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巫师的褐斑脑门从船舷处冒出来的时候已经是罗曼接受委任的第六天早晨了，土渡耀武扬威领着四名金狼士兵来到了甲板。
　　胖骚猫安其拉将巫师来到码头的事情第一时间告诉了他，罗曼-斯托雷克也第一时间站在甲板上笑脸相迎，但他的心此刻正在滴血，因为士兵长尾上的刀刃正刺啦啦划在甲板上，留下沟痕。
　　“早上好，斯托雷克船长。”假巫师跟他打招呼。
　　“早上好，诸位大人。”
　　“船长的工作进展是否一切顺利呢？”巫师似有所指。
　　“当然，鄙人将公爵大人的重托时刻记挂，”他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甲板上的桌子上摆放着几张椅子和桌子，“鄙人正准备出一趟远门去找几个老朋友，他们能给在下提供最准确的情报。”
　　“嗨，瞧我说什么来着？公爵大人方才还提醒我时间已经过去五天，算上今天就是第六天了，为此我还向公爵大人保证了船长的可靠，现在看来果真如此，”假巫师摊开手，看起来像是跟金狼士兵在闲扯，实际上这更像是在提醒罗曼，假巫师顿了好一会，脸上挂着惊异，好似发现了什么让他惊喜的事情一样，表情变化实在夸张，“啊，我见过船上一位漂亮的姑娘，想必是令爱伊拉尼小姐吧，她实在光鲜美丽，但考虑到船长你所从事的危险行当，希望令爱不要发生什么意外才好，如若不然的话那真叫人觉得可惜啊。”
　　巫师一行人没有落座的意思。
　　这是一个警告，假巫师的满腹毒水果真名不虚传，他有千百种折磨人的手段，这点罗曼早有耳闻。老混蛋，那是我的底线，你要是对我女儿伸出你的脏手我会跟你拼命的，肯定会！毫不犹豫！罗曼发誓。
　　罗曼谦卑地走到假巫师面前，献上自己诚挚的笑容。
　　“考虑到那些匪徒极善隐踪匿迹，如果获知对方的动向，不知道鄙人是不是可以将他们逮捕或者将他们杀死呢？”罗曼为自己考虑了后路，半土库人善于追踪不假，但他们是刺客，刺客的终极使命就是刺杀，到时候自己能给金狼人的不是情报，而是悍匪的人头。
　　“当然，你有权这么做！”假巫师回答。
　　“老奸商，不要妄图找几个替死鬼来糊弄我们金狼人，如果你真这么打算的话趁早还是打消的好，以免到时候你会死的很可怜，包括你的女儿！我会很乐意在你和你老婆的床上将你女儿给开包的”一个士兵的面罩后传出警告，另外的几个士兵哈哈大笑起来。拥有四睾的金狼人比任何种族都嗜性。
　　狗杂种！罗曼暗自咒骂。
　　“够了，斯托雷克穿在使我们可以信赖的好伙伴。”假巫师装成了一个和事佬。
　　“当然不会，也不敢糊弄诸位大人，据说科伦子爵能够认出那群匪徒的一两个头目，在下绝无侥幸的心里，”罗曼克制自己的慌乱，“所以在下不日便启程北上。”
　　“北上？去什么地方呢？”假巫师审视他。
　　我说我去列拉隘口？他是在套我的话吗？难道这个乌鸦嘴看出了我的意图？
　　“集烟城。”
　　“巧得很啊，船长，”巫师的笑很渗人，“我也正打算赶往金鱼湾南部的集烟城，不知船长是否愿意假伴而行呢？”
　　妈的，我不齿与你为伍。
　　“当然，万分荣幸，大人。”
　　这个假巫师到底想干嘛？监视我？
　　这下罗曼被逼着上路，还要与乌鸦嘴同行一段路程，希望只是一小段。
　　假巫师装着样子跟罗曼客气了一会之后带着几个士兵离开了码头，他们约定三天后在驼山长街碰头，然后结伴赶往集烟城。
　　次日东方刚露出鱼肚白，老奸商和他的老弟里耶尔就骑着租来的马上路了，还带了一个肩抗的人族奴隶和高帆号（罗曼的两艘双桅三角帆船之一）的老水手安巴，奴隶二十几岁，安巴说他善于脚力，看起来稚气未脱，肩膀上还留着鞭伤，双眉下垂，一副奴隶的死相。
　　到达集烟城之后罗曼需要坐渡船跨过金鱼湾，到时候他就用不着马匹，安巴和奴隶会将马带回奴隶湾（厉风港）这里。他可不会将马屁弃之不顾，因为那算得上一笔大开销，罗曼总是细细打算，万无一失。
　　从奴隶湾到驼山长街他们走了需要走上一百二十抵，日出之后整个地面热气蒸腾，为此他们每天只能走很短的路，到了第三天早间终于如约抵达喧闹的驼山长街。
　　早市的喧闹气氛随着旭日带来的温度上升而逐渐高涨起来，从南方厉风港而来的猎奴军团和形形色色的奴隶商贩汇集此地，他们是金钱与利益的代名词。有猎奴商人汇集的地方就少不了各式妓院和赌博的场所。
　　驼山镇，一个小镇却因为炼油厂的缘故，成为南部广受人知的名镇，这里的人流量堪比一座名城，妓院门口排着长队，支女接客接到合不拢腿，经营赌场成为商人敛财暴富的另一手段，酒贩子也跟着大发特发。
　　高塔对面两个醉鬼正醉醺醺将妓院的大门拍得山响，支女们从阁楼上的窗口探出脑袋破口大骂，随后是一盆隔夜尿当头淋下，醉鬼诅咒着灰溜溜跑开。骑着马的猎奴商人从南部驱赶着被粗壮麻绳反绑双手的奴隶，往长街东头的奴隶市场而去。
　　罗曼与假巫师还有两个穿皮甲的金狼士兵碰面之后渠道西北，往烟雾山而去。这是一段漫长的旅程，他们出了驼山北部的谷口，穿过稀疏矮灌木零星分布的原野，走了一天之后，厚重云层覆盖下黝黑的烟雾山山脉出现在东北方向，地势逐渐抬高，这一带都是高大云杉和草地间错分布。
　　又走了两天，暴躁的金狼士兵开始不断找罗曼的麻烦，他只能保持沉默。第四天，始终笼罩在厚重云层下的烟雾山离得更近了，他们顺着烟田边的小路往前赶。
　　但他们却一路暴晒在烈日之下，刚刚收割的烟田仿佛无边无际，将他们与云层投下的阴影远远隔开，四处蒸腾着热气，还带着烟叶暴晒散发出来的焦腻味，几棵孤零零的灌木蜷缩着叶子，视野之内根本没有一处地方供他们歇脚纳凉。
　　滚烫的地面让马匹不安地跺脚嘶叫，罗曼的身上滑腻腻散发着怪味，身上仿佛溢出了一层油脂，瘙痒难耐。前边的列耶尔头发也黏在一块紧趴脑门，假巫师好似随时要坠落马下。
　　“老奸商，”士兵当中瘦高个拉马停缰，坐骑打着转，烟尘滚滚，“你要是再让这两个奴隶这样晃悠悠赶路，我保证今晚就生剥了他们！”士兵双手拉开皮鞭，用力一拽，发出清脆的噼啪声。
　　“天杀的安巴，你挑的是落魄落魄贵族的少爷吗？”罗曼也怒火骤起。
　　另外一个士兵也带住了马，他没有说话，但罗曼能看那士兵猪肝色的脸上带着杀气，布满血丝的眼睛凶光毕现，他拔马回头，一下子就压到了奴隶和安巴的身边，士兵一拉皮鞭高高举起，肩部的皮甲被鼓起的肌肉撑高，手臂上的肌肉紧绷成棱角块状。
　　罗曼能想象到这一鞭下去必定将奴隶和安巴的皮肉抽开，流淌的汗水带着盐分沁入山口发炎，况且奴隶肩部密集叠累的鞭伤刚刚结痂，这一鞭下去会将他的痂块剥脱，血流不断。
　　啪——锋利的鞭稍抽破皮肉，士兵并没有打算停下，手起鞭落，鞭落手起，密集的破空声。奴隶和安巴蜷缩在滚滚烟尘中，发出凄惨的哭叫声。
　　“大人！”罗曼想说什么。
　　“什么？”那士兵回头恶狠狠地盯着罗曼。罗曼早早就发现此人就是在高帆号上警告他要给他女儿开包的士兵，一个一路上不断找茬的杂种。
　　“大人，天气太热，您会累着的。”
　　“好了，是该给他们一点儿教训。”假巫师摇摇晃晃，双眼迷离。
　　“我是说让我来比较好，您休息。”罗曼拉出皮鞭，他双脚踩着马镫挪了挪发麻的屁股。
　　士兵收起皮鞭，唾了一口唾沫在安巴的脸上。
　　奴隶身下的沙地像极度干渴一样吸取他肩部流下的鲜血，两个人瑟瑟发抖，蜷缩着保持娘胎里的姿势，头发和脸上都是灰尘。
　　“起来！”罗曼命令。
　　安巴扶着奴隶挣扎着爬起，罗曼能从两人的眼中看到哀求。
　　“往前走！”罗曼又命令。
　　两个人哆嗦绕开金狼士兵往前奔，罗曼看到奴隶的后背仿佛披上了“血尘衣”，一层吸饱鲜血的灰尘紧贴他的身后，随着跑动跌落往下脱落。
　　第六天傍晚的时候他们才差不多赶到位于烟雾山山脉西端的布拉力小镇，漂泊大雨却陡然飘洒而下，热气未散的地面散发着泥土的腥味，由于雨太大，他们选择在一处壁崖底下躲雨，但雨却丝毫没有停息的意思。
　　一行人只能将马牵入崖底内部，打算过夜。
　　这是一处向外伸出许多的壁岩，崖底潮湿昏暗，罗曼将散发臭汗的衣服脱下来，在崖顶留下的雨水中搓洗，安巴则牵着几个人的马匹安顿好，假巫师像被人卸掉了骨头，靠在马鞍上急促喘息，里耶尔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他靠着马鞍，眼神无光迷离，看那样好像马上就能睡着。
　　奴隶知趣地在四周找了一些枯枝生了一团火，好让他们填饱饥饿的胃。但罗曼却发现两个士兵走向那个奴隶，并摸着腰间的匕首。
　　不要，不要这样，
　　高个士兵将跪在地上的奴隶钳住，像饿狼咬住瑟瑟发抖、孤独无依的绵羊，奴隶挣扎哀嚎，火堆中燃烧的枯枝被他乱蹬的双脚踢得四散，火星乱窜。
　　另一个士兵的手中寒芒一闪，匕首从奴隶的嘴中插入咽喉，将他的哀嚎堵在气管中，奴隶挣扎了几下，火光下的猩红血沫将他肺里的最后一点空气给带了出来，抽搐着发出类似嗳气的轻声之后就绷直四肢死去。
　　该死，狗杂种金狼人，底层地狱啊，两枚银币就这样没了。
　　罗曼能看到火光中死命挣扎的奴隶指甲内灌满了沙粒，磨破皮的膝盖也附着了一层血和沙。老安巴像一个傻子一样蹲坐在地，不停地用手指在地上抓，默默流泪，他看着罗曼，但罗曼不想对上他的目光。
　　“我受够了那些硬得让人难以下咽的肉干。”矮个士兵倒提着死奴隶的脚走拖到崖边的流水处，手起刀落，从奴隶的大腿上切下还滴着血的肉条。
　　“鲜嫩多汁！”高个士兵擦着手上的血迹看着罗曼，“我敢打赌，老奸商你肯定没有尝过这等美味，况且是在这样一趟劳累的旅途之后。”
　　除了安巴之外五个人都向火堆围拢过来，浑身湿腻腻的感觉确实有些凉。那几条带着黄色脂肪的瘦肉条正吱吱冒着油。
　　很快崖底就冒出一股怪异的肉香味。
　　“船长必定没有品尝过，试试看？那可真是人间美味啊！”满脸老人斑的乌鸦嘴用罂粟花膏般的话语蛊惑着罗曼。
　　嗯，乌鸦肉听说也不错，就不知道老乌鸦好不好下口，罗曼只能在信中找平衡。
　　本来还能换来个好价钱的奴隶，这会却成了长尾金狼人的美餐。士兵用刀切下烤熟的肉，没管罗曼和里耶尔要不要吃，硬是塞给了商人兄弟，并晃着刀保证香嫩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