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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什么人?
“胖骚猫!”清梦被扰,罗曼大为恼火。
沉闷的脚步声和刮擦声越来越清晰,眼前漆黑一片,他从棉质被毯中直起身,探出手够到了床边的挂衣架,空空如也。该死的,他想咒骂。
“老爷。”舱室的门被推开,橘色光团涌入,是慌慌张张只穿睡袍的胖女仆。
噔噔噔…金属撞击甲板的脚步声伴随刺耳的剐蹭正从头顶传来——船长舱室的正上方——这是金狼士兵套着钢甲的靴子发出的脚步声。
“我的衣服!”罗曼心咚咚直跳。
女仆放下蜡烛笨手笨脚从衣柜里翻出了一件长袍,罗曼夺过慌忙套上。
勒紧腰带之后他一头钻出舱室,沿着陡直的木梯吃力爬到了甲板室,阴影未散,玻璃窗外晨雾浓浓,两个高大模糊人影站在甲板室外,不——是三个!
罗曼扯了扯皮带扣以缓解自己急促的喘息,他推开门,粉状迷雾一拥而入。
“斯托雷克船长,早安!”干涩苍老的嗓音穿透浓雾。
我一点都不安!
两个身披战甲的金狼士兵和一个老头——满腹毒水的假巫师土渡-博拉雷。罗曼感觉双腿发软,他的脑子比他的腿冷静——我犯了什么罪吗?不,我谨小慎微,自问没做过什么损害金狼人的事情,至少最近我不记得有!
不,不是犯罪!没有人会在一个操蛋的大清早就跑来跟一个罪犯问安。
海风吹来,隐没在浓雾之下的海浪拍打着船帮,就像他此刻的心跳声。
“早安,我的好巫师以及诸位强兵大人!我谨代表我的家人向诸位致以最美好最诚挚的问候,”罗曼有礼而不失热情,“鄙人能为诸位效劳吗?”
我谨代表我的家人诅咒你们某一天被套上绞绳,或者扔进炼油厂——其实这是他想说的。
“当然,我们需要你,就像我们需要每一位忠于金狼王国的人。”
“但…在下只是一介商人…”
“那正是我们需要的!”假巫师粗鲁地打断他。
“有劳尊口。”
“一个交易,双赢的交易,而你正好擅长此道,”假巫师目光阴柔,“我想你断然不会拒绝的。”
我能拒绝吗?倘若我能拒绝那倒好。
“直接与军舰城公爵合作的机会…”假巫师高昂头颅,“这种机会可不常有。”
是啊,死亡找上门的机会也不多。
罗曼能感觉到士兵面罩背后的冰冷目光如指般在他身上游移。
“荣幸至极!”他平复呼吸挺起背部,重重地点头,让自己态度诚恳,语气尊敬。
“对极了,这才像心存感恩的好人说出的漂亮话,想想你的同伴,很多人被投入炼油厂,而你却得到军舰城公爵的接见,确实应该为此感到无上荣宠,”假巫师土渡的笑脸僵住,“驼山高塔,明天,即七月二十三日午后四漏刻!”
巫师丝毫没有理会罗曼答应与否,将一个地点和一个时间扔给了他,挥手招呼身后的两个士兵,转身走向船艏,套着刀刃的长尾在甲板上发出嘎吱声,留下醒目的划痕,隐入晨雾中。
静立晨雾中的罗曼-斯托雷克痛苦地陷入思绪的泥潭当中——一个金狼王国的公爵会跟一个人族猎奴者存在交集,这简直天方夜谭。
不过话说回来,与贵族直接交易,这不正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吗?
他需要丰乳飞臀的女奴?不,猎奴者千万,为何那个冷血的金狼公爵偏偏找到了我?况且传言他不娶妻生子,视****为腐化人性之源。
七月二十三日?这个日期像一把尖头锤,砸在罗曼的心脏上。
罗曼回到舱室,将钥匙插入橡木桌最下层的一个抽屉的铜质锁孔,轻轻扭动,他放好钥匙,双手拉开,烛光的阴影中抽屉内静静躺着一个碎布缝制的布娃娃,他躬身轻吹蒙尘,双手捧出,紧紧抱在怀里——很小。
二十二年前,他迎来了他的第一个小天使,当女儿的双眼初次睁开,第一次好奇地打量这个世界的时候,罗曼幸福地哭了,因为那双眼睛美得让他心醉。他见证了女儿的那双小脚蹒跚迈出的人生第一步,而当她第一次开口叫“阿大”的时候,他坚信他的一生再无缺憾。她总是笑,笑着一遍遍呼唤她的阿大,而罗曼则一遍遍轻柔回应。
罗曼将能给的一切都给了他的小天使,而她也像小天使一样快乐地成长。
他找到了贵妇们遗弃的一些色彩鲜艳的破布片,迫不及待给她缝制了一个小娃娃,没有足够的棉花填充布娃娃,他就去荒野找来香蒲绒填充,他剪下自己严重脱发之后所剩不多的头发,给小人儿沾上。
那一天子爵带着他的妻儿坐着篷车,穿过田野,身后是他的卫队和征税车队,旱季过后他颗粒无收,他们抓走他的妻子。
二十三个月大的女儿被带倒,马车碾过了她的那双小腿,那双承载着罗曼毕生快乐的小腿。他匍匐着爬过去,那段距离遥远如隔世,他不断爬起,再摔到…他听不到女儿的哭声,因为她娇嫩的脸扣在混杂马粪的烂泥里,她柔弱的双手不足以将身体翻过来。福瑞斯-科斯维尔子爵一家离开时嘲弄的表情深深刻在罗曼的心底。
他抱起女儿,而女儿的双腿就像此刻自己怀里的布娃娃的双腿那样来回晃荡,他的心疼得像刀绞。
他没钱请来走脚医生,也没人关心他的小天使,没有!一句话都没有,就连他曾经虔诚膜拜的始神也对他的祈求无动于衷。
她静静躺在那张木板搭起的床上,严重的伤寒和高烧夺走了她灿烂的笑容,罗曼瞪着一眨不眨酸胀的双眼,将女儿每一次珍贵的呼吸都印在脑海中。
第三天,她睁开了失去光泽的双眼,瞳孔像蒙上了一层擦不去的雾水,他轻柔擦拭,但没有一丝作用。
“阿大,松脂灯,”她告诉他,“我看不到我的小娃娃。”
“在这!”他递给女儿,他泪流满面却不敢哭出来。
她哭着让阿大点灯,他点燃了所有的松脂。
她哭累了,气若柔丝地说:“我疼。”
我也疼啊,车轮碾过了我的心,他内心悲泣。
穿过破烂窗户直照他身上的明艳阳光驱不走他心底的阴霾。
第四天,她在他的怀里发出最后的颤栗,最终轻轻啜泣离他而去,一朵最美丽的花儿在他怀里凋零。
他记得那也是个浓雾弥漫的早晨,那一天七月二十二日。
这一切仿佛就发生在当下,真实得可怕。
七月二十三日,当罗曼走入驼山镇西侧的高塔笼罩下的阴影中时,他感觉不到一丝微风,蒸腾的热浪将视野扭曲,斜插二层塔基上的两面权杖奔狼旗帜像浆过的布匹,硬邦邦垂挂旗杆下。生怕从厉风港赶到这里来不及,他昨天就到了驼山长街,赖着脸皮在赌馆里对付了一晚。
罗曼踏上由塔基延伸出来的青色地砖,热气未散,氤氲在他的脚面,他看到拱门外站着两个石雕一样的武士,腰跨宝剑,尾着刃甲。他本打算早早来到这里等着对方,这样会更显尊重,但此刻他感觉自己的两条小腿在哆嗦,他挪了挪腿往高塔的大厅望了望,长桌边空无一人。
妈的,老混蛋,两个老混蛋,他又气又怕。
我最好站在门口处等着,他想。
他又向前挪了几步,尽可能保持鞋底不会发出太大的响声。没人理他,他又侧着身子向拱门内靠了靠,紧贴后背的石柱散发着热气,他汗如雨下。
嗞——寒芒一闪,直取他的眉心,罗曼本能地上身后倾,发出惊叫,一屁股跌坐在地,眉心发麻。套着箭头状利刃的长尾巴像弓起头部的毒蛇,在他双眼前方微微跳动,将他拒于门外,可那两位武士的身子一如之前那样静静站立。
“让他进来!”干涩的嗓音,是乌鸦嘴土渡-博拉雷。
咻——武士将箭尾收回身后,重新变成了雕像。他抬起腿迈上塔基,垂头看着地板,小心翼翼越过两旁的武士,穿过厚厚的拱门。
拱门的尽头空间豁然,他脚步放缓,进入大厅,罗曼能够看到长桌的尽头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人,他不敢抬头,只能看到穿长筒皮靴的双腿,套着虎尾皮套的长尾从宽大椅子的后靠缝隙伸到后方,缠绕椅子脚。
“公爵…大人。”罗曼身子一矮,不自觉跪了下去。
“这就是你所谓的‘人族最成功的奴隶商人’?”一个生硬的嗓音。
“公爵大人,没有任何人族在面见您的时候依然保持泰然自若,只听您的威名就能将他们吓得浑身哆嗦,何况还是见到您的尊容呢,”酸腻的奉承,他忽然提高了语调,“斯托雷克,抬起头!”
罗曼双手绞着膝盖上的长袍,缓缓抬头——他瞥见了这位隆恩-图雷撒坦公爵,僵硬如石雕般的瘦脸呈猪肝色,剃刀般锋利的鼻子根部是两只深陷的漆黑瞳孔,看不到一丝光亮,近乎全白短须接连至两鬓,头发浓密,模样看起来与人族七十岁的男性无二。
茶绿色亚麻对襟半身袍由多枚精致红铜纽扣接合,下摆分盖双膝,腰上的皮带用黑铁片碉楼成权杖奔狼图案等距排布。罗曼垂下眼珠,汗水顺着他的额头流进眼窝,他局促不安地挪了挪膝盖。
“据说你的情报来源颇广,乞丐、毛皮商人、走脚医生和诗人都为你提供服务,所以你的生意遍布了整个安达布拉鲁索大陆的南部,是这样吗?”乌鸦嘴土渡语气透着不屑。
怎么回答?肯定还是否定?必须谨慎措辞,必须找个平衡点。
“蒙金狼王国厚恩,鄙人的生意得以顺利经营。”罗曼低头用袖子抹了一把汗。
“既然蒙金狼王国厚恩,那你有义务为王国做出贡献,船长。”
“荣幸至极,”他试图挽回一条后路,“但…鄙人只是一个小生意人…”他感到自己的双肩微微发抖。
“这就够了,”乌鸦嘴宣布,“既然你有办法获知哪个地方的流民众多,那你同样有办法把金狼王国交给你的事情办得漂漂亮亮。”
指定不是好事,罗曼在等待,好似犯人等待最终的判决。
“南山河谷袭击车队的凶徒,他们是你们人族,你能办到吗?”乌鸦嘴向他走来,“获知他们的行踪!”
“凶徒…”
这事已经在南部传得人尽皆知,金狼军队对此毫无办法,我一个商人…
“你的报酬是事成之后可以直接与金狼贵族做生意——你所有的奴隶可以直接跟炼油厂交易!”
******,我办不到,他想说。
“噢,不…”他没得选,“不需要任何回报…”
“留着你的鬼话去糊弄你们人族,我不相信以金钱为动力的猎奴商人除却利害关系之外的任何承诺!”隆恩-图雷撒坦的话就像审判者的最终判决。“特别是人族的猎奴者!”他强调,对方似乎把罗曼心底的小算盘尽收眼底,这让他冷汗直冒,手脚冰凉。
“这是公爵大人的全权委任信”巫师走到跟前,递给他一张浆纸,罗曼接过,手中的浆纸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他的手抖得厉害。
卡里诺文字和比斯巴曼文字分写两段,意思一样:
金狼王国军政大臣、军舰城公爵隆恩-图雷撒坦委予人族猎奴者罗曼-斯托雷克全权查办南山河谷圣浆车队遇袭之重责,面信者皆需便宜行事!
隆恩-图雷撒坦
金狼纪年:1800年07月23日
老混蛋,这可不是什么狗屁全权委任信,最多是一纸让各方知道他不是个冒牌的河谷事件侦办员的证明书。而且看起来这信没有任何用处。
“没有任何问题了吧?”土渡故作姿态征求他的意见,“你接受吗?”
我******不接受就意味着我要受死。
“万分荣幸!”
“把信拿过来。”
罗曼想不出对方的意思,本能地将信纸递回去。他深深将头埋在膝盖前,等着金狼人的下一步动作。
椅子嘎吱挪动,而后是皮靴踩在木地板上的声音,向他走过来,他的脖颈感受到一丝怪异的凉风,陡然一缩脖子,有东西落在手边——是一个信封——盖着权杖奔狼纹章蜂蜡的信封。
“记住,下一次沐浴节到来之前,如果你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公爵冰冷僵硬的声音由他的脑颅上方传来,“那你家的女儿连带你家的狗都会被架上烤炉!”
除却那封“委任信”之外,隆恩-图雷撒坦还给了他一纸死亡通知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