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娜丽莎！”眼见高台上的要员们已悉数撤离，明白事态严峻的偃修对着头顶幽蓝透明的半人形喊道，“蒙娜丽莎！”
　　“您叫我吗？”
　　一直游离在场外的蒙娜丽莎看向偃修。
　　“降下场地，启用防卫模式！”
　　“抱歉，恐怕您没有这个权限，况且水滴场馆也没有配备所谓的防卫模式。”
　　“丽莎，降下场地。这是紧急情况。”
　　正在疏散观众的奥托学院长命令道。
　　“咦，这不是设定好的吗？”蒙娜丽莎困惑地巡视了一遍场地，“的确，有选手失去了生命体征。我明白了，最近的联军小队已到中枢塔八十九层，预计半分钟内到达。”
　　迷宫隔板降下，翼蛇失去了地形的优势，选手们也没有了躲藏的遮蔽物。
　　“没法战斗的人退后！”
　　赶来的特莉莎轻松越过徐徐下降的隔板，双手却空空如也。
　　“特莉莎！”
　　偃修将缇雅的手枪丢过去，特莉莎稳稳接过，纤细有力的双腿一跃，身体一个倒挂灵活地攀上了一只从上而下俯冲过来的翼蛇的后背，等翼蛇起身时特莉莎对准其头部利落地一枪，然后在落地前一个前滚站起身道：
　　“桃姬选手，那个！”
　　特莉莎指着桃姬手里的狙击型步枪，桃姬立即会意，将步枪放在地上滑了过去。
　　“小艾琳，就位了吗？”
　　“OK。”
　　特莉莎头也不抬地将沉重的步枪抛到半空，等步枪恰好开始下落时被赶到高台上的艾琳一把抓住。艾琳熟练地切换步枪模式检查剩余的子弹，她细小的手臂抱着沉重枪械显得极其不协调。
　　啪嗒，艾琳卸掉了瞄准辅助镜，这么近的射杀距离狙击镜对她而言反倒成了累赘。
　　艾琳屏息数秒，连续射中了两只盘旋在云治和桃姬身边的翼蛇的后颈，不致命的子弹让翼蛇倍感痛苦地倒地嘶鸣。
　　“不！等一下！”
　　正全神与翼蛇周旋的云治喊道，语调里隐隐带着愠怒。
　　巨大的狙击声惊动了全场，翼蛇纷纷飞起，在半空中呈旋涡状急速盘旋。
　　“糟糕！它们要攻击观众！”
　　莎士比亚此言一出立马引起了恐慌，逃散人群的惊叫刺激了翼蛇的狩猎欲。
　　轰，艾琳再次射中了一只率先朝观众席扑去的翼蛇。
　　混乱中一颗丢来的闪光弹在半空炸开，打乱了翼蛇们的阵型。
　　即时赶到的渡鸦小队已悄然占据了整个观众席的前排，突击的黑小队朝赛场中央赶去。
　　“掩护学生们！自由开火！”
　　让大叔一改先前的慵懒，丰富的战斗经历给他的脸上覆上了一层铁一般的刚毅决绝。
　　就在这时一声尖锐迂回的哨音响起，所有人都难受地捂住了耳朵，在共生体们听来尤为刺耳。更奇怪的是，所有在空中盘旋的翼蛇都像被无形的子弹击中，痛苦地在掉落到地上扭曲打转，
　　“这什么……”
　　哨音让桃姬一阵晕眩，险些跌倒。
　　“停！停！”
　　斯塔博士站在高台上，后脑戴着一个蛋壳片状的装置，哨音无疑就是从他那发出的。
　　“我宣布，加时赛结束！”
　　“什么？”
　　全场愕然，一瞬间所有的焦点都汇聚到了高台上这个瘦削苍白的学者身上。
　　然而就在所有人犹疑不定时，十几只翼蛇再次起飞，朝高台飞去，整整齐齐地依次排开在博士的两侧，尾巴卷住栏杆休憩，几只负伤无法飞行的翼蛇也安静地原地盘成了圈。
　　高台上的艾琳后退几步，知道是她攻击自己同伴的翼蛇们朝她吐信。
　　“停下，安静！”
　　博士按住一旁的翼蛇的头，翼蛇顺从地垂下了头。
　　“这些翼蛇是联军饲养的……”
　　砰砰的重击声打断了博士的宣讲。
　　杀红了眼的拉斯全然不在意场馆内的变故，依旧在攻击地上那只早就死透的翼蛇，蛇身已被拳甲碾成一层血肉模糊的皮，嵌入了被打出凹陷的地面。拉斯将之前无处释放的满腔怒火倾泻而出，对他来说这支突然闯入的异兽来得正是时候，正好成了为他调剂暴戾情绪的替死鬼。
　　“住手。”
　　砰砰。拉斯陶醉其中，嘴里发出桀桀的怪笑，他已然成了比翼蛇更让人胆寒的怪物。
　　“我叫你住手。”
　　一只柔白纤瘦的手臂抓住了拉斯的拳甲，手臂铁铸般的骨骼肌肉让拉斯酣畅挥舞的拳头如遇铁壁，竟无法动弹一分。
　　怒目而视的云治第一次放下了微笑的面具，眯成缝的眼睛里闪耀着偃修前所未见的暗金色。云治一甩手，拉斯踉跄地后退，总算清醒了点。
　　“请各位观众依次退场，切勿慌乱。请选手们原地等待比赛结果公布。因本次比赛准备太过仓促，没能完善现场的安保措施，对此我代表全体赛事人员表示诚挚的歉意。”
　　莎士比亚在博士的指示下宣布道，握着Cube话筒的手不住颤抖，显然和观众们一样仍心有余悸。
　　人员陆陆续续离去，地上冰冷的尸块散落在选手之间无人收拾，显得十分刺眼，给本应是欢庆的结局盖上了一层阴影。
　　偃修屈膝安抚缇雅，挡住脸她的视线。
　　“真的假的啊，教官？”
　　特蕾莎望着姗姗来迟的医护人员和地上一名因窒息而心悸的选手，脸色凝重地喃喃道：
　　“当然是真的了，这就是战争啊，小崽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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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没有月光的夜晚黑漆漆的一片。
　　奥托学院长站在水滴场馆下方的顶层办公区，宽阔低矮的开阔厅室里没有开灯，光滑的落地玻璃和大理石地面映着整个学院的点点灯火。
　　办公桌上放着一沓傍晚刚刚送达的报告，他并不想看。
　　异兽突然闯入赛场袭击身心俱疲火力有限的选手们，这条消息不需多久便会传遍整个合众国的高层。
　　一名选手当场死亡，一名选手重伤不治，数千观众和要员受到程度不一的惊吓，历届T.M.A.T比赛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严重的伤亡事故，作为主办方的墨菲斯学院难辞其咎。
　　讣告、处理家属关系、场馆修缮、消息封锁，各种要做的事情令学院长头疼。
　　然而真正令他心烦的却是穆?斯塔在场馆里惊人的举动。
　　“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黑暗中学院长对身后的博士问道，“那些蓝眼翼蛇血液里的物质比例跟人工驯养的完全不同，狩猎用的翅膀角质上也残留着多种生物的遗传物质，可以确定是百分百的野生。”
　　学院长不明白自己的得意弟子为何会在众目睽睽下用特洛伊项目的心灵感应装置控制并接受了那些野生翼蛇，还试图掩盖真相。
　　“因为直觉告诉我，这超乎意料的事件很可能成为大战爆发的导火索，所以本能地想要压制住混乱的场面。先不论这些翼蛇是从哪来的，如此精准无息的位置定向且避开了联军所有海岸线的监控，显然是有预谋的。”
　　学院长眺望黑魆魆的夜色，的确翼蛇袭击背后的挑衅意味不言而喻，在查明真相前贸然公之于众没有任何好处。
　　如今强硬的欧美联军正在极力推进烛龙复刻计划，蓝眼异兽放肆的入侵对雨果将军来说无疑会是个极好的开战借口，届时那些所谓的保守派与中间势力必定会有所动作，届时伊甸大陆六年来好不容易维持的平和状态势必将被轻松打破。
　　“兴许你是对的，但是你打算怎么跟联军交待？”
　　“瞒着。”
　　“瞒着？”
　　“眼下最简单的处理方法是与法王达成口径一致，异兽造成的损害以主办方的疏忽搪塞。至于真相则等有了初步调查结果再进行抉择，通过彻底检查翼蛇皮肤上的花粉泥尘，胃里残留的食物应该可以推演出它们行进的路线。”
　　“你有绝对的把握能说服法王阁下吗？”
　　“呵，老师还是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法王那女人可不是什么善茬，自诩清高的人往往都是最龌龊的，我能从她眼里看出利欲的味道。只要有欲壑，我就有讨价还价的机会。”
　　博士推了推眼镜，蓝色的眼里满满都是自信。
　　学院长默然，这个弟子做事永远都是这般果决有效。虽然当年他从死亡边缘挣扎回来后性情大变，但作为才干斐然的新生学者却始终站在正确的力场上，不得不说是幸运。
　　“那么你打算用什么去贿赂她？单纯地分析利害关系，期望她理解配合吗？”
　　“能那样解决最好不过了，不行的话就要动用些特殊手段了。有时候能让一个人乖乖配合的除了利益外，还有威胁。奥托老师，您觉得利用里乐园的渗透演算功能可以挖出多少有关高贵端庄的法王大人的黑历史呢？”
　　“这……”
　　学院长沉吟，却并不觉得斯塔博士是在诽谤，实际上有关法王的各种负面消息的流传已不是一天两天了。
　　“麻烦你了，穆，我对这些人情纠葛向来不擅长。”
　　学院长最终默许了斯塔博士的想法。
　　“无妨，奥托老师尽管忙自己的事，丽莎的深层人格差不多要开始实施嵌入了吧？”
　　黑暗中学院长点了点头，深呼一口气：
　　“原本想再拖延一段时间，但她的身体已经难以用维生装置保持了。”
　　“到极限了啊，希望万事顺利。”
　　“承你吉言。”
　　是的，这才是自己应该关心的，战争也好，人类的争端也罢，身为墨菲斯学院长的自己对一切都漠不关心，只为能唤醒夭折的女儿。
　　“若是必要，你去找连桦调用里乐园的核心数据栋，应该能找到足够分量的资料。”
　　“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反正你早晚也是下一届学院长。”
　　学院长笑道，此刻他脑海中所想的只是坐在家乡的山丘平原上和自己的女儿吃着热腾腾的三明治一同郊游。
　　“学院长什么的，我可担当不来。”
　　“我知道，虽然这些年我们有些生疏了，但我清楚你想要肯定是更宏大的东西，接替学院长就当是帮帮我这个老头子吧。”
　　博士微微一笑，告别了自己的老师。
　　“我想要的，又有多少人能理解呢？”
　　博士乘坐悬浮电梯向下，注视玻璃上自己陌生憔悴的双眼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