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林书文笑道：“姑娘，字……好像与以前有些不同了。”
　　卓月知道自己的字与这世的字稍有不同，但她没有模仿的本事，再加上用毛笔写字已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哪有精力还管它像不像呢？只好笑道：“学生我以前喜欢柳体，最近喜欢临摩颜体和魏碑。”
　　林书文点点头：“很好，重要的是你自己的风格。”
　　卓月悄悄擦了一把汗，看林书文整理书案，知道今天的课程要结束了，轻轻松了一口气。
　　林书文每三天来一次，课程不紧不慢，有充裕时间消化。卓月不想被人小瞧了去，把课堂上所学的复习过了，又把后面的诗文也提前温习了。竖排繁体的书看多了，慢慢倒也习惯了。剩下的时间卓月找来颜真卿的字帖，下功夫好好临摹了一番。
　　卓月不会女红，好在她是主人，张嬷嬷并不要求她这些，只是教她管家看账本。卓月用现代的统计表格及阿拉伯数字把账本重新梳理了一番，心里有了数，慢慢思考起自己的将来。这要是在后世，有这么一大笔财产，可以周游世界，想吃就吃，想喝就喝，想睡就睡，当过得十分舒服。但在这个朝代，一个弱女子，无依无靠，该怎么度过呢？是像母亲一样生活在山林中吗？卓月摇了摇头，既然来到这个世上，总得要出去见识一番，看看古人的生活是否与书中写的，电视上演的一样。再不济，也去看看古代的俊男靓女们。
　　卓月正在歪歪以后的美好生活，樱桃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姑娘，湖里……湖里好像有怪物出现了！”
　　卓月脑中灵光一闪，赶紧跑了出去。只见张嬷嬷正跪在湖边，对天不知在祷告什么。卓家十来个佣人朝湖中指指点点。卓月朝湖面看去，一个巨大的漩涡在湖中央盘旋，与自己在那个世界上最后见到的一模一样。卓月心中大喜，相比父母的疼爱，还有熟悉的校园生活，这一世即使拥有数不清的钱财，又算得了什么。
　　卓月作了决定，对樱桃道：“我那本书是不是忘屋里了？你帮我回去看看，一会儿夫子来了，又得教训一番。”
　　樱桃刚走开，卓月就跳进了湖里。虽然是仲春时节，湖水却还是凉冰冰的。卓月顾不得这些，她使劲地朝湖中央游去。
　　对面的佣人看到湖中忽然多了一个人，不由得大叫起来。有人认出是卓月，更是焦急呼叫。两个会水的年轻佣人跳进湖里，在张嬷嬷的哭叫声中，奋力朝卓月的方向游去。
　　卓月终于游到了漩涡边，她使出最后的力气一头扎了进去，再也没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卓月悠悠醒来。她睁开眼，看到的却是浑身湿淋淋的夫子，正跪在自己身前。张嬷嬷的哭声响在上方：“姑娘……姑娘，你……”
　　林书文看着泣不成声的张嬷嬷，还有周围的一圈佣人，轻声道：“嬷嬷，姑娘已经醒了，还是赶快挪进屋里去吧。”
　　张嬷嬷看到只着一身中衣的小主人，湿衣裹在身上，勾勒出刚刚发育的身段，意识到不妥。樱桃刚好取了一张薄毯来，盖在卓月身上，一个强壮的中年厨娘把卓月背到了卧房。
　　卓月又回到了刚来这个世上的地方。同样的漩涡，明明已经进去了，怎么又回来了呢？卓月疑惑不已。难道是上天注定，要留在这个世上？
　　卓月正对着帐顶发呆，忽然听到外面樱桃的哭声，还有张嬷嬷的叫骂声。
　　卓月爬起来，走到院里，看到两个佣人正要拉樱桃出去。樱桃看到卓月，挣脱被拉的手臂，一下子跪到卓月面前，抱住卓月的双腿：“姑娘，救我！嬷嬷要把我卖了！我有错，但以后再也不犯了。姑娘，求求你！”
　　卓月看了看这个和自己同龄，相处了五六天的小姑娘，活泼可爱，对自己无话不谈，一心一意的侍奉自己。如果自己在这世上的身份是她，会不会做得比她好？不会，卓月心道，她接受的是人人平等的教育，要伺侯好一个娇小姐，难度不是一般的大。上次落水的事她不知道，但这次是自己有意为之。
　　卓月拉起樱桃，对张嬷嬷道：“嬷嬷，是我不对。我让樱桃回来帮我取书。我看到那个漩涡，就被吸引了过去。如果要骂要打，嬷嬷还是先骂我打我。”
　　张嬷嬷看看哭成一团的樱桃，又看看有些苍白的卓月，叹了口气：“姑娘，先回屋吧。樱桃的事既然姑娘说了，就先留下来。只是如果再有下次这样的事，姑娘也不能心软。”
　　卓月心里一阵黯然，这次这样都没有成功，以后还会不会遇到这样好的契机？而且以后自己要想做什么事，也得先考虑考虑身边的人。望着张嬷嬷，卓月心里一阵感动，母女的感情也不过如此了，如果自己走了，她会很伤心吧？
　　张嬷嬷并没有问卓月为什么会跳进湖里。只是不久山里流传起一个逼真的传说，说湖里有一个怪兽，会搅动湖水，而且人走近湖边就会被吸进去吃掉。卓家的格局，本来从外院进入后绕过湖，就能很快地进入内院，这下，佣人们宁可绕远路，也不愿挨着湖边走了。
　　卓月学习的书房依山傍湖，窗户正对着潋滟的湖水。上午的阳光照到湖面上，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湖边的芦苇丛随风轻摇，软软的腰肢像年方二八的少女。好美的地方，母亲真是会享受的人啊。卓月心道。生活在这里其实也不错，有山有水，不愁吃穿，等年龄大些进城转转，真是神仙般的日子呢。爸爸妈妈，再见。卓月擦擦要流出的泪水，再抬头，忽然看到林书文正沿着湖边迤逦而来。一身白色的布袍，映在山水间，真是如仙一样的人啊。卓月想，运气不错，没有父母，有美男养眼也不错。
　　林书文进屋，放下手中的书，看卓月对着窗户，温和地一笑：“姑娘大好了？以后可得注意些，别贪玩着了凉。”
　　“谢夫子关心。”卓月福了一福，“我刚才看到夫子从湖边来，夫子不怕怪兽吗？”
　　林书文翻开书，喝了口樱桃端上来的茶水：“姑娘忘了，子不语怪力乱神。再说当时是林某把姑娘从湖里面捞出来的，怪兽要想出来，只怕那时就出来了。”
　　“夫子怎么救我的？夫子没被漩涡吸进去吗？”
　　“我当时刚好走到那里，就跳了进去。”林书文道，“漩涡？我没见到。”
　　“哦。原来这样。”卓月黯然，跟上一世永别吧。
　　林书文不想说多余的废话，打开书，让卓月接着上次的继续读。
　　卓月看了一眼书，嘟嘴道：“夫子，整天吃一样东西，你会不会腻？”
　　“不会。”林书文回答得简洁明快。
　　“可我会。”卓月想，十一岁的年龄有个好处，可以撒娇卖痴，何不利用一下，“我今天不想读诗了。”
　　林书文看了卓月一眼，小女生与上几次的沉静不同，多了些这个年龄该有的娇气。难道又是落水的原因？他本想说不能半途而废，可看到卓月嘟起的嘴，有些闷闷的眉眼，嘴边的话变成了：“姑娘想读什么？”
　　“我要听故事。”卓月道，“夫子不是讲《春秋》吗？就讲《春秋》里的故事吧。”
　　林书文沉思了一会儿，因为没有拿书，他随口吟诵了一段《左氏春秋》里的名篇《郑伯克段于鄢》。
　　卓月看林书文一字不拉地把这段书背完，敬服不已：“夫子，你好厉害！”
　　林书文一笑：“会背的人多了去了，我算不得什么。”
　　卓月心道，这样的水平，在古代只是个秀才，要是在后世，教授都不及。看来母亲给的那一百两束修费一点儿也不冤，这样的水准在后世请都请不来，反而是自己赚大了。
　　林书文看卓月有些呆：“姑娘，可还记得这些？”
　　“记得。”卓月赶忙道。这篇文章高中时语文老师上课讲过，所以记得还清楚。
　　“那姑娘说说看。”
　　“我觉得庄公她妈，哦，庄公她母亲姜氏不好，都是她儿子，却因为生庄公的时候难产，就不喜欢庄公，反而喜欢公叔段。而一般的母亲反而会心疼那个生产时不顺利的。我猜想，姜氏肯定是从小太过娇纵，一点儿事不顺心、不如她的意，就不高兴。而自己中意的事又无条件的支持，所以才无底线的爱护、放纵共叔段。同为儿子的庄公心不平。母亲不爱他，他心里肯定不舒服。他一方面任由弟弟共叔段日益骄纵，一方面等共叔段的行为连旁人都忍不下时，杀了共叔段，既赢得了名声，又报复了母亲。所以说慈母多败儿。宠溺太过的孩子最后都不好过，反而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要是姜氏，一定会对庄公和公叔段两个儿子一视同仁，不偏不倚，这样也不会有后面的事发生了。姜氏虽然后来被庄公迎了回去，可心爱的儿子死了，以她的脾性，肯定受不了。”
　　卓月说完，却发现林书文一脸震惊地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