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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崇,今天还是不去上课吗?”
栾风崇双手环保膝盖,头深深地埋下,一言不发。
“振作一点。再怎么样,总得为自己的未来着想下吧?”
“未来......?”心底有些麻木地念了几遍这个遥远的词汇,栾风崇沉默。他没有f所谓的未来。
余一茫闻言,轻叹一口气:“一直待在这儿也不是个办法。这样吧,我问问杨校能不能批准你在我这边待一天。”
栾风崇仍旧没回应。不过余一茫知道他算是默许了。
两分钟后,余一茫放下手机道:“同意了,走,去音乐教室吧。”
音乐总是会有神奇了魔力,很多上,心理咨询师无法疗好,却可能被一些音乐抚平。走不到栾风崇内心深处,他也只有寄希望于自己最熟悉的音乐,以尝试着让栾风崇稍微好受些。
余一茫一手拎着吉他,一首提着塞满曲谱的公文包,领着栾风崇轻轻推开音乐教室的门。
音乐教室比正常教室稍大,其一角仿佛是一个乐器收藏室,比余一茫睡的床的下铺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只不过前者之有序与后者之杂乱根本不忍对比。
另一角架着钢琴,全校唯一的音乐老师,艺名南山子,正穿着一身看不出任何褶皱的西服——看上去也不怕冷——坐在钢琴椅上奏着肖邦的降b小调夜曲,音符从其指尖有条不紊地淌出。
余一茫缓缓带上门,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一侧的栾风崇理f所当然地一言不发。
少顷,曲罢。余音渐散。
南山子转头,当目光接触到栾风崇时明显一愣,不过旋即露出一个微笑。
“小栾也是学音乐的吗?”
“不,他最近......心情不太好,带他来听一听。”余一茫替栾风崇答道,“没关系吧?”
“不如说巧了。”南山子道,“而且我看他这状态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先前为数不多的音乐课主要都对着课本上的,不过现在没那么多限制,如果音乐能帮上忙,那是最好。”于是他转向栾风崇,“小栾平时听歌吗?”
栾风崇愣了愣。他已经记不起有多久,耳畔不曾响起任何的旋律了。
他轻轻摇头。
“音乐会给你带来一些东西的,以后可以让一茫推你一些。”
见栾风崇依然沉默,南山子只是笑了笑,继而转向余一茫:“知道我今天为什么穿得这么正式吗?”
余一茫摆手。
“老石说,叫我收你为徒。”
“蛤?!”余一茫有些诧异地看着南的子,“虽然也许是我无知了,您是......”
“放心”
余一茫稍微舒了半口气,可紧随其后的半句话让他差点心跳骤停。
“我啥也不是,就一业余的喜欢自己研究研究音乐的。”南山子一脸镇定自若。
不过他转念一想,能能讲出这话的,说不定就有一手。谁知道他是否就是那位乐坛的扫地僧呢?
“也就帮老石写过几十首钢琴曲,运气好他一弹得了个国际上忘了什么比赛的第一名而已。”
“您就别吓我了。“余一茫心脏再猛地一跳。真是跌宕起伏。
南山子耸肩,旋即道:“不过话说在前头,尽管也很喜欢你的主打静谧风,不过我个人还是最擅长摇滚爵士这些稍微小众化一点的音乐,毕竟以前本来想玩乐队的奈何没人组......”
“这教室隔音效果好吗?”余一茫直截了当地问道。
南山子有些诧异地瞪了他一眼道:”我装的墙和地板,估计重金属乐队在这演出到高潮他们教室勉强听得见一丝。”
“电吉他,效果器,借我一用。”
“我说,把小栾一个人晾在一边没事吗?”
“有时也需要一点宣泄对吧?”话虽如此,余一茫还是把征求的目光投向栾风崇。
“我......没事的,按你喜欢的就好......”
“听着吧。”余一茫拍拍栾风崇的肩,随后提起电吉他,接上该接的电线,先试了个音。
在音箱的加持下,余一茫只觉耳膜炸了。
南山子不好意思地笑笑:“忘了把音量调小点了。”
揉了揉耳朵,余一茫从口袋里掏出一对耳塞戴上。
“虽说只有电吉他还不算完整的摇滚......先这样吧。”
一边似喃喃自语着,他将右手举在吉他弦上方,深吸一口气。
摇滚乐常常以第一声突然而至的电吉他扫弦,拨动人心。
很多人误以为摇滚乐就是纯粹的喧闹,并非如此,哪怕是电吉他,踩各种效果,在合适的人手中也能流出宁静,就像此刻的余一茫正在诠释着的。弦音并不密集,配合电吉他独特的音色,反而异样的温柔。
当然,对于多数摇滚乐,安静只是起兴,只是对将至的热烈的积淀。
旋律止于余一茫高扬起右手的一瞬。
骤然,音符倾泻,如洪决堤,如瀑飞坠。刹那间的释放,而后,毫无保留。
栾风崇任由音符狂乱地撞击着自己的身体,震荡着心脏,好像要将心底深处的那些积郁尽数逼出,不管不顾地宣泄之,引爆之,任其在身体各处肆虐。
余一茫的双手五指愈发飞快地拨弦,随着音符愈密、愈烈,其指尖也隐入愈发纷飞的残影。旋律渐若发疯,渐入狂躁,渐作不顾一切。弦音不断地逼近极高点,撕扯着,割裂着,翻滚着,沸腾着。其身体愈发后仰,继而骤然前倾,在身形摇摆间化作疯狂的一部分。
终于,疯狂在某个时刻无尽逼近了顶点。
惊然一声扫弦,戛然而止。没有任何拉长,决断般地,寂然。
“酣畅!”余一茫长吐一口气,看了看栾风崇和南山子。前者仍旧恍在音乐中,后者则一脸看怪物似的打量着他。
“你你你......才十六周岁?”
“嗯。”余一茫真诚地点了点头。
“简直了,音乐界的栾......”南山子突然发觉栾风崇还在边上,立马住嘴,看了一眼后者,眼中充满歉意。没人跟他说,他大致上也能猜到在栾风崇身上发生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然而,栾风崇仍怔在原地。
“风崇?”
听见余一茫呼唤他,他方才从恍惚中缓过神来。
“抱歉......我......”
又一次陷入沉默。
“没事,我挺开心的。自己的音乐能触动别人的内心是我们这些做音乐的最大的幸福。”余一茫浅浅地笑了笑。
“我......好羡慕你。”
声音很轻,但着实让余一茫愣了好久。
“我有什么好羡慕的吗?不论是演奏的人,还是聆听的人,不都是音乐的参与者吗?”
栾风崇微微摇了摇头。
“我无法......发泄......像你们那样。”他把头埋得很深。
“有什么不能的?不会乐器,不能唱歌?想哭的时候尽情哭出来就好,或者对着天空大吼一声,别把情绪都积压在心里就好。”
“我说啊,”南山子忽然开口,“小栾,要不要来试试钢琴或者吉他?”
余一茫有些疑惑地看了南山子一眼,旋即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确实,有些时候实际去做比光嘴上说要有用得多。
“我......还是算了......我没天赋......”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南山子笑了笑,他想起的从前的自己,“我出生于农村,小时候唱歌就没在调子上过,谁曾想到会有今天呢?”
“我什么都学不好......初中那时,已经充分证明这一点了......”
“别看我这样,从前理科可是全挂的。”余一茫走向栾风崇,“你家那位天才......也是个音痴呢。人总不可能一无f所长,只是自己没发现而罢了。”随后,他凑到栾风崇耳边,轻声道,“而且真要说起来,你在建筑全不也是个天才吗?就学校那几门破课,有什么好否定自己的?来吧,吉他钢琴什么的,其实很简单的。”
不等栾风崇回应,余一茫便推着他的背,一手提着自己的木吉他,朝南山子那边走去。
“南老,屈就一下您可以吧?”
“我不老。”南山子没好气地道,“才认识几天啊,就这么嚣张了,哼,我终有一天要让你心甘情愿地对我行跪拜礼。”语罢,他向栾风崇招招手,示意他坐上琴椅。
栾风崇站住脚,望了钢琴片刻,被余一茫硬推了上去。前者低头看看双手,小心翼翼地将之放在了洁白的琴键上。第一次触摸钢琴,他感到琴键有些冰凉,黑白的配色似乎掺杂不下什么情绪,给人一种冷静感,可是,他又知道钢琴是情感色彩最丰富的乐器之一。
“很多人说钢琴是‘乐器之王’,不过我个人仍更喜欢架子鼓、吉他、贝斯与键盘。电子乐器除外,很多乐器本身的性格其实和它们的外观有些关系。比方木吉他,它的音色就和它的木色、木纹一样质朴,有些淳,有些沧桑,但也能弹出生机感。比方钢琴,它的黑白乍一看应该适合驾驭古典音乐这样比较有秩序的旋律,但它从低沉到空灵的丰富音色却恰能在这种极简极净的黑白上建立起无限可能,进行曲也行,印象派也罢,抑或是现代的流行乐琴曲,都不过钢琴大千世界无数门派中的几种罢了,也正因如此,它的可玩性、配合性,在众多乐器中是独一无二的。”
音乐家就是音乐家,谈起音乐来滔滔不绝。栾风崇本什么也没有兴趣、不想关心,不知怎的,便逐渐沉入南山子的漫述中,暂忘一切,直到......
“南老您到底是乐师还是讲师啊?”余一茫突然打断南山子的嘴。
“知道了知道了,”南山子不满地道,“我自有分寸。小栾,把你的右手放到钢琴中心那行字母对着的那排键上——对,然后左手比右手低八度——就是跨到前一个相同的白键上。每只手五个手指放在相邻的白键上。好,接下来把四个手指根部的关节往上顶一些,不要太刻意,手腕不要上翘。对,这就是基本手形。刚开始可能会有点不适应,尽量保持......”
本来基础指法起码得连好几天,考虑到栾风崇只是感受感受,南山子大胆地跳过了漫长的基础练习阶段,直接翻开一本杂琴谱,停在夜的钢琴曲五那页。
凡事总要由简至难,虽对初学者来说弹谱子简单如夜的钢琴曲这样的曲子也已经够折腾的了。
识谱都还不熟的栾风崇轻轻按下第一个音,过了一小会儿,边找音边找键,才小心翼翼按动第二个。
不知为何,感受着完全不成旋律的音符在指尖微微颤动,他竟感到有些为这种陌生而神奇的感觉着迷——也不能说着迷,就是,久违的,有一丝......渴望继续下去的念头,尽管他完全不明白为何要继续下去,摆弄着这些杂乱的音符,又究竟有什么意义。他甚至有些恍惚,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坐在这儿,为何会做出这些无关哭泣、无关悲伤的动作,却又不愿停下。但是,毫无疑问,他死寂已久的内心正为了这些音符微弱地颤动着,与之产生了微小的共振,共鸣。
半小时,不知不觉在指尖溜走。
两小时......
半天......
“一茫,用我电子琴加个简单的和弦。”
缓缓地,尽管还有些生疏,栾风崇已可以感受到相对完整的旋律线从指尖流出,以及......似乎听到了旋律之外的一些什么......
“一茫,干嘛合得那么悲伤?——虽说这首曲子本就是这种基调......”
“我只是凭感觉合的而已......”
两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栾风崇。后者似乎并没受到他们小声的对话影响,或者说,忽略了,只是沉浸在旋律之中,渐渐忘了一切。
两人继而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的吃惊之色——带动余一茫的似乎是主旋律中的悲伤,也就是主旋律的弹奏者,栾风崇本人的悲伤,尽管,听上去并不汹涌。弹琴的人都知道,要将自己的情感融入一首曲子,对速度、力度的把控毫无疑问要有不低的熟练度。但是,他没有。
只一小段,休止。栾风崇双手稍蜷曲,轻轻落在大腿上。沉默。
“风崇?”余一茫试探性地轻声道。
栾风崇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道:“我果然......还是没什么天赋吧......这么久......只有这个样子......”
“你这是第一节课诶,基础都没练,还想哪个样子?”余一茫拍拍他的肩,“不是安慰你,能做到这个样子的,真的不多。而且,你感觉到了吗,你的琴声之中,不由自主地融入的你的情绪。”也许正因为不熟练,缓慢的曲速,恰为他提供了承载情绪的空间。
“情绪......?”
他仰起头,望着天花板。
刚刚那段时间,他只感觉自己似乎进入了一种有些难以描述的状态,意识并不明晰,而是被心底又漫开的悲伤冲得很模糊,很混乱,近乎一半是潜意识里完成的弹奏,但是,音符就是这么仿佛拥有自己的意识一般自然地飘落着,没有断,也没有乱。
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似乎不再那么的失落,那么的绝望了。
“一茫......那个......下午我还能来吗?”
他自己都不太明白,这句话为什么会有些不由自主地被自己的嘴问出。
余一茫闻言,微微一笑:“你愿意就行。只不过,你歇着吧,下午当然是我的主场。”
“对了,小栾,”南山子道,“想试着学音乐吗?”
“我......”栾风崇一如既往地低下头,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选择,选择了又有什么意义,不过,一阵轻微的冲动,或曰内心深处的渴望推着他说出了后面一句话,“试试......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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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时候,不找麻烦,麻烦也会自己找上门。
这会儿,栾风崇正坐在窗边的某个位置上,望着窗外某棵不着一叶的树出神,南山子在钢琴边的躺椅上靠着,斜过头看着余一茫入座,将双手温柔地落在琴键上。
正要按下第一个音,忽地听见大门外一阵脚步声,随即门嘭地被打开,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向门外。
“无关人员离开,这里被卢克公司征用了。”开口的是一个将自己裹在黑色羽绒衣中的瘦高男子,一头梳得假发般整齐的头发油光发亮,同样油光发亮的是他的皮肤。从他身后走进个虽面庞不一但给人感觉就是长得差不多的男生,无不留着男团式头发,看起来与栾风崇二人年龄相当。
“得到杨木校长同意了吗?有证明吗?”南山子懒懒地回复道。
“再重申一遍,我是全国最大的文化娱乐公司卢克的职员,请别妨碍我对我们公司旗下的男团成员的教导工作,谢谢。”虽看着南山子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男子竭力保持着冷静。
“杨木没批准就不行,而且也没哪条法律规定你们可以把学校的公共音乐教师挪作私用。”南山子冷冷地道。
男子有些气急:“这个孩子是这里的学生,有权使用音乐教室。而且你们呢?说得光明正大,你们不也在做私事吗?”
“我是这f所学校的音乐老师,正在辅导艺术生,怎么了?”
“补课可是不被允许的!”
“那是强制补课,我两个学生自愿的,有问题吗?”
“呵,就这?两个学生头发一个比一个乱,还有点学生的样子吗?这样子的人搞音乐?别搞脏了乐器让人嫌弃才好哦!”男子怒极反冷笑道。
“你皮肤上那一堆化学元素就不会弄脏乐器了?”余一茫听不下去了,反讽道。
“你......”男子恼羞成怒,正要上前发作,却被他身旁一个学生拉住了。
“老师......要不算了吧?”
“算了?这些人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今天我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我就不......”
盛怒的话语被一声极不和谐的钢琴和弦强行震断。
“到底是谁不知天高地厚啊?”余一茫冷笑一声。
扬手。指落。
“谁更有资格碰乐器,那是音乐决定的!”
密密麻麻的音符如特大暴雨般砸向那男子。后者闻音,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野蜂飞舞》。
余一茫嘴角玩味地一扬,一脸悠闲地把速度提到原曲的1.2倍左右。
然后,降两度,速度保持。
降度。
波浪式力度变化,降五度。
......
“一茫,来个两倍速。”
琴声在一组完全乱弹的和弦中戛然而止。漫天野蜂一哄而散。
“你行你试试?我是已经到人类极限了。”余一茫双手一甩,宣布对南山子不满而罢工。
旋即他看向一旁表情极为丰富的某男子,勾勾手:“来,比划比划?看看是谁不知天高地厚?”
“你......你......”男子气得说不出话,但没办法,他自认琴技绝不及这种怪物般的程度,“哼,我记住你了,我们走!”说罢,头也不回地走出音乐教室。
“顺便记住我的名字——虽然只是个不值一提的民间音乐人——我叫‘余韵’!”悠悠的声音传入刚走出几步的男子耳中,其身体一僵。
那个学生面面相觑,不知f所措了一会儿,也跟着离开了。
“南老,这学校怎么什么人都有啊?”余一茫看着大门的方向,眉头一皱。
“我对那个小家伙倒挺有好感的。据杨木说,这个里面本来有个能上临漪一中的,不过个都很讲义气,就和最差的那个一起来这个学校了。他们偶像归偶像,平常也还是挺努力的。”南山子说着,叹了口气,“就是可惜搭上了这样一个音乐辅导,听说经纪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技艺如何?”
“唱功比一般男团好,舞蹈我不懂,也不好做评价。”
“我对他们起了点兴趣。我刚看他们眼神似乎挺怕那老师的,可按理来讲这么大的男生都挺叛逆的吧?”
“而且有个好像一直在盯着我的电吉他看。”南山子补充道,“我和他们接触不多,知之甚少,不过说不定就有些方面我们没了解到。”。
“风崇?”余一茫忽然发觉栾风崇一直没声响。
栾风崇仍旧看着窗外,对刚发生的一切毫不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