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周王朝，自从周武王消灭了商纣王，夺得了天下，继任的周成王、周康王都是守成之君，还有周公、召公、毕公、史佚[yi]等贤良的大臣辅佐，真是四海升平，人民安居乐业。周武王之后，传了8代到周夷王，这时候诸侯王逐渐强大起来，周王室的权威性开始下降。继任的周厉王，残暴无道，被人民杀掉，这也是以后两千年农民起义的发端。幸亏有周公、召公同心协力，拥立太子靖为周宣王。周宣王英明神武，又任用了方叔、召虎、尹吉甫、申伯、仲山甫等贤良的大臣，周王室又中兴起来。
　　虽然周宣王勤于政事，但与他的祖上还是有很大差距；虽然国家中兴起来，但也比不上周成王、周康王时期国家强盛。周宣王三十九年，姜戎抗命不遵，周宣王御驾亲征，反而被姜戎打败了，军队受到很大的损失。周宣王打算再次发兵征讨姜戎，又担心兵力不足，所以亲自在太原统计人口、战车、马匹、粮食的情况，为再次出征做准备。太宰仲山甫劝谏，周宣王不听从。
　　后来周宣王在太原做好战备，连夜进入都城镐京。忽然听到集市上几十个小孩在拍手唱歌，周宣王停下车辇【chēniǎn】听，小孩们唱的歌词是“月将升，日将没；弧箕，几亡周国”。
　　周宣王听了很生气，下令把这些小孩都抓过来问话。小孩们惊慌的逃跑，只抓到一大一小两个小孩。周宣王问这两个小孩，是谁教他们唱这首歌的。年龄小的小孩吓得不敢说话，年龄大点的孩子说“这不是我们写的歌，是三天前有个穿红衣服的小孩到街上教我们唱的，不知怎么的全城的小孩都学会了”。周宣王询问这个红衣小孩的去向，已经找不到踪迹了。周宣王沉默了很长时间，把两个小孩呵斥走，叫来当地官吏命令道“以后再有唱这首歌的，父母兄弟一块洽罪”。
　　第二天早上，三公六卿都来开朝会。周宣王把听来的歌词讲给大臣们，问大臣们这首歌到底是什么意思。大宗伯【官名，掌管祭祀、典礼事宜】召虎说：“弧是指山桑木，可以做弓。箕是一种草，可以做箭袋。臣以为，国家恐怕有军事危机。”太宰【官名，掌管典籍】仲山甫说：“弓矢是武器，大王如今在太原备战，打算找姜戎报仇，如果一直打仗不停，恐怕有国家灭亡的隐患。”周宣王点头称是，又问“红衣小孩”是什么人。太史【官名，史官，记录历史】伯阳父说：“只要是街面上没有来由的话，都是谣言。上天为了警示大王，让荧惑星幻化为小孩，教给小孩子们这些歌谣。小则预示一个人的吉凶，大则预示一个国家的兴亡。荧惑星是红色的，所以变成的红衣小孩。这个歌谣就是警示大王的啊。”周宣王说：“如果我赦免姜戎的罪过，解除太原的战备，将武库里的弓箭全部销毁，禁止国内售卖弓箭，能避开这个祸患吗？”伯阳父说：“臣观察天象，征兆已经显现，好像是在王宫内部，不是王宫外面的事，预示着以后有女人祸害国家的隐患。况且童谣里说，‘月将升，日将没’，日指国王，月指女人，日落月升，阴盛阳衰，必定是女人祸国啊！”周宣王说：“我的姜王后主持后宫，非常贤德，后宫女人都是她选择的，女祸会从何而来？”伯阳父说：“‘将升’‘将落’不是指眼前的事，也不是必然会发生，大王最好广施教化，必然能化凶为吉，不需要销毁弓箭。”周宣王听了，将信将疑，非常不高兴的回宫了。
　　在后宫见了姜后，周宣王把大臣们的话讲给姜后听。姜后说：“宫里正好有一件奇怪的事，还没来得及给大王汇报。有一个老宫女，50多岁了，自先朝时候就怀孕了，四十多年了，昨天晚上才生出来一个女孩。”周宣王听了，大吃一惊，忙问“这个女孩呢”。姜后说：“我觉得这个事不吉利，让人扔到二十里外的清水河里了。”随后，周宣王让人把这个老妇人叫来，询问她怀孕的缘故。老妇人说：“奴婢听说，夏桀王时候褒城有神仙化作两条龙，嘴里流着唾液说‘我是褒城二位君主’。夏桀王非常恐惧，要杀掉两条龙，命令太史占卜吉凶，结果不吉利。又打算把龙赶走，再占卜还是不吉利。太史说‘神仙降临，预示着吉祥，大王为何不收集龙的涎沫珍藏起来，涎沫是龙的精华，收藏起来必定有福报。’这回太史再占卜，结果非常吉利。于是，夏桀王命人设下祭坛，用金盆收集龙的涎沫，放到红色的箱子里。忽然间，风雨大作，龙就飞走了。夏桀王命令把箱子收到府库里。经历了商朝644年，又经历我周朝300年，未曾打开过。先王晚年，箱子里透出微弱的光，掌管府库的人报告给先王。先王询问了之前收藏龙涎沫的缘故，令人打开金椟。先王一时失手，掉到地上，里面的涎沫流到外面，化作一个很小的元鼋【yuán，鳖】，跑进王宫里不见了。奴婢不小心踩到鼋的印迹上，肚子就大了起来，像怀孕一样。先王怪罪我不结婚就怀孕，把我囚禁起来，到现在四十多年了。昨天晚上突然肚子疼，生出了个女孩。王后娘娘觉得是个怪物，就让人扔出宫去了。奴婢罪该万死。”周宣王说：“这不怪你”。随即命人到清水河查看女婴的下落，结果已经找不到了。
　　第二天早上，周宣王把龙涎沫的事告诉了太史伯阳父，说：“女婴已经淹死在清水河了，你再占卜看看，妖气是不是已经被消灭了。”伯阳父占卜完，献上了卜辞“哭又笑，笑又哭。羊被鬼吞，马逢犬逐。慎之慎之，弧箕箙。”
　　周宣王听不明白。伯阳父说：“以天干地支推论，羊是未，马是午，哭笑是悲喜的样子，事情应当发生在午未年。按臣的推断，妖气虽然出宫，却仍然没有消除。”周宣王听了，怏怏不乐，命令城里城外搜查女婴的下落，不管死活，有送来的赏赐布帛各三百匹，隐瞒不报的，告密者仍然赏赐布帛各三百匹，本犯全家处死，命令上大夫杜伯专门负责这件事。又命令下大夫左儒，监督司市官巡视街市，不许再售卖山桑木弓、箕草箭袋，违者处死。
　　司市官不敢怠慢，带着一班随从，一面广泛宣传，一面在市面上巡查。那时候，城里的百姓都遵从的很好，只有偏远的乡民还不知道这件事。第二天，有个老妇人抱着几个箭袋，正好是用箕草编织成的；一个男人背着山桑木弓箭十来把，跟在后面。他们夫妻俩住在偏远乡村，想赶到城里买卖。还没进城门呢，就被司市官迎面撞上，下令抓起来。男人把桑木弓扔到地上就跑。司市官把老妇人锁住，连同桑木弓箭、箕草箭袋，一块押解到大夫左儒那里。左儒心想：“抓获的两个物品，正好对应谣言。况且太史说女人是祸由，现在已经捉拿了妇人，可以找大王复旨了。”于是就把男人逃脱的事隐瞒不报，单说老妇人违反禁令制造售卖桑弓箕袋，按规定应该处死。周宣王命令把老妇人斩杀。这些桑弓箕袋，都在集市上焚毁，用来警告其他人。
　　话说这个卖弓箭的男子还不知道官府为什么捉拿他们，晚上睡在离都城十里的地方，想着打探下妇人的消息。第二天早上，就有人传说昨天有个妇人因为违禁售卖桑弓箕袋被杀掉的消息，才知道妇人已经被处死了。吓得赶紧继续逃跑，跑到清水河边，发现一群鸟在不停鸣叫。这群鸟用鸟喙衔住草席，鸣叫着把草席拉到岸边。男子觉得很奇怪，凑过去打开草席，发现是一个女婴。心想，这女孩不知道怎么被抛弃，被这群鸟救了上来，想必是大富大贵之人。我把她抚养长大，以后也好有个依靠，于是把女孩抱起来投奔褒城的老朋友去了。
　　周宣王自从诛杀了卖桑弓箕袋的妇人，以为童谣已破，心里十分坦然，也不再想着发兵找姜戎报仇了，于是这些年没什么特别的事。直到周宣王四十三年，到了祭祀的日子，周宣王住宿在斋宫里，夜晚非常寂静，忽然见一个美貌女子从西方袅袅而来。周宣王怪她冲撞自己，呵斥左右把她抓住，却没人应答。那个女子走进太庙，大笑三声，又大哭三声，不慌不忙的把七庙神主牌位捆起来，望东方去了。周宣王起身追赶，忽然惊醒，才发现是在做梦。自己感觉心神恍惚，勉强祭祀完毕，让侍从悄悄地把太史伯阳父叫来，告诉了做梦的情景。
　　伯阳父说：“三年前的童谣，臣说预示着有女人祸国，现在大王梦中的女子三声笑、三声哭，正与童谣相符啊。”周宣王说：“之前已经把卖桑弓箕袋的妇人处死了，还没有消除这个谶言吗？”伯阳父说：“天道深远，发生了才知道灵验，一个妇人哪能左右天道呢。”周宣王听了，沉默不语。
　　忽然想起来自己三年前，命令上大夫杜伯寻访那个妖女，至今毫无结果。回宫以后，赶紧叫来杜伯询问。杜伯说：“臣以为杀了那个妇人，已经破除了童谣。继续大肆搜索会惊扰百姓，所以就没再搜查。”周宣王听了，勃然大怒，怪罪杜伯没有及早报告，违抗王命，喝令武士把杜伯推出去斩首。吓得文武百官面如土色。忽然，文官队伍里，下大夫左儒出列奏报：“臣听说，唐尧时期发了九年的洪水，尧仍然称帝。商汤有七年的旱灾，不影响他为王。天道尚且不能预测，人妖的话又怎能信服。大王如果杀了杜伯，恐怕百姓会传播谣言，还会引起外夷轻视，希望大王赦免杜伯。”周宣王说：“只怕你是为了救你的朋友而违抗朕的命令吧，是重视朋友而轻慢国君。”左儒说：“如果大王做得对，当然背弃朋友去听从大王的命令。但如果大王做得不对，就应当违抗王命而救助朋友。杜伯没有必死的罪过，如果大王把他杀了，天下人会以为大王处事不明。臣如果不劝谏，会被认为为臣不忠。大王如果要杀杜伯，就把我也一块杀了吧。”周宣王怒气未消，说：“朕杀掉杜伯，就像拔掉荒草一样容易，不需要多费唇色。”然后就让人把杜伯杀了。左儒回到家，也自刎而死。。
　　杜伯的儿子隰叔逃奔到晋国，后来在晋国担任士师的官职。他的子孙以后就称为士氏。隰叔的食邑在一个叫范的地方，于是又称为范氏。后人感叹杜伯的忠诚，在杜陵建立祠堂，又叫右将军庙，至今仍然存在。这是后话。
　　再说，周宣王听说左儒自刎而死，心里也后悔杀掉了杜伯，闷闷不乐。晚上夜不能寐，得了心神恍惚的毛病，语无伦次，事多健忘，经常辍朝。到了周宣王四十六年秋天七月，周宣王感觉身体好了些，打算到郊区游猎，放松放松。太史占卜了个好日子，周宣王一行浩浩荡荡地到东郊的平原旷野，这里一直都是王室游猎的地方。周宣王长时间没来，一到这里果然神清气爽。太阳下山了，周宣王一行捕猎了很多野兽，起驾回宫。周宣王在玉辇上打起盹来，远远看见一辆小车冲了过来，车上站着两个人，竟然是杜伯、左儒，眨眼的功夫又都不见了。宣王吃惊不小，问左右随从都说没看见。周宣王正在惊疑，杜伯、左儒又驾着小车子冲了过来。只见杜伯、左儒齐声骂曰：“你这无道昏君，无故滥杀忠臣，我们专门来报冤的，还我们命来。”话音未落，一箭朝周宣王心窝射来。周宣王大叫一声，昏倒在玉辇上。左右侍从赶忙叫醒，周宣王仍然大叫心窝疼得受不了。真个是，乘兴而来，败兴而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