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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不见孤影向谁去,层云万里,暮雪千山,凉州月,将军白首,春风应拭千行泪,怨羌笛,恨千里,千杯不醉,无人知处,青衫湿!
收复凉州以后,杨千里整顿了城内兵马,他自己在家乡招募了三千子弟,均是忠诚之士,里面有他的一个侄子,名叫守仁,智勇双全,被提拔为折冲都都头。凉州本地军队有两支,一是“三杰”王陈李家丁部曲所组成的义军,不到两千人;另外一支是刚刚反正的吐蕃联军,人数比较多,约有五千人,其中多数是汉军。杨千里把他们统一编为河西唐军,暂驻城外,接着又任命了一大批军事将领,这些人成为了日后河西崛起的骨干力量。
虽说兵不血刃就占领了凉州城,但其周边的环境依然是危险重重,并没有因一城之得而获得多少改观。朝廷圣旨宣布以后,杨千里便开府建宅,自辟文武官吏,他本着唯才是举的方针来招贤纳士,广泛吸收各种人才,从不因畛域或部族之别而歧视他们,不久府衙建制大抵周全。同时,他还派遣王封臣和陈安邦各领兵马分别从东西两线进击,以此来打通长安至西域的交通线。在凉州的北面回鹘势力强盛,西南方向则依然是吐蕃的势力范围,东面有夏绥节度使策应。总的来说凉州的形势不容乐观,在夹缝中求生存是门复杂的学问,杨千里面对这初创的局面亦是费尽心思,他强调稳字当头,双管齐下,一面组织生产,一面发展军事。
不甘心失败的吐蕃王向凉州城秘密派遣了大量破坏分子,妄图扰乱民生,伺机反扑。那些侥幸从凉州逃回来的吐蕃将军们没有一个有好下场,杀头的杀头,灭族的灭族,凄惨无比,他们绝想不到留下来的同伴不仅性命无忧,而且都受到了杨千里的礼遇和重用。其实此时的吐蕃国力已开始衰落,内部纷争不断,王室操戈不停,权臣跋扈,尤其是宗教之争十分剧烈,有两位王曾死于政敌的暗杀。新即位的王是先王的弟弟,被称作努尔赞,他是一个坚定的反佛派分子,上台不久便掀起了排佛运动,大肆诛杀教界上层人物,比起大唐永昌天子的反佛有过之而无不及。他这样做暂时稳住了内部的宗教躁动,也获得了保守派人士的支持,但是在佛教徒的心目中他成为了一个“十恶不赦,必遭天谴”的暴君,他们用最恶毒的秘语来诅咒他,他们甚至扬言要像杀死前任王一样来杀死他。
王是一国之主,也是排泄之口,既有雷霆万钧之虎威,也有颤颤危危之怯懦。努尔赞一方面清除宗教异己,另一方面打压根深蒂固的权臣世家,尤以卓尔家族的尚钦赞、尚钦伦兄弟为烈。在努尔赞还未即位之前,卓尔家的两兄弟已经因才华出众而声名在外了,哥哥尚钦赞高大威猛,眉宇间英气逼人,幼时被父亲置于军营,长大后弓马娴熟,且胸怀韬略,常常与父亲探讨兵略,父亲夸赞说:“吾儿多谋!”如果一个武将除了勇猛之外还多谋多智,那必是名将的胚子,只要多历练,扬名天下则是迟早的事。在以后的许多场战争中,一个陌生的名字逐渐被唐军重视,慢慢地重视变成恐慌,后来唐军惊奇的发现这个战无不胜的将军竟然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他就是尚钦赞。他的弟弟尚钦伦在军事上比不上他,但在佐理国政方面却是一等一的人才,努尔赞上台后,尚钦伦渐渐被疏远,这可能和他同情佛教徒悲惨遭遇的态度有关,虽然他父亲还是国相。
为了巩固自己的王位,努尔赞的双手沾满了鲜血,死于他手上的前朝重臣就有十多位,军队也没能幸免,很多战功卓著的老将无缘无故被杀死,他用恐怖的统治来消除那些佛教徒“像杀死前任一样来杀死他”的恐吓给他带来的恐惧。在得知凉州失守的消息后,他命令凉州附近的骑兵部队切断河西交通,抢劫过路商旅,并侦查杨千里的动向。
然而努尔赞不知道他的军队早已失去了往昔称雄河西的霸气,甫一接战,吐蕃军便自作鸟兽散,毫无斗志,不到一年时间河西全部被杨千里收入囊中。过了些时日,武威郡王府建成,杨千里也改为国姓称李千里。他有一子一女,儿子名叫立威,自云生,年十八;女儿唤做曦月,体弱多病,八岁未满。千里对儿子甚是严厉,习武诵经,无论寒冬酷暑,都需完成;因为女儿身体纤弱,千里对她疼爱有加,而且遍访名医名师,每到一处辄寻高人,为的是改变女儿的孱弱之躯。
凉州的形势逐渐好转,李千里虽是文官,但治军也颇为老到,一点也不迂腐。为了解决军队的粮饷问题,千里听从了萧景略的建议,准备实施军屯制度,把这些元从士兵安置在凉州城东西两面。具体而言是以卫为单位,置屯卫中郎将一名,屯校尉两名,八百八十人为一屯卫,每位士兵分得一百亩屯田,不得买卖与转让,严禁长官侵吞兼并。屯卫闲时为民,战时为军;另置百二十人为护屯所,设护屯校尉一名,专事骑射,以卫军屯。部署在凉州西面的有四卫,分别为骊靬卫、甘州卫、武兴卫和沙洲卫,东面的屯卫有金城卫、武安卫、宣德卫和秦州卫。每卫均设护屯所,屯卫士兵可分配农具种子,前三年不收田赋,第四年始,所得七分归己,二分归府,一分留屯卫。自军屯令发布起,各屯长官私侵田产者,军法处置,各屯士兵出逃者,所在屯卫连坐问罪。军屯设置完毕后,千里又在城外置北门南门两卫,也称翊卫,每卫两千四百人,不事生产,专司治安。
其实军屯制度早在汉武帝时期就有了雏形,东汉末年,天下大乱,“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占据兖州的曹操在谋士枣祗的建议下实施了屯田,结果粮食大增,曹操遂站稳了脚跟,从群雄中脱颖而出,称霸北方。土地和人口是天下治乱的根本,人不逃,地不失,则人地和谐,天下太平,是谓盛世;一旦人地分离,则祸从中出,天下动荡,是谓乱世。身处乱世或季世的地方诸侯如果能够眼界高瞻,大力整合土地和人口,那么他势必会崛起,至少也不会骤兴骤亡。李千里深知此中道理,所以他才会不遗余力地推行屯田,每个屯卫都择得力之将据守,屯卫一般置于临近水源处,同时也要负责所屯之处的军事安全;后来随着屯卫的不断扩大,慢慢地形成了以屯卫为中心的军镇,这些军镇连同周边的哨所一起构成了河西的军事防卫体系。
军屯取得了成功以后,李千里又依其经验组织了民屯。在军事不断获得胜利的基础上,他多次颁布政令要求各地方官招徕流民,设置民屯点,而且要分配土地,由官府无偿提供种子和农具;根据民屯令要求,凡土地连续耕作五年以上者即为私产,第六年开始缴纳赋税。因为刚刚历经了战火,李千里格外体恤百姓,他倡导地方“无为而治”,以轻徭薄赋为主导思想,勿扰农时,勿生民怨。
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李千里得其精髓,他的屯田令一经下发后,前来归附者不可胜数,里面有吐蕃人、回鹘人、突厥人、粟特人、羌人,以及中原失去土地的汉人。面对如此众多的民族来投,他均一视同仁,凡是诚心归附者,皆可获得土地,他引用孔夫子的话说:“政善民悦,民悦则归之如流水,亲之如父母。”民非为一己之民,而是万民之民,他说古代圣贤常常讲“和而不同”,和是主流,不同乃是习俗不同,外形不同,绝不是善恶不同,是非不同。在他眼里,民不分族群,也不论高低贵贱,来的都是相信他的人,相信他会给河西带来和平,带来繁荣。
似乎一切来得太快,就在各路大军高奏凯歌之时,李千里居然要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李立威没来凉州之前一直被父亲严厉管教着,来了凉州后,经父亲允许,他在贺拔涛军中担任先锋都头,每战必冲锋最前,杀敌最多。有一次贺拔涛在吐蕃军必经的山谷设伏,不料未等主帅军令下达,他已径自冲下山去,敌人还是他杀的最多,但敌人主力却逃跑了。事后贺拔涛大怒,命军士解其甲胄,将他押到军前打了三十军棍,打完后他还不服气,质问道:“我虽有过,但亦有功,将军为何只罚不赏?”贺拔涛听了后怒气更甚,他沉着脸说道:“小子坏我军纪,按律当斩,念你有功,姑且免去死罪,哪知你冥顽不灵,来人啊,再‘赏’三十军棍!”李立威还要辩解,只见贺拔涛已转身离去,这下他又埃了三十军棍,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淋,但他没啃一声。
这件事很快就在军中传开了,李千里得知后气得差点吐血,嘴里连喊:“混账!混账!”他命人将李立威押解到凉州,然后召集将官说:“小儿无视军纪,当斩!”众将先是一阵沉默,随后萧景略说道:“立威年少,虽犯军纪,但罪不当斩,况且他又屡立军功,不如让他继续留在军中来戴罪立功。”接着诸将也跟着附和,李千里却沉思不语。“萧大人言之有理,该罚的我都罚了,就让他留在军中戴罪立功吧。”贺拔涛虽然余怒未消,但李立威毕竟是王府世子,他心想没必要因为此事而和王爷生得嫌隙,所以他说了上面一番话。看到贺拔涛也表了态,李千里也就不再坚持了,不过他并没有让儿子继续留在贺拔涛军中,他知道贺拔涛性子倔,日后难免再起冲突,因此他把儿子委托给了萧景略。最后李千里给各位将军交代了一些任务,众人领命后便离开了王府。
发源于祁连山东侧的谷水流经凉州后注入休屠泽,夕阳西下,金黄色的余辉点点滴滴洒落在凉州城上,像一位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青年披上了黄金甲,又似千万朵菊花在风中起舞;水鸟则哼着小曲踩在芦苇枝头,牛羊遍地,羌笛响起;坐落于城北的武威郡王府气势宏伟,明显高于其它建筑,夜幕袭来,它似一块大理石柱赫然屹立在黑暗中不为所动。李千里凭栏望去,一轮明月冉冉升起,凉州城内灯火辉煌,所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在他的治理下,凉州日臻繁荣,自长安至西域的交通亦渐次恢复,大唐之荣耀,试看凉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