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田福军拿起文件后,打开读了起来。唉,这些日子里,田福军早就率先在地委上提出了这个议题,关于撤社还乡的事地委已经讨论了不知多少次了。绝大多数人和马国雄一样,并不是很看好这个事,他们心想目前已经既定的格局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都是极其稳定的,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再说了两年前已经建立了乡级管理体制,现在一下子从根本上做如此大的变动,怕是会引起下面人的强烈反对。这事涉及到的内容方方面面,地区人事安排上可能还会有大的变动。因此,武惠良拿的这东西给他们看了多半也是白看。真正能像周文龙这样的又能有几个呢?
田福军约莫不到十分钟左右就把这份文件扫视完了。武惠良发现,他的表情好像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感觉脸上少了原先的一丝笑容。
他长叹一口气,站了起来,走到窗边,望着远处,一言不发。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去。
“田书记,你怎么看这个文件?”他迫不及待的问。
田福军没有应声,他从口袋里拿出根烟,抽了起来。随即而来的就是一团又一团浓密的白雾,弥漫在屋里的空气中。
“您这是咋了?难道您也不支持撤销公社?”
过了好半天,田福军才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对武惠良语重心长的说,“撤销公社肯定是个有利无害的事。全国从几年前就已经开始改造了,我当然不会反对的。”
“可是省上迟迟看不到文件下来!”
“你先听我说。这个撤社容易但是改乡难,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我其实从很早前就想动工,但最后一盘缠,我们还是应该在等一等!等下个月月底全省工作大会结束以后再做商量。”
“田书记,等不得了啊,再等下去我们就落伍了。”武惠良情绪略微激动的说。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你要想想,咱们这一旦要是把咱搞了二十年的人民公社突然否定,你原北的基层村落能稳住局面?如果咱们宣传工作还没做到位,贸然动工,恐怕出乱子的!而既然改造成乡,那少不了新干部的选拔,而原有的公社干部该如何去安顿?还有信贷社,乡镇管理体系,各层的审批报备这些事你都有仔细考虑过嘛。”
“我没想那么多,我就想着不能一直这么下去了,要变一变了。”武惠良有点急躁而又气愤的说。
田福军似乎看出他此刻的心情,他也能理解,毕竟年轻人嘛,都比较激进,做事有闯劲,不顾后果只管速度!曾几何时,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田福军对他说,“你别那么着急嘛,咱当然要改!只不过不是现在。”
“可是田书记,全国各地从一九八三年开春,就已经开始撤销公社了。我们难道就一直等下去?”
田福军思索了一会儿,说,“这个你就别担心了。以我对乔伯年的了解,他肯定也早就想把公社废掉,只是现在还没有具体的方案。是这,你把你这份文件先放在我这,我下个月要去省上参加报告会,到时候我在和乔书记商量这个。”
“行,没问题,反正其他地方我不管,但是黄原地区一定要让他换一个新的面貌。”武惠良激动的说。
此刻也已经晚上八点多了,从市里回原北也要一个钟头的车程,晚上开夜车也不安全,田福军便打算留武惠良住下,赶明在返回去。正好他俩也可以聊聊关于这个撤社还乡的事,他还是很愿意去听武惠良对于这件事的具体看法,是啊,年轻干部会有年轻干部独特的思想,多与他们进行交流终归是可以促进自己思想上的更新与进步!再怎么说,以后黄原的路还要靠着他们这些人的努力嘞!
“惠良,是这,今天晚上你就别回了,留在这住下,晚上开夜车也不安全。”田福军说。
武惠良听后忙慌了,地高官要留他在家里住下,这他怎好意思?这不是给人家添麻烦嘛。
“田书记,这咋行呢!你家里还有女儿,我一个外人太麻烦你了。”
“麻烦啥嘛,咱俩都是老乡!也算半个亲戚了,你就住下,晚上咱俩好好唠唠嗑。明天中午我叫上世宽,明川,咱们几个原西人一起吃个饭。城西边开了一家羊肉泡馍馆,明年我请你们下馆子。”田福军对他说。
哎,物是人非,短短几年,他们几个曾经一起在原西工作的人,如今都走上了各自的位置,虽然年龄上他要比冯世宽,田福军小很多,但是他们为了人民服务的那颗热情工作的心却缩小了他们的差距,无论身居何处,他们每个人身上都肩负着同一个使命,那就是带领着地区的老百姓走上一条致富的光明大道!现在田福军已然是地高官了,而冯世宽和白明川一个成为了黄原行署专员,另一个也当上了副书记。尽管他还在最偏远的原北,但是对于武惠良来说,这已经足够了。要知道,统辖一个地区是难,但是本本分分的做好一个县里父母官又何尝容易呢?虽说原北可以称的上是全省最穷的县区,但他却对这个穷窝窝早已产生一种不可割舍的感情。
武惠良看田福军这样挽留自己,他也不好再拒绝了,是啊,人家书记都这般热情,自己在不食人间烟火也说不过去,这不是冷了这个老乡的心了嘛!因此,他便答应了。这一晚,两人不知聊了多少,他们有聊当下黄原地区存在种种问题,有聊到原西家乡的一些生活琐事,还聊到各自生活上的苦恼与烦闷。田福军还知道武惠良和杜丽丽的事,他是从侄女润叶口中知道的,因为润叶和丽丽是闺蜜,润叶有时候也在家会分享一些她周围人经历的事,如今田福军也没有避讳的去和这个年轻人聊这些...嗐,自从他的女儿爱上了煤矿工人以后,他这个年过半百的老头也渐渐的关心起了年轻人之间的那些感情事!其实也等于是关心着女儿当下的事...
第二天中午,田福军就领着几个人一同去下馆子吃那家新开的羊肉泡馍,他也不忘把女儿领上...这些人除了白明川因为早些年一直在公社,没见过自己的女儿,其他人基本上也都知道晓霞。田福军心想,反正是一顿老乡聚餐,自己和女儿都是原西籍,女儿找回来以后,冯世宽还一直想见见她,因此她就顺带着把晓霞也带上了。不过白明川今天不在地委,田福军一上午也没见到他人影,他们几个就只好先过来了...
黄原城西关开的这家张麻子羊肉泡馍馆在地区还真是小有名气,店主张沛因为脸上生有一脸麻子,过去在村里人们都称呼他张麻子,这个张麻子天生有着厨子的好手艺,几个月前在城西边盘下一块地皮,开了个馆子,他倒也不避讳,直接就用人们戏称他的张麻子来给店铺命名——张麻子羊肉泡馍,因为这地皮好,通常连接着城区和郊外,进出市区的人来来往往,经常会有人来这落脚热热乎乎的吃上一碗羊肉泡馍...加上味道自然也地道正宗,很快就在黄原城的名气扬开了。传言祖上给他留下了秘方,来往的吃客,有人看见他一瓢羊汤,一锅蒸馍,然后几个碗里呈放着各种各样的料,他就一勺一勺的撒进汤里,手里窜一把蜜汁调味粉,拿上筷子三两下轻快利落搅拌均匀,一声吆喝,一碗羊肉泡馍就滚着热气端了出来,看的来往的人嘴馋的直流口水。
冯世宽看到田福军今天带他们来这个地方落脚吃饭,感觉还别有一番风趣。他们几个人还是头一次来这样一处接地气的餐厅聚在一起吃饭呢。
“福军啊,你这地方还挺会选!我还合计着你请我们去哪吃呢。原来是羊肉泡馍。”
“有羊肉泡馍吃就不错了,贵的我也请不起。”他开玩笑的揶揄的说。
冯世宽看到今天武惠良也来了,他知道他现在在原北任职,那个地方可不是个好管理的地方,琐事缠身,而且光景也不是很好...一两年没见,冯世宽倒是对这个老下属也怀念颇深。
“惠良,原北待得还畅心不?”他问。
武惠良想了一会儿说,”穷是穷点,不过还好,早就习惯了。”
“我知道你在原北有点委屈你了,但现在也没办法,那实在是穷的揭不开锅了。地委决定把你调过去,是相信你能带着原北富起来。”冯世宽叹着气对他说。
“没事的,穷是暂时的!只要老百姓肯拼命,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说。
他听后颇为激动,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的好啊!没有啥是改变不了的。”
田福军打断了他们,说,“怎么又扯到工作上去了?咱们先吃饭。吃完饭回来,你们在聊。明川呢,怎么一上午也见不到人?”
“他的老母亲昨天夜里刚去世,早上一大早就回家给老人守灵了。怕是来不了了。”冯世宽说。
“原来是这...他老母也上岁数了吧。”
“活够了,今年88了。”冯世宽说。
几个人一边说着就一边走了进去。
他们找了一处角落随即就坐了下来,今天馆子里的人依旧是人满为患,他们也是排了约莫五六分钟的队伍才进去得以落脚,周围噪杂的声音倒真有一种市井小吃街的氛围。田福军当即就要了六大老碗羊肉泡馍,一瓶二锅头...还点了一些下酒凉菜,他心想,几个老乡见了面没有酒怎能行呢。
世宽看着晓霞,心里也感慨颇多。这姑娘还是当年原西时候那个样,长得又俊又洋气,身上散发着不俗的气质,只不过话比以前少多了,他记得过去他去他们家的时候,这坡丫头经常当着人怼自己,让自己颜面扫地...哎,那时候嘛,他和福军本身就有矛盾,孩子又还小,不懂事,冯世宽也就没往心里去,他也听福军说,晓霞找回来以后,脑部受到了很大程度的损伤,对过往都没什么记忆了...哎,可怜的孩子啊...
他问,“孩子,你还认得我吗。”
田晓霞只是看着他,没有吭声。
“这是你世宽叔叔,你小时候他还经常来家里...”田福军对女儿说。
她仍然没有吭声,尽管在努力的回想着,但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算了,孩子受伤了,别为难她了。”冯世宽叹了口气说道。
不一会儿,服务生就端上了几个浓汤滚水的老碗。一块块白馍馍掺杂着肉骨头,散发着阵阵喷鼻的香味,让人的哈喇子止不住的往下流……
冯世宽和武惠良端起碗,就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而田福军把自己碗里的肉全部拣给了晓霞。上面的几个白馍块,渗透着肉汤,对于他来说就足够了。而晓霞只是埋着头,小口小口的喝着汤……
一旁的世宽对晓霞笑着说,“你看你爸对你多好,把自己碗里的肉都留给了你。你要好好的去想先前的事。”
晓霞听后,依旧没有吭声。是啊,眼前的这两个人对她来说是如此的陌生,她只觉得有种不适应。方才,冯世宽对自己这么一说,她才不好意思的又把父亲叨给自己的肉又给他送了回去……
“你说你多这个嘴,我这肉白给我女儿捡了...”
紧接着几个人就是一阵大笑。
饭吃过一半时,冯世宽才突然想起了什么。自己半天还不知道武惠良为啥这次要来黄原,若非有啥急事,他又怎能抽的开身大老远过来呢。
“惠良,你这次来是不是有啥重要的事?”他问。
“我……”他看了看田福军,不知道该不该和冯世宽说撤销公社的事情。
“世宽,惠良这次来,可是有大事情的。”田福军说。
“哦?什么事,这么神秘,还不想让我知道”他笑了笑说。
武惠良应到,“我就直说了吧,我想把公社废除掉。彻底改乡换面”
他本想着冯世宽可能不同意自己这么做,不过他听后,好像并没有什么大的反应。反而显得很镇静。
“我当是啥事呢,原来是这,咱不是全国早就开始改乡了,这都过去几年了。福军先前也和我提过。”
“可是现在上面连个正儿八经的文件也没有。真是把人愁死了。”
“唉呀,上面不给下文件,又不代表不支持撤社。国家的政策咱敢不实行?我估摸着,乔书记也在筹划着这件事了。你先别急,这总歹有个过程吧。”世宽说。
“唉,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其他地方不清楚,不过咱黄原在北边,估计至少明年才可以拆掉公社。”
“唉,改乡两年了,我看就跟没改一样。希望明年上面能彻底把文件传达下来。”武惠良叹了口气说道。
“行了,吃饭就别在提工作上的事了。我女儿都在这呢,还让不让她好好吃饭?”田福军揶揄的说。
“爸,你们说你们的,不用管我。”一旁的晓霞说。
冯世宽和武惠良忍不住的笑了出声。
“好好好,不说了,再说下去你爸要跟我们急了。”
这顿饭约莫吃了两个钟头,三个人就一边吃一边喝。几个人肚子都快撑破了。田福军把晓霞送回家以后,就又返回地委了。
武惠良在田福军家歇息了片刻,醒酒以后也回原北了。现在看来,撤销公社的事情也只能暂时告一段落了。不过呢,他这次也不是没有白来,好歹知道,田福军和冯世宽这两个地区一把手也支持早点把落魄的公社拆掉,好从根本上改乡换貌。而且,那份文件他也已经交给了田福军,他也说过下个月要在全省报告大会上提这个事。
现在,他也只能静静的等着上面的文件了……他希望要不了多久,这片黄土地就会展现出一个新的面貌了。那么现在只是时间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