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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陈瑜离开后不久,李老便也招呼下人收拾好鱼竿、板凳、青伞等物,登车回家。
李时纲的夫人李刘氏年轻时是一位温婉贤淑的官宦子女,这时虽年纪已大,但那娴静的气质仍是不曾改变。
此时她便在家中静坐,猜想自己的夫婿应该快回来了。
果然,未过多久,门外便响起了车轮及马蹄之声。
待李老回来,进入屋内,她便拿出早先泡在凉水中的丝绸巾,轻轻一拧后,亲自为他擦了擦脸。
“如此热的天气还硬要出去,看你这一头汗。”
李老脸上也有些笑意,“谢过夫人了。”
待夫人替他擦完后,却摇摇头道,“河边时时起风,又有柳树荫,倒也不热。”
“晚饭吃绿豆莲子粥吧,去去暑气。”
李老点了点头,“随夫人的意思。”
“琳儿,雅儿,去烧水给老爷泡茶。”
那琳儿是这府上的另一位丫鬟,年纪也不算大。
“是,夫人。”她们低头答应一声便去忙活了。
之后李老去了书房,看着一封封已拆开并读完的信,皱眉深思。
片刻之后,雅儿便为他端来了茶水,随后退下,动作缓慢,声音轻柔,似是不想打扰老爷丝毫。
李老端杯低头喝了口茶,“这局势倒越来越复杂了。”
仅一盏茶的工夫,外面却又传来了马车的声响,他便抬头看向窗外。
此时天将黑未黑,不少的鸟绕墙而过,归巢去了。
这时,一爽朗笑声从庭院中传来,“明公,本王来此拜会了。”
随着那人走近,只见是一身穿淡黄色袍子的中年男子,横眉大眼,气度不凡,此时他正一脸笑意,大踏步而来。
李老赶紧起身,从书房出来弯腰拱手相迎。
“简王爷大驾光临,敝舍蓬荜生辉了。”
“明公,我们虽数月未见,却本是相熟,不需要这样客套。”
“客套还是需要的,不然王爷就要认为老朽是倚老卖老、忘记尊卑了。”
随后微微颔首,朝大堂北边的椅子摆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那王爷便径直走过去,一掀袍底,坐了下来。
待他坐下后,李老才缓缓扶椅而坐。
随后丫鬟雅儿便又添了两套茶杯,重新斟了茶。
那王爷端起茶杯轻轻摇晃。
“哦?倚老卖老?这个词语倒是第一次听说,有些意思。”嘴角一弯,露出些许笑意。
“是与一小友闲聊之时,听他随口说出的,初听也仅觉得有趣,但一细细品味,却是很有道理的。如今的老人,不都喜欢如此,明明体力和思维不如年轻人了,却还要用辈分压他们一头。”
他笑了笑,“确实有这层意思。”
随即却问,“造出此词的是明公的小友?这江宁府的年轻才子我认识的也算七七八八,不知是哪位能造出这般有趣之词?”
“是位叫陈瑜的年轻人,还未到弱冠之龄。”
“陈瑜?倒是未曾听说过。”他摇了摇头。
“王爷自然不知,他也不是一位读书人,仅是这江宁布商陈家的一位马夫罢了。”
他皱了皱眉头,“马夫?那陈家倒是听说过几次,不过是一商人家而已。不知明公是如何与一位下人马夫相识的?”
“老朽在那秦淮边钓鱼时偶然与他相论静心之道与治国之理,他回答的极好。之后算是熟络了,闲聊多次,权当是钓鱼时解闷的小友。”
“哦?那何为静心之道?何种治国之理?”
“容老朽先卖个关子,不知王爷认为钓鱼算不算静心?”
他想了片刻,随后缓缓说出。
“在江畔钓鱼,独坐数个时辰,那这世界便只有我、水和鱼了,我是在钓鱼,鱼却也是在钓我。钓鱼的最高境界不就是忘掉自己是垂钓者,把自己当成一条鱼,我即鱼,鱼即我,要去撇开谁在放饵,也不去想谁在咬钩。这自是在静心。”
“王爷所说不差,这等天人合一的境界自是静心了,可又有多少人能到达这等境界?那普通的钓鱼者便不能静心了吗?”
“自然也能,不过……不太好说。”那王爷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如果不为钓鱼只为静心,那坐在河边持一木杆与持鱼竿有何区别?若只为静心,独坐家中不也是静心,何必又要出去?若真为静心,身处闹市不是更能锻炼心性吗?虽听丝竹却不被乱耳,虽处案牍那也不会劳心,这不才是真正的静心?”
“这……”
“这便是他当日反问老朽的原话。”
“确实有些道理。”
“但他却又用一句话自己否认了自己。”李老说完却是一停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他有些着急,“明公,莫要再卖关子。”
“哈哈,这便说了。”李老大笑着,放下茶杯,随后正了正语气。
“他回的话倒也简单。”
“在这河畔钓鱼,眼中有绿泊绸缎,耳畔有过江清风,虽是一样锻炼心性,可若无法欣赏到这秦淮美景,岂不是让锻炼心性很是无趣吗?”
他轻笑一声,也点了点头,“这话说的不错,那样就太无趣了。”
“老朽这几天也在反复的想着这静心之道,发现是自己把静心的问题想大想空了,钓鱼也好,静坐也罢,光想借此抛去烦忧得到心静,其实是不对的。真正的静心是欣赏到世界的美,用心去观世界。清风起吹皱一弯江水,美。莺啼叫鸣翠数缕柳枝,美。星空斑斓,美。万家灯火,也美。但是短工搬货时的号子,商贩叫卖时的吆喝,不也有一种烟火气的美吗?”
“确实都美。”
“发现并欣赏这样的美景很难吗?一点也不难,可以说是小事一桩,但这样的小事之中却包含大的人生智慧。”
王爷一笑却是摇着头,“不是发现这样的美景难,只是明公你心胸开阔,所见之景皆为美,所处之地皆自由。”
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明公这样。”
“那也未必。是俗事的利益纠缠让世人的心胸变得狭窄了,只要跳出这利益圈子,多些不爱财的人,那便也会多些真正心静之人。”
王爷低头喝了口茶,“理当如此,这样,大粱也会多些真正的治国安民之人了。”
“对了,不还与那小友论了治国之理吗?我倒是也想听听看。”
“那陈瑜所说的治国之理,其实也仅是一个比喻。古人所说,水为民,这天下的统治者便为舟,水能载舟,亦可覆舟。他却说,水还是为民,但统治者却像那岸边的高楼,堤岸便是朝廷制定的政策方针。”
“具体的解释老朽就不说了,王爷应该可以自己领悟到。”
他沉思片刻,随后点了点头。
“不是读书人却对治国有如此的见解,真让他去读书,此子必定是位肯做实事的治国之才。”
“若他真是一马夫,可称之为不学有术了。”
李老也颔首点头,“此人是一马夫无疑,我让阿长去细细查过。他自幼便在陈家当一下人,为人十分木讷,不怎么与他人言语。这几年便给那陈家小姐担任马夫。”
他听完却是眉间一皱,“木讷?能说出这般言论,可不像是木讷之人。”
“老朽也觉如此,不过这确实是他给那布商陈家其他下人的最初印象。”
“既然有些才华,明公你又是惜才之人,何不买下他的下人契约?”
“日久方可观人心,还是再等等吧。真有才华、心性又正自然不会让他埋没了。”
“有机会本王也想见一见,看看到底是怎样一位少年郎能成为明公的小友。”
“倒也不必,王爷乃千金之躯,见一马夫还是受屈了。”
“那他可知明公你的身份?”
“只字未提,何况老朽现在哪有什么身份,也是一普通百姓罢了。”李老摇头笑笑。
“明公,你还是如此谨慎。”
“谨慎倒不是再为自己。最近城中不太平,前月城北不还死了五人,可能有些不怀好意的人来到了江宁。”
“嗯,我虽刚来这江宁两日,却也听闻了,据说那五人死状极惨。官府那边至今还没有一个准确结果。”
李老想起今日城中的一些碎碎传闻,便问:“听闻王府昨晚遭贼?”
“确实遭了贼。”
“不知郡主是否受到惊吓?可曾丢失了什么贵重之物?”
“思月那丫头倒是没有受到什么惊吓,但问她那晚具体如何却也含含糊糊,只说那盗贼轻功高强,从窗户进来偷完东西又飞了出去,仅仅一眨眼功夫。”
李老听完认真点了点头,“郡主没事便好。”
那王爷似是有些惋惜,“但被偷的却是我在福州花重金买下的一对五螭吞月笔洗。可惜了,那笔洗材质乃是上等翡翠,全身透绿,月光照射,如有活水在其中流动,实在是罕见,凑起一对价值更是翻了数倍。”
“那贼眼光倒也不错,怕是在我刚买下时便盯上了,昨日趁我不在王府便溜进我书房和思月闺房将一对笔洗全部偷走。”
“这江宁城最近真的是鱼龙混杂了,所以有些事情还是得谨慎些。”李老低声沉吟。
那王爷却轻声一笑,“区区一对笔洗,五千两银子罢了,本王也只是买来玩玩,丢了便丢了。”
但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忧愁之事,叹气道:“唉,思月那丫头什么都好,就是不肯嫁人,明公,你说这可怎么办?”
李老又喝了口茶,脸上露出些许笑意,却是未作言语。
“正好明公你也当过思月的师傅,明日我让思月来拜访明公,你劝一劝她如何?你们也许久未见,该叙叙旧了。”
李老摇了摇头,“叙旧倒可,劝却未必劝地动。郡主脾气倔的很。”
“唉,那丫头,我是拿她没办法了。算了,别谈她了,一想起她不愿嫁人这件事就让我心烦。”说完拿起茶杯一口喝完,把茶杯往外一放。
雅儿便又来斟上茶。
待雅儿退下,李老收敛了笑意,“闲聊这么久,也该聊聊正事了。”
王爷正了正身子,答应着,“嗯。”
“听说济州那边匪患猖獗?”李老问着。
他却轻蔑一笑,“猖獗倒算不上,不足百人的贼寇而已,当地的州官无能罢了。”
“已经闹了数月了吧,若真是小小的一群贼寇,官府再无能也该平定下来了。”
“嗯,派去的探子也传回来一些消息,说那帮贼寇占了一处水泊之地,易守难攻,又个个善泳。但那北方官兵通水性的却不多,有些还晕船,只能任凭他们出来骚扰一番后驾船扬长而去。”
“老朽倒是不知道的如此详实了。”
“不过和那件大事比,这就只是小打小闹罢了。不知那件事,明公你听说没有?”
“何事?”
“金国又派使臣来大粱了,要来商议一件事。”
李老微眯起双眼,“是要我大粱派兵助他攻辽吧。”
“便是如此。”
“老朽今日也收到了京城中一些好友的书信,说的便是此事。”
“明公,我知你仍心系攻辽之事,可有复出之意?
“当初便是因上书抗辽被罢官,如今虽时时心系此事,但人已高龄,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他语气一紧,“明公,你老则老当益壮,岂有心有余而力不足之说。”
之后看向外面的天空,似是在追忆。
“想那檀渊之盟,虽说是议和之盟,却做那割地之耻。燕云十六州那片富饶之地本就是我中原汉人的土地,却被那辽蛮子侵占数百年。失去长城庇护,那辽人便可时时长驱直入,对我大粱威胁甚大。若是这次和金国联合攻辽,一外一内,其必疲于两端,这或许是一举收复燕云十六州,壮我大粱国祚之幸事。”
说完,神情颇为激动,竟一拳砸在了腿上。
李老沉默了片刻,缓缓问着,“圣上及朝廷那边的意思呢?”
“圣上之意暂不知,不过朝廷之上已经分为主战和主和两派。主战派便如刚才所说,皆认为可一举收复失地,让那辽国知我大粱国力雄厚,自此不必再纳贡称臣。”
“主和派怕还是左相蔡京那帮人吧。”
“也是有些不同,童枢密倒不再与蔡相为伍,极力支持出兵伐辽。”
“哦?他们这次竟然没有站在一条船上。”
他摇了摇头,“这我也是有些想不通的。”
李老却是一笑,“童贯这是想要借此良机青史留名了。”
他便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随即爽朗一笑,“他要是真有收复燕云十六州的魄力,也该他青史留名了。”
说完又喝了一口茶,望了望外面的天色。
随后他放下茶杯,便起身。
“今日本意便是想和明公叙叙旧,见明公身体安好便也心满意足,天色已晚,这便告辞了。”
李老也起身,“不如留下来一起吃晚饭?”
“不了,环彩阁的姑娘们也在等我去一一叙旧,到那再吃。”
“王爷还是如此风流倜傥。”
他笑了笑,“随时享受才是人生的快乐啊。”
走到李府门口,早有两三个下人牵着马车在一旁等着了。
马车颇大,前面竟有五匹马拉着车厢。
王爷收敛起笑意,正了正袍子,“明公留步吧。”
李老却是笑着躬了躬身子,“王爷慢走。”
随后那简王爷便上了马车,在这不算太晚的夜色中朝城南方向而去。
李老虽老,但那双眼睛却很清明,在这夜色中闪着跳动的光,望着马车驶离的方向,喃喃自语,“廉颇老矣,尚能饭否,我未尝不可。”
随后,却摇了摇头,转身走进府内。
(PS:这章虽全是对话,但却解释了一些前文的内容,又对天下的局势进行了说明,可以说是很重要了。当然,看完可能会有些累,但也没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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