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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村医抬头看了一眼韩十三,摇了摇头。
老村医已经头发花白,是以前庙湾里的老人,家族中的旁支子弟。早年在外闯荡,学了一些治跌打的手艺,回到村中时,家族已经没落四散了。
这附近的两个乡就指着这么个半吊子的村医治治病,这种严重的外伤,他是完全不擅长的。
眼看着已经血流一地的李怀真脸色灰败,嘴唇发白,赵旻已经说不出话来。
才一天而已。但她忽然觉得好像自己认识他很久了一样,只是,她看着这个已经昏迷的男人,心里却没有太多悲伤,只觉得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韩十三在一旁看着,另四个大汉也在。孙继贞来了一趟,以他的经验,眼看着这李怀真大概是活不成了,便去了找了陈一帆。
倘若只是割伤出点血,包扎一下也不会有大碍,但事发突然,韩十三手上一急,这小刀便扎得极深,虽然小刀并不长,但眼见流了这么多血,显然已经伤了肺腑。
韩十三默然不语,他其实并不想要这个人的命,这两人虽然一天之内把陈老爷、孙管家骗得团团转,但罪不至死,何况县城的事,也让陈一帆对处置这二人的态度有所保留,只想知道为什么。
老村医草草给李怀真止了血,包扎了一下外伤,用的是从柳三娘院里拿来的白匹,但刚刚包扎完,白匹已经浸出了些许殷红。
韩十三遣人送走了老村医,便对赵旻道:“在下失手,并非有意……”
赵旻没有说话。韩十三又等了半晌,赵旻终究是没理他。他抬头看看另外三人,这三人却没甚表情,只是在一旁闲待着。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挥了挥手,带着三人都走了。
只留下赵旻一人斜坐在地上,看着李怀真。柴房的门吱呀一声关上了,外面似乎有人想用锁链把门锁上,却听韩十三的声音道:“不必了。”
又是坐了许久。具体是多久赵旻却并不知道,只觉得天色渐渐要暗下去。
柳三娘也来了一趟,带着她的丫鬟。女人还是了解女人的,柳三娘觉得二人关系不一般,虽看不出来,但一夜同房这种事,说没关系谁信?于是大抵说了些安慰的话。但具体说了些什么,赵旻却没仔细去听。
柳三娘也带着丫鬟走了,柴房的门依旧没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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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怀真静静地在地上躺着。赵旻叹了口气,想要站起身来,却腿脚已麻,好一会儿才慢慢支撑着身体起来,蹒跚着走到柴房门口。
“吱呀”又是一声,漆黑的院子里,远远的对面似乎还留着一盏灯,也不知是谁房间的。
月色清朗,能见到几团薄薄的云层环绕在月亮周围,再往远处去,星河璀璨。
赵旻抬头看着这月色,有些痴了。在那个遥远的世界,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星空。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深夜,她忽然很孤单。
这两天的时间里,其实她大半时间还是欣喜的,虽然面对的是个完全陌生的世界,是个完全没有现代气息的世界,是个不知道规则的世界,是个冷漠的世界,是个有阿杏这种不幸的女孩子的世界,有阿大这样憨厚的孩子,有田盛文这样自以为是的小人物,有各种各样的人,但她脱离了自己的苦海,再陌生的世界也值得去看一看。
虽然显而易见的,他并没有信心,但是她有一些。虽然他们只认识了两天,但彼此却是这个世界里唯一相似的人。她虽多少有一些对未知的恐惧,但她也觉得李怀真是个很聪明的人,内心还是跃跃欲试。
突然,他就没了。仿佛从未来到过这里。
天空中划过一道流星。
她脸颊滑下一滴泪水。
不能哭。为你流一滴眼泪你已经赚了。
谢谢你的勇敢,可惜我没有能力救你。
谢谢你,真的。
她呆呆地看着外面黢黑的院落,远处那最后一点灯光也熄灭了,月亮也被薄薄的云团遮上,只从云层中透出玉一般的光,却照不亮这个世界。这个世界是黑暗的。
她缓缓地后退,退回了柴房。
“吱呀”一声,柴房的门再次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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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怀真静静地躺着,如同石雕一般,黑暗中赵旻看不清楚,只模糊觉得他仿佛坐在旁边,静静听自己说话。
这周围没有一丝温度,除了她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体温。
“我小时候,家里其实很普通。”她手指间拨弄着一根稻梗,她在黑暗中从某个角落里摸到的。
这个时节,稻谷刚刚种下,不会有新的稻梗,兴许是去年遗留在这里的。一个遥远世界的人,一根去岁或者更早以前的稻梗。
“普通得甚至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给我的,”她笑道,“所以我就爱看书,躲在家里看书。”
“我奶奶说,别人都说我们家旻旻像个大家闺秀,足不出户。她很骄傲。”
“我考大学那年,其实特别艰难。我其实想考名校,但我一个女生,在初中还能努努力排在靠前的位置。到了高中,却怎么努力也赶不上男生。我差一点就没机会上好一点的大学。”
她停了一会儿,仿佛在回忆那遥远世界里的遥远过去。
“后来我终于还是以超出分数线一点点的成绩考上了。”
“那时候,我只想着,我要出去看看,看看这个我只在书中读到的世界。”
“后来我要去遥远的城市上大学,我走的那天我爸叫了辆车送我去火车站,我奶奶哭着从家里追着车跑到村口。”她叹了一口气。
“从那以后,我就没再有太多时间回家。我从小跟着奶奶长大,但从我离开家上大学开始,直到我奶奶去年去世,我回到家,能够看到她的全部时间,加起来可能也没有365天。她去世之后,我无数次回想起我走的那一天的情景。”
“你说,我们为什么总会去追寻一些其实并不那么重要的东西呢?”
黑暗中的沉默,似乎很短,似乎很长,她睁大了眼睛,看着他那个方向,仿佛等着他响应,哪怕是简单地回一句“嗯”。
终究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去年之后,我就认识了一个人,一个我特别、特别、特别喜欢的人。”
“我觉得仿佛世界是公平的,让我失去一个最爱的人,又拥有了一个最爱的人。”她痴痴地道。
“……但那个人是个骗子。”她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许久,又是轻笑一声。
“都怪我自己蠢。我如果不那么在意自己的年纪,不看那么多的书,不记得那么多浪漫的故事,我或许就不会在意那种萍水相逢。”
“过年前我订了高铁票,其实是因为我觉得我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了。我也不想回家,家里已经变了样,不再是我小时候那种样子,我以前记忆里的地方完完全全找不到了。”
“我哪儿也不想去。”
“我只想躲着。”
“终究还是躲不过去。”
……
“你知道吗,其实你根本没有必要救我的。如果你没想救我,你老老实实地站在你的月台上,等着你回家的车,这时候,你就会在家里和你爸爸妈妈一起过新年。新年呀……”
……
“你他妈真傻……真傻……为什么要救我两次呢?”
“那把刀不见得真的会划下来,他也不像是个会打女人的人。”
“你真他妈的傻……”
……
“如果没有遇见那个骗子多好,我可能最多现在有些无聊和孤单,我还可以看书,还可以出去旅游。”
“孤单也没什么可怕的……这样我就不会站在那个站台上了……你也不会遇见我……”
“如果你没遇见我该多好,你为什么盯上我了呢?”她忽然笑了,“你是不是看上我了?”
“真遗憾,你看上我了,却得不到我了。”
她歪着头,再次盯着那片深沉的黑暗。
“这世界有那么多人,人群里,敞着一扇门……”她轻轻地唱了两句,“嗯,这首歌不好,我不喜欢这种故事。”
……
“真遗憾啊,你是唯一一个陪着我跨越两个世界的男人。我们却只能相处两天。时间过得好快呀,太快了……它从来……从……来,不在意我们……这样的人……”
黑暗中,赵旻泪如泉涌。
黑暗中,她缓缓俯下身去,伸手摸向她记忆中,他所在的那个地方。
入手冰凉。
她轻轻抚着他的脸。
“这世界没有那么多人,你是我的独家记忆。”
“谢谢你,李怀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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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问你怎么称呼?”
“我叫赵旻。”
“赵敏?”
“旻是上日下文的旻。”她知道一般人想不到这个字,于是解释道。
“哦!”他恍然大悟。
手指却在背后偷偷写着:上面一个日字,下面一个文字。
赵旻,你好呀。他露出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