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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高气爽,蓝天干净,宛如阳春三月。
咸阳城却是格外嘈杂,南市排起了前所未有的长龙。
官市丞五更不到便候在帐前,等不到另行吩咐,就开始着手各家货棚前的望旗。
赫然上书:上品货物,平价高两成!
一夜间,货价横涨六倍。
石坊前,牛马车队面面相觑,渐渐起了喧嚣。
怪异的是,没有任何人离开。
人头攒动,不约而同的领了凭证涌进南市。
各色着装的难民,买卖少有的干脆。
没人讨价还价,只指点想要的货物,现钱现帐。
买卖做得利索,货物扫荡得也快。
限购标准,架不住人多。
钱财流水般进账,官市丞笑得见牙不见眼,全然将叮嘱抛到了九霄云外,干脆午间休市的惯例也不循了。
至正午时分,文峰才姗姗从粉红色梦中醒来,巡市时见昨日吞来的粮货已少了两成,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连问几人才找到官市丞,文峰狠狠揪着他的衣领,厉喝道:
“昨夜千叮万嘱交代你休市一个时辰,你是如何应承的?”
“大人息怒,且随我来。”官市丞满面喜色,献宝般领着文峰巡视各个货棚钱柜,指着山高的金钱道:“早间营收业已十余万金,何不趁此机会赚他个盆满钵满?”
“你啊你...人心不足蛇吞象啊!”文峰纵然生气,见他这活宝模样也笑出了声,无奈道:“罢了,或是今日或是明日,左右等吕不韦来了你与他说吧。依着之前所说,除开本金,我支取一万利金便是,其余交由官市署。”
汹涌人海不见尽头,阻止便是坏了规矩。
再者说了,这茫茫人海万千买主岂容得中途再收市?
“大人!”官市丞见文峰扭头就走,只当他生气全因自己不听吩咐,连忙扯住衣襟,讨好道:“都是大人计策,依下官之见,大人取十万利金也不为过。”
“说一万就一万,勿要再提!有缘再见吧。”
“吞象便吞象,我这条蛇还就吞了。”
官市丞瞅着那决绝的背影嘀咕一句,又笑盈盈跑往石坊高台上数长龙去了。
...
是夜,吕不韦终于风尘仆仆的赶到了官市署大帐。
官市丞捧着账册领着一众属官出帐迎接。
瞅着官市丞兴奋直打哆嗦的模样,暗道莫名其妙,难道我来晚了?
匆匆喝了口茶水,赶忙道:“在下初到咸阳,不知目下境况如何,有劳官市丞告知一二。”
“是!”官市丞深吸一气,将几日来的事情讲了个大概。见吕不韦频频点头不由更为振奋,捧着账册的手频频颤抖,朗声念道:
“今日粮货总售七成,得金入帐四十一万两,列国钱折算秦半两四百七十三万七千三百八十五枚。方大人取回本金十八万金,秦半两九十二万枚,外加一万金利金,余利二十三万金,三百八十一万七千三百八十五枚。以及现存粮货两百万斛,农具六畜四十万件,大体便是如此了。”
官市丞翘首一副快夸我的模样,却见吕不韦满面寒霜嘴角直抽搐,回想起那位方大人日间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心中咯噔一沉,小心翼翼道:
“吕大人,有...有何不妥?”
“你等只说,南市存货无多,目下如何应对?”
吕不韦压下憋屈,不动声色的询问众人。
自打商战以来,大吏们何曾动过脑筋,闻言面面相觑不知如何作答。
“今日得此大利,买卖自然好做,我有两策可对!”官市丞缓缓竖起手指,不无傲然道:“其一,不再与六国奸商纠缠,用利金出关进货,气死那些个奸商!”
“好!”
“大人高明!”
帐内立时附和起一片叫好声。
吕不韦揉了揉太阳穴,沉声道:
“我从邯郸而来,关外各市早已严进私运粮草入秦。”
“无妨!第一策行不通,我这还有第二策。”官市丞无比自信又竖起一根手指,“在效仿昨日那般,吞他一次,饿死那班奸商!”
大吏们又要叫好,只见吕不韦面色铁青,不由顿住了。
“事到如今恐怕只此一策了。”吕不韦如何也想不到,千里迢迢来此,揽了这么个苦差事,涩声道:“容我再想想。”
“大人,还想个甚来,只吞他便是!”
“吞?何以吞?压价吞货可一不可再。提价吞货动辄百万金巨资,仓促间如何筹措?”
官市丞终于明白了,方大人为何发作。多卖出两成营收十余万不金不假,可要想再吞回来哪有那么容易。
“既是吞不下,便索性不理。”年轻大吏腾的拍案起身,“左右秋播也快结束了,我等斡旋多日,想来大家伙少吃两口也够得过冬。任他提价,我等不买他待如何?”
“不成。”吕不韦再次摇头否决,“纵然农夫口粮足够挨过秋耕,饿着肚子等收成么?自古粮货怕垄断,彼时国人只得任由商尚坊宰割。”
“这也不行,那也不成,我等如何是好?”
大帐内灯火摇曳,晃动拉扯着几道人影。
只传出阵阵喘气声和叹息声。
“若早上几年倒有办法,唉!诸位散去吧,容我想想。”
本来向府库周转付些利金,人人都能轻松许多。
可一旦动用府库钱财,这商战就变味了。
说不好就要被人拿来说事,假借商战以国财谋私利。
即便是有账册誊录在案,也免不了有心之人风言风语影响官声。
这点文峰能想到,吕不韦自然也能想到。
正苦恼时,大帐迎来两个细瘦高挑浑身裹着黑斗篷内的蒙面人。
“足下何人?”
蒙面人微微颔首,也不说话,只递过一束泥封铜管。
吕不韦双手接过,自腰间木匣中取出一柄短窄小刀划开封泥,缓缓地从铜管中抽出羊皮卷。
展开后,其上两行商周籀文,下方火漆烙着一个硕大的清字。
“六十万金入秦市,利金几何?”他轻念着目光一颤,猛然拱手道:“不知足下是信主还是信使?”
“无妨。”蒙面人嗓音沙哑,纹丝不动。
“既有此信,想必信主应知目下秦市风险日甚。”吕不韦眯眼盯着蒙面人,“不知信主何必要冒这般凶险?”
“我家主人说了,商旅有义,知恩图报。六年前有因,今日自当结果。中不中,只待足下一句话。”
“替我向你家清夫人问好!”吕不韦长松了一口气,沉吟起来:“利金一成,可否?”
“可。”蒙面人递过一支宽大的竹简,漠然道:“二更沣京谷,过时不候。”
说罢便转身匆匆离去。
吕不韦目送蒙面人离去,紧了紧手中宽简,久久愣在原地。
...
渭水河畔,明月高悬。
少年坐在岸边,脑中不自觉浮现佳人的一颦一笑。
鬼使神差般学着她的模样,在水中点起层层涟漪。
已经二更天了,没有等来玉天清。
文峰有些失落,也有些担心。
是下山摔着了,呸,应该是马车坏了。
他这般自我安慰几声,又开始无休止的揣测。
时间随着河水流逝,他迟迟不愿离去。
噗通
扎进河里的不止身体,还有心。
刺骨的凉意,如万千细针。
痛,更能使人清醒。
清醒不过短短片刻功夫,倩影再次出现。
仰出水面,见到抱膝坐在河畔的身影时。
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坠入的不是渭水,是爱河!
“你迟到了。”
文峰抹去脸上的水渍和笑意,故作严肃。
“还不是你惹的。”玉天清俏眼一白,没好气道:“净与你善后了?”
“善后?善什么后?”文峰撑上岸,湿漉漉靠在她身旁好奇道:“你干嘛了?”
“自然是借钱了,否则便是把那吕不韦卖了也填不上吞货的差额。”
玉天清嫌弃的推搡两下,掸了掸沾湿的衣袖。
文峰不依不饶又靠上前去,疑惑道:
“噢,你俩非亲非故,他能轻易收下?”
“说来我与这吕不韦还有几分交情。”任由他靠在身旁,玉天清皱了皱小鼻子道:“六年前吕不韦邯郸弃商,盐路为我所得。”
“六年前?”他收起嬉笑,少有的正色起来,“确定是六年前?”
“自然确定,你也是参与过的,记不得了?”
“噢...我记不清了。”文峰含糊掠过,转而问道:“你觉得吕不韦为人如何?”
“算是义商吧,我与他没打过几次交道。”玉天清想了想,又补充道:“大凡深交,有口皆碑。”
“我看倒也未必。”文峰冷笑一声,不说话了。
本是有些不确信,如今看来果真有问题。
现下是秦王五十三年,六年前正是长平交战时期。
吕不韦邯郸弃商,足以说明志不在商道。
六年前便开始谋划异人,范雎面前又故作不知。
“奇货可居...”
“奇货?”
“这吕不韦啊,往后打交道你要防着点。”文峰将自己的猜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认真听完后,玉天清眼中精光转瞬即逝,看着他反复叮嘱的模样,满眼笑意。
“夫君绕了一大圈,就是想告诉我吕不韦不是好人?”
回想起来,吕不韦身上似乎有种特殊的魅力。
每个和他结交的人,似乎都会为他所折服。
理不清是气度还是什么,文峰一本正经道:
“对!不是好人,离他远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