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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里头陆陆续续钻出七八个汉子,各个黑衣劲装蒙着面,马靴过膝,手套过肘,有的扛枪,有的扛锹,压在队尾的,还背着个酱缸一般大的竹背篓。听见赵丰年的切口,队首扛枪的汉子先是一愣,抱拳道:“满山牵羊的穷苦人,窑洞子不响,旗杆子不亮。今儿个上山丢了羊,特地过来瞅瞅。哼哼蔓,扯子,你也报报迎头?”
出来跑江湖卖把式的,多多少少都得会些切口。一来防止闲散人员听着,给漏了赚钱的风声,二来也是怕上山遇上个胡子,不好和人家交流。赵丰年在跟着齐锦堂进关的一路,别的没学着,倒是把这切口给记得滚瓜烂熟。来人姓朱,而所谓的牵羊,乃是江湖上外八行的一种说法。“羊倌”,指的是上山憋宝的一群人。这伙子人专门漫山遍野的搜罗天灵地宝,遇见成精的动物,自然也会痛下杀手取其内丹。赵老拐从前就教育过赵丰年,天下间能赚钱的营生多得是,千万别为了一己之私祸害生灵,早晚是要遭报应的。这伙子人为了取丹牵宝,给山间精灵剖腹挖心是常有的事,跟那帮吃臭的倒斗贼没啥两样,他们的做派,赵丰年是打心里边看不过眼。
“窑洞子不响,旗杆子不亮”,则分明是在提醒赵丰年,我们手里头有枪,甭管名头大不大,枪法准不准,你们见了宝,就都得给我们吐出来。
钱正豪再怎么说,都是当过几年太平军的主,匪帮的切口,他也不是听不明白。本来就对这帮人谋财害命的做法一肚子火,再加上知道对面有意叫嚣,这小子呼哧带喘地老脸憋得通红,亏了手上没有家伙事,恐怕给他把刀,他分分钟就能把对面的几个汉子剁成馅。
赵丰年轻描淡写地瞥了钱正豪一眼,微笑道:“花纸票子,灯笼蔓。旗杆子不亮咱就收一收,免得罩的了天窗,露了炕上的娘。不在一个槽里,犯不着啃你的羊。西边御辇照天狼,五星入轸犯不上!”
这伙子人家伙事备置得齐全,想必在这山里头已经盘了几个月的道,再加上清兵最近对关东抓得这么严,他们就是再着急牵宝,也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赵丰年就是吃定了他们的这一点,故意把自己的来历说得模模糊糊——枪法不好就收着点,免得走漏了风声。到时候,谁都不好看。我们不是干你们憋宝的,也犯不上拿你们的东西。
后头的一句话,压根也不是什么切口,而是观星一门相互探底的唇典:御辇照天狼,五星入轸都是兵灾之相,依着他话里的意思,是说别以为你们手里有枪,真要是打起来,我们也绝不含糊!
为啥他不用切口跟这帮人明说?赶山的羊倌分好多种,据传本事大的羊倌,多多少少也懂得一点观天望气的本事。这伙人要是听得懂后半句,那十有八九就是行里人,到时候开了天眼,别说把那穿山甲埋进土里,就是给它烧成了灰,撒得漫山遍野,一眼瞧上去也全都得露了馅!
听见赵丰年的言语,姓冯的把眉毛一皱:“爷们,不是一个门的,就犯不上挡咱们财路了吧!刚才咱们都看见这边冒着金光,咋一过来啥都看不见了!那玩意身上有伤,还能长翅膀飞了?”
赵丰年心中暗喜:妥了!这伙子人对不上唇典,不是我们观星一路的。既然他不懂观星,自然也不会寻岭望气之法——那关于这穿山甲藏在哪,我不是想咋说就咋说?
“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你牵你的宝,我放我的山,咱井水不犯恶水,何至于挡你财路呢?”赵丰年说着话,活像个没事人一样捡起了散在地上的小棒槌,“来,老钱!搭把手,咱赶紧装车!方才那场大雾是真他娘的邪性,好端端地赶着车,给咱们造了个人仰马翻!”
扛锹的人不动声色地给姓冯的使了个眼色,地上那半匹马活生生地让什么东西给撕成两截,沿路的花草树木全都给烧成了碳色。这姓冯的不是瞎子,又咋能看不着?就看他一耸肩膀,把火铳子端在手上,冷笑道:“我说爷们,这就是你不地道了!我们刚才放响伤了羊,那家伙为了保命,可是把一辈子的能耐都使透了!你也甭在这装傻充愣,要是没见过咱的羊,你这马是让谁啃掉半拉的?”
姓冯的说着话就拉下了枪栓,钱正豪的神情一凛,盯着赵丰年做了个扣动扳机的手势。要说不怕,那赵丰年绝对是吹牛皮。然而事情到了这一步,俩人手里就一根拐,拿什么和人家拼命?眼下他们能做的,只有尽量拖延一些时间,好让穿山甲尽快化龙,帮他们解决了这帮王八羔子。
赵丰年用力地握了下钱正豪的手腕,转头对那姓冯的咧嘴道:“不都跟你说了吗?咱们放山的时候遇着了一团子雾,稀里糊涂地让它给掀了马车!咋的,那团子雾,就是你牵的羊啊?那你找雾去啊,找我们干啥?”
姓冯的冷哼一声:“还他娘的跟老子耍贫嘴,是不?那雾气漫山遍野的,我们上哪找?你他娘的截了我们的羊,已经不合江湖规矩了,爷们在这崩了你们,就是告到天王老子那,咱也是有理有据!”
钱正豪呼啦一下长身而起,怒道:“我告你姥姥个熊!别他娘的端着个枪不知道自己姓啥!老子做太平军玩枪的那会,你还在你娘肚子里滚筋呢!再拿枪口指着老子,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把你们一个一个都他娘的卸吧了!”
赵丰年是万万没想到钱正豪能动手,这边没等他说话呢,那个姓冯的已经把枪杆子端了起来:“哎呦呵!你他娘的半天没说话,我还以为你是个哑巴呢!太平军?我太你个姥姥!端着个枪咋了,我他娘的不单要用这旗子指着你,老子还他娘的要崩了你呢!”
那姓冯的说着话就要扣扳机,钱正豪仗着自己个子小,身手灵巧,往下一猫腰,一个箭步就窜到了姓冯的跟前,二话不说对着他的肚子就是一拳。姓冯的吃痛,手里的枪杆子也一下没了准头,就听“轰隆”一声闷响,几百粒铁砂就地给旁边的一根树干轰掉了半边。
这伙人万万没想到钱正豪能迎着枪口往上冲,没等反应过来呢,钱正豪已经三两下把那杆火铳子拆成零件扔在地上了。姓冯的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放声骂起了娘:“你们他娘的新来的吧!截了我们的宝,还他娘的动手打人?老子不动手,你他娘的是不是真以为我们憋宝门的没人了?哥几个,给我弄死他们!”
钱正豪手里拎着一截枪管子,脑袋一扬,不怒自威道:“你们谁敢动弹一下子试试?老子怎么卸的枪,就能怎么卸了你们的脑袋!”
赵丰年在旁边看得这叫一个解气,奶奶个孙子的,钱正豪这人真他娘的没白用!别看他长得又黑又小,脑瓜子还不太灵光。遇到了动手的事,这小子是真能给他充上牌面啊!这会六七个人围着钱正豪,偏偏没有一个敢上前照量一下的。姓冯的在地上滚够了,这才捂着肚子爬起来,咬着后槽牙对俩人恨声道:“行!你们行!今儿个牵宝遇着了鬼,咱们江湖路远,走着瞧!”
刚进关东就得罪道上的人,这可绝非是赵丰年打算的。要是放了这伙人回去,日后再见着同行,有他俩的好果子吃。赵丰年心思急转之间又瞥了眼刚刚埋下穿山甲的地方,那块平地上头的紫气浓得发黑,距离穿山甲化龙成功,应该没多长时间了。
想到这里,赵丰年干脆阴阳怪气地哼哼上了:“有些人啊,就是他娘的有意思!自己跟丢了宝贝吧,偏得往别人身上泼脏水。仗着手里有杆子破枪,都不知道咋得瑟好了!我说老钱,咱拦着他们找宝贝了吗?”
钱正豪把手里的那节枪管子往地上一扔,冷声道:“咱捡咱的棒槌,啥时候拦过他们?”
赵丰年接着道:“所以说呀,这人要是没本事,就别他娘的什么饭碗都想端!这年头,爱咬人的疯狗多,你要是遇见了,也是应该教训教训他们!要不然啊,让狗给咬了一身的癞,多他娘的恶心?”
钱正豪也听出来赵丰年是在寒碜那几个人,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年子哥,你是不是在说那一伙人是癞皮狗啊?哈哈哈哈!听你说话真他娘的有意思!”
那伙人本来已经走远了,可凡事就怕有人点破。赵丰年阴阳怪气地骂他们,他们即便是听见了也能咬着后槽牙忍下来。人人都要面子,再等钱正豪说出来,这性质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那个姓冯的领着一伙人怒气冲冲地杀回来,掏出腰间的开山刀指着赵丰年骂道:“我们是他娘的一忍再忍,你不拿我们当人,我们也犯不着给你们面子了!我他娘的早就看见你们脚底下的那块地翻过土,兄弟们,把这块地皮给老子掀了!谁拦着,咱就和谁拼命!”
钱正豪眼珠子一瞪,又要上去和那伙人较量,谁料赵丰年竟一把给他扯到了一边,当下就急了:“年子,这!这下头……”
就看赵丰年眯缝着眼睛,斜睨着刨坑的那伙人,玩味道:“咱不说了吗?不挡人财!他们愿意挖,你就让他们挖呗?”
那伙人一锹入土,还没等把砂石甩开呢,就听见大地之下“嗷咾”一声龙吟。
姓冯的一屁股摔在了地上,嘶声道:“你小子阴我!这下头……这下头埋着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