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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时候,一声咔嚓之响打破了小院的宁静。
明轩从外面回来,手中提着一个礼盒,他的眼圈红红的,紧绷着嘴咬着腮,似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明琪儿一看立时火冒三丈,抢过明轩手中的礼盒狠狠砸在地上,一盒子鸡蛋全都破了。
“我们是什么人家,人家是什么人家!年年热脸去贴冷屁股!这下满意了?人家现在连年礼都不收了!生怕来年不是借钱就是讨营生!”
“够了!”明德旺走出来喝住明琪儿。
明琪儿怒气不减,被人退年礼是非常丢人的事,没人会怪罪有钱人无礼,只会说穷人家硬舔,不给拒了不死心。
“爹,那婆娘是什么人谁不知道!穷人家哪来的富亲戚!明年你要是还送,我就不在这个家待!”
“老二!你说!”
“琪儿,我家是小,给大伯送年礼乃是莫大的礼数,他收不收是一回事,我们送不送是另一回事。”受了一顿羞辱的明轩还要开导妹妹,说着说着眼泪都快憋不住了。
明德旺点点头,刚想夸明轩识大体却见一道身影又来到了明家。都说年节来人更添喜,可这个明家小院,最怕的就是这个时候来人。抬眼一瞧,此来之人让人倍感意外,还有拒完年礼撵上来讨说法的事?
明德旺这一辈是兄弟二人,他有个哥哥叫明德兴,只是兄弟二人的境况天差地别,明德兴一家经营着茶园,是西关镇有名的富家。
来人名叫明春宇,是明德旺的二子,比明轲大三岁,身宽体胖、面庞白皙,身上的坠饰不一而足,这等时节还抓把扇子,扇坠拴着个玉蟾蜍,仰口朝天到处吸金。
明德旺瞪眼看了下明轩,明轩双肩一耸一头雾水,心说自己哪里有胆得罪这个西关镇的土少爷?
明琪儿正在气头上,“你们家还有完没完了!”
明春宇阴阳怪气,“琪儿妹子息怒,什么你家我家,咱不都是明家?”
明琪儿刚想还击,明春宇腾的一声把扇子打开,而后看向了明德旺,“二叔,我可是听说您昨天把钱庄的钱结了,您这么做可就不地道了。倒不是侄儿催债,而是这事传出去它不好,大院每年都往出放不少款,您这最早借的钱却要最晚还,不免让人觉得这钱好借还能迟还。要是家家户户都这么办,您知道大院光是催债的人力就要多花多少钱吗?”
明春宇一次次提到“大院”,这个东西在西关镇实在是太值得显摆了。西关镇多山少原,九成九的人都生活在密集的小巷中,大院人家就那么几家,不夸张地说,在这里院子有多大地位就有多高。
“春宇,不怕你笑话,钱庄的钱是琪儿拆了嫁妆才圆上的,这会真的拿不出钱了,你家那笔说好了明秋还上,就再容个半年呗。”
“二叔,明秋只是咱两家知道,别人可不这么想呀,侄儿担心的是大家都和您一样先紧钱庄,这里头多大影响您还真未必能体会出来。再者说了您家又不靠山,到时候也没山货可卖,秋不秋的有何分别?”
明轩咬着牙,明琪儿四处看着,恨不得找块石头砸在他脸上。可转瞬间,兄妹二人都把目光放在明德旺脸上,年年每到这个时候老爹就化身笑面虎,可他心里有多憋屈恐怕不是这些小辈所能体会到的,被钱庄逼债也就罢了,镇子里惟一的亲戚也这般连讽带嘲,让他如何排遣。
过分安静的院子让明春宇有些不适,扇子一合脆声道:“对了,听说明轲早就回来了,不如出来聊聊?”
“明春宇!你个王八蛋!”明琪儿简直要爆了,世上没有比和明轲聊聊更让她不能忍的话!
“琪儿,想聊就陪他聊聊。”
一道声响,旋即小院针落可闻!
明琪儿懵懵然看了看,老爹没说话、二哥也没说话!
她满目惶然陡然转身,正房左厢走出一个人来!
一瞬之间,小院的人都愣在了原地!
就连那明春宇也是喉结一个咕咚,仿佛这是一件极为惊悚的事!
明轲慢步上前,眼睛像钩子一样盯着明春宇,“景佑三十七年,我在雄州艺学读书,你在赌坊一夜输了三百锭,找我借五锭路费回家,这钱什么时候还?”
“你胡说!我没有!不要血口喷人!”
“景佑三十八年,你又到禹王城乱耍,春宣半夜找我帮你解困,你到底去了什么地方?被人下了什么套?现在可还记得?”
“你放屁!你放屁!”陡然之间明春宇就像变了个人,扇子玉蟾叮当落地,抄步上前就要按住明轲。
可没等他接近,一道厚力便灌在了他的肩膀上,明轲个子本来就大,直让这明春宇抬头怒目。
“听我说完。”
“你!你!”
“我们算算钱,那夜我去赎你,算准了圈套又靠着艺学的名声,大家才都相安无事,不过最后还是花了五锭做些打点。前后算算一共十锭,这些先把我家的利息抵一抵,秋时再把本给你如何?”
明春宇心里还想个鬼的钱!
这些事要是被他爹娘知道了,腿都得给他打断!
真要盘起来,门风礼俗都能让他一大家子在这西关镇抬不起头来!
从前一个哑巴呜呜喳喳炸破了头也没人知道个所以然,可眼下这家伙能说话了啊!
不止能说,还跟当年一样,句句扎心!
但明春宇毕竟是个机灵人,这些事他打死都不会承认,在这小院里和明轲唇枪舌剑?他根本就没这个底气!要不是哑巴了,明春宇面前的这个人,根本就是这世上最会“耍嘴”的人!
明春宇的脑袋嗡嗡的,他没法想象八年前的那个人再度流利起来是怎样的一个景象,那个西关镇至今还在传的一段佳话,难不成还能回炉再来?!
奋力挣脱了明轲,明春宇煞是狼狈连扇子都忘了捡,摇摇晃晃冲出了小院,“明轲!你再敢这么信口乱说!别怪我六亲不认!”
接下来,明德旺、明轩、明琪儿六只眼睛紧紧盯着明轲。
他们不知多少次想象过明轲再度开口的场景,但从未想象过会是这样突然的一刻,没什么铺垫也未见过程,他家老大就正常了起来!
四籁无声,再是吵再是爆他们都听不到了,也没有相拥而泣、没有放声狂笑。
可是不大一会儿,明德旺那泪啊就像止不住的泉口,他还是抽着烟,脸上不见什么喜色,只有那喉结没完没了的咕咚咕咚,他的脸已经麻成了一团。
明琪儿的嘴巴撇得像东天的下弦月,片刻她又咬紧嘴唇,两行清泪亦是无声。抽了一口鼻涕,姑娘的脸上写了好多的委屈,整个镇子,哪有她这样十岁就出去跑生计的,哼!
明轩则像傻了一样,就那么木木怔怔立在地上。
八年,这不是明轲一人煎熬的八年,为了治好明轲,明家四处举债,一步步挺到今天,差一点这个家就崩了呀!
明轲郑重来到明德旺面前,“爹。”
“跪下!”
明德旺低头看着儿子,张了张嘴又闭了住,再一张还是不出声,他这脑子里就像一地的线头子,怎么提都提溜不成线,不知要说什么也不知从何说起。
好大一阵子,又大又糙的手按在了明轲的肩膀上,明德旺用力一握,“起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