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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秋风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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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榆国,启通203年,南涝北旱,四野无收。
  大榆国毗邻三国----楚江国、西齐国、南陵国。四国互通往来,已和平共处长达三十逾年。现在大榆遭遇大灾,另三国开始对大榆虎视眈眈,边境常有小股军队试探骚扰。
  现下立秋时节刚到,早晚虽已凉风习习,格外舒爽。但正午时分,仍是酷暑难耐。
  此刻,金銮殿里的气氛比这天气更让人焦灼。早朝还未散,龙椅上自始至终却空无一人。
  户部尚书卫霖焦急地翘首以待了半天。他将手中的奏折捏了又捏,竹简已被潮湿的掌心浸得有些润热。他思虑一番,终于忍不住叹下一口气,躬身拱手对首辅高怀仁问道:“首辅大人,长北县的灾情奏报已上呈多日了,现在是否已有定论?这每拖一天,就会多一群百姓遭殃啊!”
  首辅高怀仁侧过脸来,淡淡地扫了卫霖一眼,又微抬起头来朝金銮殿上看了一眼,才缓缓道:“卫大人,灾情的折子,内阁已呈报陛下,到时陛下自有定夺。”
  卫尚书急道:“可是陛下因恙已数天未曾临朝,灾情的奏报一天比一天严重,已然是拖不起了啊!”
  高怀仁听了后,冷淡地回道:“卫大人,陛下身体抱恙,暂不能理国事。你且等回复吧!”
  卫尚书朝高首辅再次拱手道:“首辅大人,此次灾情实在太过严重,大旱导致百姓颗粒无收。近日来又连降温数度,长北县这几天下起了漫天冰雹。百姓们饿死冻死不计其数。那里本是边境苦寒之地,今临如此灾荒,恐对边境安定不利。还请大人尽快面圣请旨,早点救灾为是啊!”
  高首辅的面色霎时冷了几分,冷言道:“卫大人,陛下身体有恙,我等不便打扰。眼下受灾的可不只长北县一地,多地都需分钱派粮,这些都需从长计议。长北县并不是受灾最重的地区,奏报却如此反复紧迫,无非是一群刁民想趁灾年多受朝延恩惠罢了。你任户部尚书时日也不短了,这些夸大其辞的奏呈难道见得还少吗?区区几份奏呈就急得乱了分寸,这可不是为官者该有的稳重之道啊!又或者,因长北县是你曾任职的地方,所以你才会区别对待吗?”
  卫尚书听闻此话,顿时满脸胀得通红,脖子上的青筋暴起,正想厉言争辩,身后的礼部侍郎却暗暗扯了扯他的衣袖。卫尚书只能忍下气来,不再作声。
  此刻,德顺帝并不在病榻上。
  德顺帝已执政三十余年,年近六旬。他平时下朝后,常去的地方并不是后宫,而是设在长华殿旁的“仙临观”里。
  仙临观里聚集着天下有名的道长们,他们每天都在一起虔诚地绕着烟雾缭绕的丹炉转,凡是炼出仙丹来,都会马上恭敬地交给德顺帝。德顺帝已连服三年的仙丹了。德顺帝无一子嗣,苦求仙丹到底是为了成仙还是为得一皇嗣以继大统,自然是无人知晓。
  德顺帝在道观里与众道长们执词向上天祷告完毕后,已近酉时。他顿感疲乏,伸展了一下双臂。贴身太监李公公一见,马上躬身向前,拱手轻声问道:“陛下,快晚膳时分了,现下您要移驾何处?”
  德顺帝听后并不回答,闭目养神少顷,才回道:“还是去明华宫吧。”
  明华宫里的宜贵妃听到消息,早就摆好丰盛的晚膳,静待圣驾驾临。
  宜贵妃刚叩见德顺帝,膝还未全跪下,德顺帝就含笑将她托了起来。这位宜贵妃虽年逾三旬,但因保养得当,仍光彩照人。她性格柔和,带着娇俏的妩媚,生平最擅长歌舞。
  德顺帝酷爱丝竹之声,曾亲自教习宫中乐坊编过几支大型曲谱,其中最得意之曲名为《醉海棠》,六宫中唯有宜贵妃最懂此曲之意。
  她本就身姿婀娜,柔弱无骨。再加上刻意勤习,舞技终达后宫之冠。德顺帝当年观看到宜贵妃技惊四座的水袖舞时,高兴得连连击节称叹。
  这些年来,但凡德顺帝亲自谱的乐曲,无论是抒沙场铁血男儿豪迈之情,还是细咏闺中女儿幽幽之感,宜贵妃都能听懂且能编排成舞,一慰德顺帝曲高和寡知音难觅之憾。
  这些年来,后宫嫔妃位至贵妃位分的共三位:宜贵妃,珍贵妃、云贵妃。其中宜贵妃独宠六宫,无人能与之相争。甚至连皇后黎氏也只能对她礼让三分。
  圣宠为宜贵妃的母家带去了无限荣耀。宜贵妃的兄长高怀仁被一路破格提拔,现已任内阁首辅。
  内阁成员共四名,以首辅为尊,次辅次之。三省六部都归内阁管辖。各地各部上报的奏呈,都须先送呈内阁批阅,内阁批阅后再按轻重缓急的顺序上报皇上。
  近年来,德顺帝因神思倦殆,很多奏呈并不拆封,而是直接交由内阁批阅。
  此刻,德顺帝看着对他妩媚温柔浅笑的宜贵妃,心情大好。双手握住宜贵妃的玉手,轻拍她的手背,含笑说:“爱妃,你最喜欢的红玉果,朕已经派人快马加鞭给你运来了,估计明天就会送到你宫中。”
  宜贵妃眼角即刻有些发红,她举起酒杯,弯腰行礼道:“这果子远在异邦,多谢陛下能为臣妾不远万里运来。臣妾敬您一杯。”
  纯金制成的酒杯里盛着的是千里以外的青州进贡的美酒,此酒香醇无比,饮者心情大好。
  此刻,心情大好的还有青州城里的淮王府上下。
  
  离京城千里的青州,赫赫有名的淮王府里住着德顺帝的堂弟淮王爷---林启。
  德顺帝并未当过太子,他非长非贤,但能跨过太子直接登上皇位,是造反成功才登基的。亲兄弟一日之间全被他杀光,不少堂兄弟都没能幸免。
  他登基后,就命各藩王皆不能居于京城,全迁于各州各县。非诏不得入京,也不可擅自离开封地。
  各位聪明的藩王为了避嫌,大多娶了在朝中挂闲职,且门户单薄人家的女子为正妻,以对圣上表示自己再无野心。更有胆小者,不仅自己如此娶妻,府中子嗣也都如此安排。偌大的皇族,被德顺帝一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德顺帝初登基时,也颇干过一番百废俱兴政通人和之事。虽然他残害手足,但于民于国而言,却又是颇有才干的君王,朝野对他赞颂不己。
  但好景不长,自从内阁成立后,他就时常退居到道观,懒于朝政。现在可能因为年岁渐老,他对各藩王不似之前一般冷酷无情,各藩王们才敢挺起腰过舒闲生活。
  青州的这位淮王爷因幼时曾为德顺帝伴读,一直颇得德顺帝信赖,往年来,各种恩赏不断。在各位幸存于世的王爷中,淮王爷算是最安逸的一位了。
  明日,就是淮王妃刘氏的生辰。淮王府的原王妃黎氏,乃当朝皇后母家一位远房宗族女子,因产后身体虚弱离世。黎氏本有一胞弟,但也只是在官中挂个闲职,且不思进取。对淮王爷毫无助力。前年也因病去世。
  黎氏离世半年后,淮王爷便娶了同样并非重臣的刘家女子刘氏为妻。
  原王妃黎氏所生之子名林复,现王妃刘氏所生之子名林谨。
  林复的长相随生母居多,身材修长,剑眉星目,俊逸异常。面中自带贵气。他从未受生母照拂,自幼便生性冷淡,对府中众人总有几分疏离之感。朝他细细看去,才知时光荏苒,昔日那个寺庙中的小和尚还俗后,居然长成了如今这般夺目模样。
  林谨则不同,他如三月暖阳一样,易让人心生亲近。他长着一张长圆脸,眉眼弯弯,常爽朗大笑,让人见之忘忧。他虽在俊逸上差林复一筹,但在府里府外的人缘却比林复好太多。
  次日的王府热闹非凡,府外搭十里华亭,准备大摆三天流水席。淮王府虽远离京城,但皇家威望一直都在,地方官员悉数到场贺拜,贺寿之声犹如锦上添花。
  眼近巳时,府内早已高朋满座,林瑾与宾客们相谈甚欢,却一直不见林复。
  此刻,林复还端坐在书房内。书案前的香炉里熏着上等的“冰草”香,淡淡的青草气味像是被覆盖在苍茫雪山之下,深远而绵长,还夹杂着一丝冰雪之中的冷冽之气。可是,它又自有一缕准备破土而出的清草之香在里面。林复不由得深吸了几口,顿感沁人心脾。
  他的书桌上摆着历朝以来最有名望的著作之一《慧心学》。书案前的墙上挂着一支长剑,长剑的手柄处因为长期被林复握着,已被磨得微微有些发亮。这个大公子的书桌上,却不知为何放着一个小泥人,颜色已极旧,几乎辨不出原色来。
  自从林复离开寺庙后,就再未见过师父李方丈,不过,多年来,他一直与师父有书信往来,直到师父仙逝为止。
  同门师兄陆川自从林复还俗后,也与林复有着密切的书信联系,二人不定期地会见上几面。
  别人都与林复不太亲近,陆川却常爱调侃林复,与这种对旁人都不亲的人亲近起来,似乎更别有一番乐趣,陆川一直乐此不疲。
  林复打开陆川的信,信中写道:“小和尚,你近来收到其他师兄们不少书信吧?我估计你听他们讲民间疾苦,听得耳朵都要生茧了。师兄我向来最聪慧,最知你心意。随信寄来一缕清风,以慰你一二。我现已行至南桑小镇,这里四季如春,繁花遍野,更有喝不完的美酒,看不尽的美人儿。为兄想着你不能出那青州城,我为了弥补你的遗憾,打算将你那一份乐子一并享了。比如说,喝酒我就喝两坛,另叫俩美人相伴对饮。这种朝歌暮酒的生活,其实远比你想象中的辛苦得多,何况我还得替你多受一份辛劳,很是疲惫,但为兄还是会勉强坚持下去的……”
  林复透过书信,像看到了陆川端着酒杯,眯起细长的双眼对他促狭大笑的模样。要是让人知道慧心学派新任的陆掌门私下是这等模样,不知门下那些长老们会做作感想。
  林复倒痛快得很,提笔就回信道:“累死活该!”仅四字。
  谁说大公子不与人亲近的?这亲近起来,提笔就论生死,多让人心生暖意。
  陆川收到信后,必会大笑痛饮一杯,下次定会写更长的一篇絮叨给他。
  林复写完回信,一丫环走到林复跟前,微福一膝,说道:“大公子,您让奴婢打听的事情,奴婢打听到了。”
  “快说。”
  丫头说道:“赵嬷嬷自从被王妃赶出府后,就一病不起。赵嬷嬷家原就清贫,她的丈夫只是一个药农。前段时间,她的丈夫为了交税赋,上山挖草药,却被收税人一再拒收。他实在无法交差,最终只能在家中自缢而亡。当时不少目击者说实际上他所交药材都是极好的。赵嬷嬷原本就膝下无子,现丈夫也离她而去,她只得去投奔在外地的兄长了。”
  这赵嬷嬷是林复的奶娘,对他如亲生长辈一般疼爱,当日赵嬷嬷被赶出府时,他正好不在府中。
  林复听了此话,心中又悲又痛。但少年人的愤怒,一时也翻不出多大的浪来。即使是皇族之后,又能如何?林复只得强忍悲愤之感,对丫头说道:“替我多捎些钱物给赵嬷嬷养老,你机灵点,不要让其他人看到。”
  丫头回道:“大公子,您请放心,奴婢必定会办妥的。”
  正在说话间,突然跑进来一名小厮,小厮对林复拱手行礼道:“大公子,请您速去前厅,皇宫里传来赏赐,您需一同前去谢恩。”
  林复来到前厅时,府里一干人等基本已到齐,林复也随众跪谢皇恩。
  众人跪恩答礼完毕,另一小厮马上来报:“舅老爷一行马上就到正阳街了。”
  林启点点头,对林复与林谨道:“复儿,谨儿,你二人速去正阳街迎接舅舅。”
  兄弟俩拱手行礼就出了府门。
  正阳街是一条古朴干净的街道,街道两旁的大树郁郁葱葱,阳光三三两两从大榆树叶中洒落出来透在青石路上,斑斑驳驳。九月的秋风仍携带暖阳,吹在人身上暖烘烘的,不急不躁。
  但坐在地上的苏容却没半点心思来享这暖阳,她的腿突然失去了知觉,站不起来,只能软坐在地上。
  苏容试着站起来时,突然听到“达达达”的马蹄声传了过来,马蹄声又重又快,甚至还能远远看到那些扬起的尘土,周围的人惊呼道:“姑娘,你快起来,这马肯定是受惊了,你再不让开就要被踩死了!”
  苏容眼睁睁地看着黑马远远地要朝自己奔来了,她用尽全力,却还是站不起来,旁人听得这狂躁的马蹄声,皆惊恐不已,无一人敢上前来扶她。
  苏容心道,不会吧?虽然平日小女子从不礼佛,但上天总不至于要将自己了结在这烈马蹄下吧?难道这是让自己下辈子,不要再当大夫而要改当畜医?
  听这蹄声离自己越来越近,苏容索性闭上了眼,吾命休矣-----乎?
  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吁~~~~”的一声长喝,受惊的马的速度顿时慢了下来,绕过了苏容,往前跑去了。
  她只来得及看到刚才控制着惊马的人有双白晳修长的手,左手背上有一颗明显的红痣。骑在马上的锦衣华服的公子并没有低头看她,苏容只来得及看到了他冷竣的侧眼一眼,这个公子就自顾骑马向前奔去。
  跟在这位公子身后的一位年轻公子从马上跳下来,将她扶起来,关切地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年轻的公子正是王府的二公子林谨,林谨将苏容扶起来后,才发现眼前的女子生得甚美。她长身玉立,着一袭竹青袄裙,显得肤如凝脂,面若桃花。她头发上简单插着一支玉色步摇,其余一并珠钗全无,更有出尘之感。一双翦水双眸,似含星辰,格外灵动,
  苏容背靠一棵大树站稳后,才对林谨伸手行礼,回道:“多谢公子。”
  林谨见她落落大方,并无许多年轻女子见到陌生男子时,所露的羞郝拘紧之色,便多了几分亲近之感。
  但他见苏容一直全身靠在树背站立着,也不挪动脚步。他心下立即有些侧然。但他一向为人谦厚,不会随意伤人痛处,只是试探着问:“姑娘,你若是不方便,我送你回去吧。”
  苏容心中了然,回道:“多谢公子好意,我并非腿部有疾,是其它原因。等一下自然就可以正常走动,不劳相送。”
  林谨闻言,心中顿时轻松下来,笑道:“姑娘是住这正阳街吗?我反正顺路,送姑娘一程也无妨。”
  苏容仍然摇摇头,只说声:“多谢,您请先行吧。”
  林谨笑了笑,他本着急去接舅舅,只能赶紧翻身上马。在马上,他斜眼看了自己的贴身小厮刘松一眼,对他微微点了一下头,刘松立即神会。
  苏容待得林谨走远了,她抬眼看了一眼皓空,终于明白那些垂死的病人被救起后,为什么都会对大夫感激涕零了。
  这捡回来的命,得更珍惜才是。
  苏容决定了,以后试药不能再像今儿这般鲁莽了。
  至少,必须得找个疯马跑不到的地方才行啊!
  林复和林谨接到舅舅一行再返回到正阳街时,苏容已经双脚利索地回到了自己家中。
  苏容的家是一方简朴的宅院,与其它宅院有所不同的是,院中并无花草,种的全是药草。这些药草种植时间还不久,因为苏容与她的祖父苏景承才搬来此处不久。
  苏容才踏入厅中,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坐在她祖父身旁。那是她祖父的学生程凌志。祖父正在擦拭着他那把珍藏多年的大弓。
  苏容一见程凌志,就得先将双眼闭上几秒才敢睁眼看他第二眼。不然她每次都有拿把剪子,修剪他那连成一体的双眉的冲动,这眉毛不仅相连,居然还敢乱得毫无章法。实在让苏容这个平日里连药箱都要擦拭三遍的人心里像被蚂蚁挠过痒。
  虽然心中的蚂蚁还在爬,但苏容给祖父与程凌志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她与祖父对视了一眼,苏容看懂了祖父的眼神,祖父搬来沿江地带的目的,俨然已来临。
  苏景承示意苏容坐下,苏容和程凌志都有点惊讶,以往苏景承与他的学生们谈论国事时,从来都是避开她的。
  苏景承见程凌志不说话,催促他:“你刚说到哪了?你继续说!”
  程凌志点点头,继续说道:“老师,这次来的流寇人数比以往都多,估计有好几千个贼匪。他们战斗力太强了,特别擅长巷战。几乎是一人当关,百夫莫开啊!”
  苏景承点点头,说:“这个我知道,他们来来回回扰民这么多年,他们的战术我知道。这些贼匪个个都擅长剑道,带的剑都是千金难买的,普通士兵即使是一百个也难敌他们一个。”
  程凌志继续说:“老师,虽然我现在只是一个百夫长,但经历几次硬仗后,我发现,现在的问题不是出在敌方,而是我们自己。”
  苏景承有点惊讶,问道:“哦,什么问题?”
  程凌志苦笑道:“我们这支部队,看似战斗力很强,也确实打了不少小型胜仗争了气,仗要想打得好,作战经验非常重要,但太有经验了也可能不是什么好事!”
  看着这位百夫长苦恼的样子,苏容也有点好奇他到底在苦恼什么?
  百夫长苦恼得将眉毛皱了起来,婉若一条又长又黑的大蜈蚣。苏容看着就走神了,要是这么大一条黑蜈蚣入了药,那可是上好的药材啊!
  苏景承不答话,他等着程凌志把话说完。
  程凌志站起来,从窗户向远方望去,继续说道:“我们一开始时战斗力还行。但打得多了,士兵们发现即使杀了流寇,朝廷也不是很重视,恩赏也不多。这种游击战不像大型战场,几乎讨不到名望。不像在大战中,还可能一举成名。”
  苏景承点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程凌志继续说道:“所以打来打去这么多年,士兵们都疲乏了,再加上这群流寇只是来抢点东西,不一定会杀伤多少百姓。现在这些士兵每次都会一起商量,先看对方有多少人。士兵们其它没学好,但算盘肯定都是有人教过的。他们每次经过精准计算,如果能打得过,他们就会冲上去杀几个流寇领功,如果他们觉得打不过,再怎么命令他们,他们也不会尽全力去杀敌的。”
  苏景承了然地点点头说:“看来军中还是老样子啊,这个难题一直未曾解决。你们有没有去别的穷苦之地新招一批兵来练?”
  程凌志说:“也招过,即使招得再多,入伍不久也容易被这群家伙给同化了。现在流寇还摸不到我们军中的这个规律,不然这些贼人哪里还会怕我们?”
  苏景承感叹道:“军人按军功多少来打仗,这是没遇上大的敌团。如果遇上了,肯定一败涂地!”
  程凌志道:“我这次就是想来请教老师,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苏景承说:“这批流寇扰民已经多次了,他们的老窝在万里之外的南洋,这么多年都没办法端掉。沿江百姓时不时被抢被杀,朝廷不可能派大批军队驻扎在这里守着这些四处流窜的劫匪们,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来!不过你放心,这些年我潜心研究过他们的刀法以及他们巷战的方法,我已经研究出了一套阵法,应该可以破解他们。”
  程凌志大喜过望,马上对苏景承拱手道:“还请老师助我等速速破敌。”说完,程凌志就要屈膝往下往跪礼,苏景承马上拦住了。
  少顷,程凌志突然还是跪了下去,他拱着手,仰着头说:“老师,我现在只是一个百夫长而已,我此次前来请您助我们破敌,是主动向我们参将请缨的。我们的陆参将是内阁高首辅的亲信,此次如能破敌,高首辅只会将这些功劳全算在陆参将头上。如果有过,就会是我的。我贸然把老师拉到危局中来,还请老师责罚!”
  苏景承将程凌志扶了起来,温和地问道:“你明知结果会是如此,为何还会前来求我?”
  程凌志情绪有点激动起来,他突然提高嗓门答道:“因为您曾教我们,‘凡所守之地,不论贫富,皆为故土。凡是军人,不论尊卑,皆为国之盾牌’。此师训我等至死不敢忘!”
  苏景承含笑对程凌志点点头,说:“我既是如此教你们,怎会责怪你?如果我不是为了消灭这些流寇,我又何必搬来此地呢!”
  他们正说着话,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突然跑了进来,看也不看别人,拉着苏容便急切地问:“苏姐姐,我听阿婆说你刚才倒在大街上起不来,现在好了吗?”
  过来的是邻居家的名唤英子的小女孩,她与苏容甚是投缘。
  一听她这么说,苏容心道,完了!
  果然苏景承马上严厉地问道:“容儿,你是不是又在自己身上试药了?!”
  苏容自幼父母双亡,她的医术是祖母亲自传授的。这大榆国在技能专长方面从不束缚女子。不过能学习这些技能都得是士族的女子,平民的女子是没有资格读书识字的。
  苏容的祖母名白冰,是当地有名的大夫,她在世时一直带苏容出诊。苏容现下虽年轻,但其实已随祖母行医多年了。凭着她祖母的名头,苏容在家乡也有些名气。但这正阳街她还初来不久,没人敢相信她是一个医术精湛的大夫,她还只能替一些出不起诊金的穷苦人家做义诊。
  其实,苏容的祖母不仅专攻医术,对毒药也颇有研究。她的医术传到苏容手中,就有点变味了,苏容天生对毒药比对医术更感兴趣,特别对于那些失传已久的奇毒,更为痴迷。
  自从苏容祖母被楚江国的“毒西施”女将军独孤雾用诡计害死后,这几年来,苏容心中怀着巨大的愧疚与泼天的仇恨,她觉得未能救回祖母是自己的无能。自那以后,她对各种毒药更有一种近乎偏执的狂热,在心中发誓此生定要找到独孤雾为祖母报仇。但自己能否胜过那毒将军,她尚未有十足的把握。
  祖母放在秘处的几本古籍中的篇章都有残损,苏容一心想将那残损之处的药方一一补上。即使在深夜,还时常在头脑中反复推敲那些解药。
  此刻,苏容听到祖父的厉声责问,她心里从一数到五后,才敢偷看祖父铁青的脸色两眼。
  嗯,脸色虽青,却带着红。这是三分生气,七分关心。
  还好,还好,雷霆之下仍有余温。
  她心里虽一松,但害怕的样子也不全是装出来的,她低下头去,回道:“祖母留下来的几个古方,因字迹残缺,容儿看不到全部的用料,就自己研究了一下,想试试药效。不过请祖父放心,容儿刚才只是脚麻了一下而已,没有其它大碍。我现已知道怎么改进才是最好的了。”
  程凌志听得此话,马上关切地向苏容走了过来,着急地劝道:“容儿,你试药干嘛要自己试?你找几只小兔子先试试,如果没事,再在几个仆人身上试一下不就行了吗?”
  苏容抬起头来,盯了程凌志一眼。瞧瞧!这杂乱的眉毛连在一起,像墨黑的蜈蚣,现在这蜈蚣还扭动着身子,就是这么不好看!
  程凌志被她看得摸不着头脑,问:“容儿,我说错什么了吗?”
  苏容脱口而出:“黑蜈……程叔叔,容儿想请问您,您所守的每一寸热土,到底是在替谁守?”
  程凌志毫不犹豫地答道:“当然是替朝廷和百姓们守的啊!”
  苏容奇怪地说道:“仆人们难道不是百姓之一吗?”
  程凌志虽不是出生于世家大族,但父亲也小有官职,他和军中同袍们常会聊起保家卫国这个话题,大家从来都只说是为了保护老百姓,但大家从来没有具体想过仆人算不算老百姓。
  程凌志有点嗫嗫地说:“那不一样的,仆人们很多是签了卖身契的嘛!”
  苏容抿了抿嘴,轻声说道:“祖母传我医术时,只教我尊重生命,只要是活人,在医者眼里就是一样的。”
  程凌志第一次听闻这个观点,细细想来,这些年“老百姓”在他心中都是一群模糊的形象,但要将这个词落实到活生生的每一个人身上,特别是落实到“仆人”这群人身上,他心里突然感觉一阵阵失落,半晌无语。
  苏景承没空理会程凌志的失落,他对苏容说道:“容儿,我马上就要与凌志去军营。此次流寇众多,我不知几时能回来。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我会派胡叔送你到你二祖父那里。届时我再接你回来。”
  苏景承口中的这个二祖父就是当朝兵部侍郎,又是明博书院的山长---苏文庭,此人文成武就,在朝野之中颇负盛名。
  “但是,我不允许你再亲自试药,如果你不听我的话,我切不会再允许你出去行医!你祖母生前与我说过,你是她生平罕见的医学与毒学的奇才,你万莫再以身试毒,断了你祖母的绝学。你听清楚了吗?!”
  话说到后来,几乎有凄厉的咆哮之声。
  苏容一听,深知祖父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自己必须要答应,既然答应了就肯定要做到才行。自己虽没七尺高,也非男儿身,但这五尺有余的女儿身,也需一诺千金。
  她忙回道:“祖父,容儿答应您,我以后不会再冒失了。不过我要过几天才能去京城,街头一个老人家的病这几天正在关键期,她的病是经我一手治的,她没有钱可以请别的大夫。我等她的病有所好转就会马上去京城,可以吗?”
  苏容就是这点好,心里虽大有主意,但在长辈面前说出来的话,却总是柔柔弱弱,有商有量,谅是谁也听了,都得乱了柔肠。
  苏景承想了想,他明白这个孙女的脾气秉性与自己的亡妻很相似。他沉默片刻,只能无可奈何地答应下来。
  英子听闻苏容要去京城,很是舍不得,她跑回家与父母哭闹着要与苏容一起去,但她父母是万万不可能答应的。经她这一闹,邻里四坊都知道苏容马上要去京城了。
  苏景承明白,军情紧急,不容耽误。他将管家胡叔叫来交待了进京的事宜,又写了一封亲笔信给弟弟苏文庭,让人快马加鞭送去了京城。
  苏容在祖母离世时,生离死别让她如被锤心。现在三年多了,还没从悲痛中释然出来,现下这么匆忙地就要与祖父告别,她心中没有终获自由的那般痛快,满心升起惶惶然,但又不想表现得太过悲戚,以免不祥。她竭力抑止住眼泪,快速替祖父收拾好了行囊。
  她将祖父送至驿站的长亭外,祖父再三让她早点回去,她深知祖父性格疏阔,他向来不喜凄婉的告别,只好头也不回地回到了家中。
  苏容一人在庭院里静坐了许久。夕阳温柔地抚上她的肩,庭院里飘落下来几片金黄的银杏叶,如翩翩飞舞的蝴蝶。凉风拂面而过,带来丝丝寒意。秋天,是真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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