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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哼着小调出了茅屋,便见辆伞盖轺车停在院外。
铁三盘膝而坐,赏着月光。
轺车与辎车稍有不同,没有封闭的车篷,少了些密闭性,多了几分拉风。
也就是敞篷车和轿车的区别。
轺车人人可以有,伞盖却不是谁都能装的。
秦有二十等级军功爵,官大夫之下不戴冠,轺车不配伞盖。
也就是说达到第六等军功爵之前,轺车是不允许擅自加装伞盖的。
官大夫之后,视爵位伞盖大小一尺至八尺不等,唯独秦王轺车伞盖可达九尺。
文峰踩上轺车,反复研究提灯少女临别前送他的宽简。
大体能认出是籀文,却认不出刻的什么字。
籀文,商周时期的大篆,比秦篆更为复杂。
“三哥,这竹简上写的什么?”
“不知。”
“哦,这支小小的竹简就值十万金?”
“单凭宽简自然不值,这是入库凭证。”
铁三收起竹简看傻子似的,只觉少族长变得有些短智。
不等回话,只喊了声站稳,轺车立时如箭矢般朝山下急速飞奔。
入得官市大帐,蔡泽正兀自坐在案头,肃然翻阅着卷宗,白眉被深深拧入皱纹里。
“纲成君!”
“来得正好,老夫方才勘查账目,情况似有些不妙?”蔡泽语气不善道:“起初亏损不过十万钱,怎多至两万金?”
“纲成君不通商道?”文峰稍显错愕微恼,不禁怀疑这老头找茬来的。
依着范雎的话语,蔡泽计然名士,连妇人都能看穿的伎俩,他会看不穿?
怔怔看了两眼,蔡泽却羞恼起来。
“老夫只专经邦富国,若通商道还要你来作甚!左右吕不韦两日便达,实在不行休市两日,秦王处自有老夫说道。”
“我既奉秦王书坐镇官市,定然有我的盘算,不劳纲成君费心。”文峰面色冷了下来,不卑不亢道:“纲成君何其偏也!八百里秦川灾民的口粮,莫非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成?凭心论之,若是官府赈灾,几日来弥费岂止八万金?”
“左右老夫只一句,最好莫要出了岔子!否则秦王降罪,哼哼!”
见蔡泽忿然甩袖出门,文峰着实怒了。
你蔡老头既然不讲道理的偏心,就别怪我不留余地了。
平复心绪召来了官市丞。
“商尚坊粮食抵达咸阳多少?”
“约莫四成不到。”
“四成么...账目如何?”
“还余两千金,加上新进的十万金,大体便这么多了。”
“赌了!”文峰斟酌片刻,陡然一锤大案,附在官市丞耳边轻声道道:“明日你...”
...
拂晓时分,南市货价跌到平价四成。
商尚坊不甘其后,同样落价。
闻讯,文峰下令官市署吏员们悉数褪去黑衫,换上五颜六色的常服。
南市货棚挂起了各国小商的长幡,服色各异的执事隔街高喊。
“官商退市了,货棚易主。我等再落半成,平价三成半,助秦救灾了!”
随着呐喊声起,灾民们大感振奋,纷纷拥着执事跑向南市。
猗顿公子等人喜怒交错,当即便有执事追上人群。
“我等降一成!平价三成!”
“南市平价两成半!”
“商尚坊平价两成!”
长幡频频变更,老秦人只乐得看热闹。
“官商退得好!直娘贼,左右乐得看你们杀价,爷乐得多跑几趟。”
左顾右盼等不来南市再落价,人潮扎堆涌向商尚坊。
少许心怀歉疚,徘徊在南市的灾民,惊愕的发现,货棚内的“各国商人”竟纷纷领着各家牛车队,也往商尚坊去了。
一家接一家,浩浩荡荡的牛马载道。
更有甚者,巡市铁骑披甲佩剑紧随其后。
...
天香居,猗顿公子等人见万千难民扎堆涌进商尚坊,皆露出得意的笑容举酒相庆。
“些许蝼蚁般的小商也敢与我等抗市,不知天高地厚。”
“官市一退,秦人还不是任凭我等宰割?此番必定十倍百倍的赚回来!”
...
“是么?”
喜悦正盛,陡然又听到那道熟悉的声音,几人喜色顿时僵住。
却见文峰像回到自家一样,熟络的要了盏铜爵,自顾自地倒上酒,举爵笑道:“多谢几位大义救灾,先饮未敬!”
猗顿公子暗道不妙,连连将目光移向窗外。
商尚坊纵六横三九条大街,十个坊区密密麻麻举袂成幕,挥汗成雨。
起初没大注意,细看之下人人都大胡人家般阔绰,动辄几车几车的大宗买卖。
执事望着无边无际的车队,也察觉到不妥。
想将尚未来得及入库的货物撤下,奈何王翦领着护卫在店铺内监督,大有敢撤货便敢杀人的架势,只得含泪营业。
“商道有法,当场提价一应视作盗商。买主可砸店杀商不说,更遭万千同行唾弃,想来几位世代商旅不会不知道吧?”
黑压压的灾民堵在门前,关门不能,提价又不能,几人咬牙切齿恨恨瞪着文峰。
若说目光能杀人,早已将他千刀万剐。
牛车洪流般满载离去,偌大个商尚坊所有铺子除了各色钱财,竟干净得连一粒麦子都找不到。
猗顿公子一阵天旋地转的起身,推开上前来扶的仆从,铁青着脸道:“你打从一开始就在算计我?”
“你!”
见得文峰只腼腆一点头,猗顿公子眼前一黑径直倒了下去。
再睁眼时,天已经黑了。
猗顿公子被侍女软趴趴的扶着,瘫坐在卧榻上,双目无神的听着仆从来报损失。
其余五位少年闻讯慌忙过府商议对策。
说是商议对策,实则哀嚎心疼自家损失。
六家连钱共货,营收合计损失逾四十万金,七百万钱。
千钱一金,三百万金折合下来也
纵然是顶级豪商,分摊下来的数字也足以令各家裂筋断骨。
“这等损失,足以惊动族中族老了!”
“是啊,若是消息传了回去,我等要继续做这少东只怕是下辈子了。”
“不若我等合力将此事瞒下,在咸阳逍遥快活也好?”
嗡嗡议论声直令人头疼欲裂。
“闭嘴!”猗顿公子拍案断喝,环视众人道:“瞒?瞒得过谁!倒不如想想如何扳回一局才是!”
“经此一役,足得秦人囤上两月余粮。彼时秋耕完了,哪还轮得到我等。”
“我看未必!”
“公子只说如何?”纨绔少年目露精光,一扫颓丧。
猗顿公子冷冷道:“涝灾波及甚广,三两月岂可恢复元气。今日粮货必然要从南市流入市井,只需多雇些人手,明日往南市吞货便是。”
“是也!把货吞回来,秦蛮无粮过冬,还不是任我等拿捏!我家尚余三十万金!”
“我家也三十万!”
“我四十万,令去信齐国绝了粮道,看他如何!”
众人商讨着又振奋起来,六家共出一百七十万金,意欲再开商战。
...
明月挂上中天,渭水倒映着沣京谷中苍莽山林。
河中轻舟点桨慢摇,舟上悠悠一盏风灯,两人幽幽坐在船头。
“我们相约赏月,我没有看月亮,你没有看我。”
“...”
玉天清撩拨渭水的小脚丫一滞,偏头看着情圣模样的少年,玉手探了探额头,秋眸泛着疑惑。
“发癔症了?”
“胆敢嘲弄夫君,想尝尝家法么?”文峰嬉笑着握住,小手柔软且冰凉。
任由他顺手解下黑纱,玉天清复杂道:“你不怕?”
“怕啥,再难看的都见过。”似是察觉失言,又色眯眯的说道:“何况你这么好看。”
“啐,没个正行。”
御姐般的玉天清,娇嗔起来直教人心痒痒。
情不自禁伸手朝那道可恶的疤痕探去,却被推搡开来。
“你来没正事么?”
“这说的是哪里话,与夫人增进感情不是正事么?”文峰一本正经,换来个娇媚的白眼,讪讪挠头道:“知会你一声,或是明天有钱还你,或是没钱还了。”
“嗯。”玉天清抽了抽琼鼻,不置可否道:“夫君之见,若是有钱,方氏可得利金多少?”
“依着秦法最高限额提价六倍,十万本金大体可得五十五至六十万。除开我等已投入的本金,利金约莫四十万金。”
他早已有了成算,要么商尚坊认栽收手,要么筹措资金明日一举将南市的货物吞下,再连本带利赚回来。
无论是何种选择,于文峰都没影响。
收手便意味着市场归于平静,粮货都是平价,灾民能安然度过灾年。
再战,好处也已揽进兜里,其余就是吕不韦该头疼的事情了。
“夫君莫要贪了,利金取一万便可。”玉天清撩开鬓间顽皮的散发,幽幽一声轻叹,朱唇轻启:“商战再启,动辄百万金巨资。吕氏商社撅起不过十年,纵然吕不韦交友广阔,仓促间也难以筹措。”
经她这么轻轻点拨,文峰才幡然醒悟。
是啊,吕不韦商战失利,自己能讨得了好么。为了和蔡泽那老家伙赌气,将满朝上下得罪个遍,不值当!
看着朦胧月色间,那副完美的轮廓。
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看向她的目光中,不知何时掺了几分钦慕。
明月时隐时现,小船静默无言,悄然靠岸。
他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意犹未尽道:“不若囤一半,售一半?”
“夫君处置便是。”玉天清闪过一丝笑意,重新戴上面纱,领着划船的小侍女登上谷道。
文峰远眺窈窕背影,摇头咋舌。
不该啊,怎么有种绝世佳人的错觉。
罢了罢了,终究是个贤内助,丑就丑点吧,爷勉强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