝酒喝死了难道也会有锋利的石子刮过脸颊流下鲜血的感觉吗?赵泠月眼睛紧闭着抱住刘子衣,披肩的长发凌乱地流散,双眼无神而恍惚地呆滞,寻找面前的绝望,明明她的双目似流水般清纯。刘子衣的双手依然死死握住牢固的方向盘,生怕下一秒就要被这卷狂风吹走。他的五官极端地扭卷在一起,狂风狠狠地拍打着一切,他这才明白身体闭合到极致竟然是痛楚,无限而又使人痛不欲生。
难道霸王别姬的程蝶衣说“人生如戏,戏如人生”说的这番话不只是指一个人生辗转的戏子,难道像这样的电影片段不是徐克导演出来的,就这样真真切切发生在这对男女身上。
二人紧紧相拥,赵泠月因为疼痛回过神来,用双手紧贴刘子衣的脸,眼中的泪水不断涌出,像是临死的别离前夕,就这样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风雨歇下了。
待到一切静止,刘子衣长舒一口气,掸掸手上的灰尘与血渍,开始帮她将头发理平整,口正不断念叨着“没事了,没事了......”但无边无际的喧嚣过后,四周却寂静的可怕。
“没死?”
这两个字确实挺戏剧性,死到临头尝到回光返照的滋味任谁都以为是希望的甘霖,所以心中之所想首先居然不是“得救”而是“没死”。可救命的河流来的也快,干涸的也快。光圈再次发散。
这回它不再带有色彩,前后开始收缩,凝聚成一个透明的光环,照射到二人身上。这是他们所能看见彼此的最后一面,强光使他们睁不开眼睛,瞳孔迅速收缩,刘子衣毫无征兆地晕了过去。
............
记忆的碎片到此没有再更新,最后,他只记得光圈消失了,子衣用尽全身气力扒着泥土,可赵泠月被留在了里面,从此不见踪影。
“伤亡.......两人.......”
至少电视机里是这么报道的,刘子衣半身赤裸被石头压住,卡在一堆废铁和石头中间。不过幸运的是只是小臂骨折,至于模糊的真相,只有他自己,还有现在正坐在他身旁的姜萍礼知道了。
“她长得很好看,不是吗?”
刘子衣站起身来,一步步往雨中走去。
若说大家闺秀,在刘子衣的印象里泠月自然担得上。她很温柔,她喜欢笑,喜欢梳头,喜欢小动物,容貌美丽却不艳俗,清纯而又娇弱,眉间一点朱砂痣在他额头的棱角处温存,使其成为子衣一生永不能忘却的回忆。
“但你依然没有放下她吗?”
姜萍礼看着眼前的男人,眼中只剩下无可言表的绝望。
“你叫我如何放得下。”
他的眼泪在这一瞬间激涌而出,语气却平淡的异常,然后,他竟朝着山头的方向跪下了。
“苍天何苦如此?带走她,为何不连我一起啊?”
刘子衣跪倒在地上,双膝深深陷进松软的泥土里,泪似旋,从他早已红透的眼眶流下,模糊了眉眼。
姜萍礼眼见这一幕,自己心中自然是感同身受的难过,他赶忙过去想要扶起子衣,萍礼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只见子衣的一个回眸,那眼神是空洞的。
“已经一年了?你的人生不只是她,这份痛苦放在谁身上谁会好受?可你还有父母,还有亲人,还有人生。你可曾想过他们的感受?”
姜萍礼拽着刘子衣的肩膀将他扶起,然后。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
萍礼的左手擦过子衣的脸颊,他此时绷紧牙关,双目尖锐看起来凶狠却隐隐泛着泪花,却只为让眼前这个狼狈而颓废的男人不在迷沉下去。
子衣没有动气,反而握住他的双手,收起了眼泪。他嗅了嗅鼻子,任凭雨水张牙舞爪地击打他们,就这样披头散发的站在雨中。
姜萍礼慢慢用手抚摸刘子衣的后背,安抚着他,就像家道中落的破败小院,哥哥正在安慰弟弟一样。而子衣此刻又失去了男人的刚强,眼泪又被释放了,他扑在萍礼的怀中,宛若幼童般抽泣。
良久,雨歇,泪尽。
“好了,回去吧。”
二人在一起已经住了许多年,早就亲如兄弟,姜萍礼拭干子衣眼角的泪滴,指指屋子里,让他回去睡觉。
“让我再做最后的祈祷吧。”
刘子衣最后看向山头,双手合十,眉心向下诉说。
“泠月,我爱你,此刻不论生或死,但愿你能幸福。”
“还有,别忘了我。”
已近三更,刘子衣做完祈祷,随后向屋内走去,关门熄灯,他终于睡下了。
“哎。”
姜萍礼依然独自站在门外,默默叹息。
“但愿他理解才好。”
不多时也去睡下了。
...........
可他真的放下了吗,也许有时候极想忘却的感情,会被偷偷的保存在内心深处,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会随着眼泪留下。远处山头,今夜几颗星星格外明亮。
谁见过星星的色彩,刘子衣不知何时惊醒,只觉眼眶有些瘙痒,用手一拭才发现眼泪干涸的痕迹。恍惚间,天未亮,远处繁星隐隐约约闪烁着幽兰色的光泽,倒映在山头。
难道是上天听见了他的祈祷?只见远处光芒愈发刺眼,从窗口透射进来涌入他的双眼,这种瞳孔收缩到极限的感觉他最为熟悉,只不过上一次是在车上,这一次是在窗边。未等得及反应,一丝恐惧撬开了他的心门,然后迅速放大,恐惧充斥着他的五脏六腑。
刘子衣什么都顾不上了,他满脸惊恐地跑出房门,跑进小院。
“扑通。”
他双脚不稳,跌倒在地上。
瞬间,光圈笼罩在他的身上,这次,不一样了。
他没有瞬间消失无踪,但取而代之的是蚀骨的痛楚。光圈像带着荆棘的铁链一寸寸刺进他的肌肤,掀开他的皮肉,刘子衣的后背像是被压了一吨巨石,痛苦的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萍礼,救我。救我。”
刘子衣绝望地求救,想要嘶吼却因疼痛而失声。
屋子里没有任何动静。
他此刻的神情难以言表,这种钻心的疼痛使他的五官扭曲在一起,声音只能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
幽蓝色的光环仿佛化作无数个透明而无比锋利的细针,一丝一毫地刺进他的身体,他的衣服,血肉,都被破开,显现出了阴森的白骨。无数的衣物碎片与血肉碎块掉落堆积在地上,就这样变得血肉模糊,他的双腿以一种不可能的方式向前方蠕动。
他知道他快死了,但还没有死,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也难以相信天灾会以历史的形式在他身上重演,更难以相信他会遭受此种惨状的酷刑而死。于是乎,他放弃了挣扎,牙齿紧紧咬在上腭对着紧紧闭合的眼睛,不知有多少个血洞在上面。
“那天,难道你与我遭受的,是一样的吗?”
最后,刘子衣留下了一抹微笑,他终究没有负了赵泠月,随着天火去找她了。
天火消失,半座小院化为了焦炭。刘子衣是生是死,去了哪里,没人知道,它随着天火消失了。
.............
“咔....咔......”
晚风终于挽回了那缕应该属于它的温存,轻轻吹过窗棂,声音不再刺耳。姜萍礼打开窗户,摘下眼镜,目光冰冷的看着小院中。
“我提醒过你放下,你却还要孤注一掷,别怪我不救你,是你要去找她的,没有人拦得住。”
远处,几座山头静静地在夜色中消失,那抹幽蓝再也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了。
“你去的地方,可并不太平。”
姜萍礼关上窗户。
一阵阵叹息声充斥着夏夜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