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娃子，快起来啦，今天咱家有好吃的！
　　听到母亲的呼唤，杨一虎不情愿地微微睁开眼，嘟囔着：“嗯，我再睡会儿嘛。”
　　刚闭眼，外面叮叮当当的声响和繁杂的吵闹声就钻进耳朵，杨一虎迷糊地想，难道是过年了？他脑海中浮现出过年的热闹场景，想着爸爸要回来了，能吃糖嗑瓜子……还没细想，就被母亲那洪亮的嗓音打断。
　　“二哥，快来帮忙拉猪！”
　　“大爷，叫你家大姑娘帮忙烧水！”
　　哎，实在受不了这喧闹，杨一虎猛地从床上跳起。虽只有四岁，个头瘦小，排骨凸显，但精气神十足。不一会儿，他就利落地穿好衣服，因为自打记事起，穿衣吃饭他都能自己搞定，有时还帮母亲烧火。前几天，母亲还教导他，上一年级就得自己洗衣服，现在得学着洗袜子。对他而言，穿衣服轻而易举。
　　“妈妈，你们在干啥呀？”杨一虎走出卧室，惊奇地望着院坝外人来人往的热闹场面。
　　这房子在当时算新的，是爷爷为父母结婚新建的石头大房子。标准的两排三间布局，从院坝进来是正对屋檐的一排，里面是堂屋一排。堂屋正前方有块大石板，通到横梁，中间规矩地安着一排横板，本应放置香火，可在杨一虎记忆里，那里只有杂乱的杂物。屋檐右侧是厨房，门能从外反锁，左侧是干草杂料，再往左是两个猪圈。
　　此刻，几个人在母亲的指挥下忙碌着，杨一虎呆望着他们。
　　堂屋后面有个小隔间，分两部分，里间是个大石柜，以杨一虎的身高难以企及，那藏着家里全部粮食，一年比一年多。外间被易芬芳搭了些笼子，鸡、鸭、鹅都在里头。杨一虎每天都去寻宝，常能捡到蛋，兴奋地向母亲炫耀。
　　堂屋左侧是大房间，住着曾祖母。自从易芬芳嫁过来，曾祖母就和他们一起，吃饭去爷爷奶奶家，其他时间都在这。杨一虎小时候，多亏曾祖母照顾，易芬芳出去干活，就是曾祖母看着他，常拿拐棍拦着不让出门。
　　堂屋右侧是杨一虎和母亲的卧室，与曾祖母房间大小布局相同，只是床和柜子摆放位置不同。屋里有两张床，一张堆着杂物，另一张是母子俩睡觉的地方。杨一虎记得，晚上母亲放下蚊帐捉蚊子，听到“啪”的一声，他就跳起来看母亲手掌的血印，然后乖乖躺下，等下一声“啪”。
　　迷迷糊糊的杨一虎趴在堂屋门栏上，望着热闹的人群，不知在干啥，只觉好久没这般热闹。“妈妈，妈妈，今天过年吗？爸爸回来没？”
　　安排好其他人，易芬芳走到儿子面前，抱他到院坝，“今天不过年，咱们杀猪哟。”在儿子面前，她声音格外温柔，“下次过年杀猪，爸爸就回来了。”
　　“为啥今天杀猪？”杨一虎好奇地问。
　　易芬芳犹豫了一下，微笑着说：“给你补身子呀，瞧你瘦得跟排骨似的。”说着放下儿子，又去忙杀猪的事了。
　　杨一虎好奇地看着忙碌的人们。除了他和母亲，还有五个人帮忙，二爸二娘、大爷爷大奶奶，还有山那边的宋兴菊。母亲口中的二哥在沟对面，两家走得近，母亲常带杨一虎去串门，他叫得亲切。杨一虎母子常年在家，大事都靠二爸帮忙。爷爷奶奶家虽不远，但分开过日子。
　　对面大爷大奶奶是外地搬来的，为人友善，他们的儿子小蛮子和杨一虎同岁，还小几个月，胖嘟嘟的啥都能吃，他家大姑娘大几岁，叫大蛮子。哪家有好事都有他们身影，小蛮子是杨一虎的好玩伴。
　　宋兴菊家在三四公里外的山上，独自居住，易芬芳干完农活常去唠嗑，她消息灵通，啥都知道。
　　“二爸，猪咋躺着不动，杀了吗？”杨一虎好奇地问，母亲叫他起床后就没听到猪叫。
　　“杀啦，虎娃子，今天给你烧大肠咋样？”
　　“不要，大肠臭！”杨一虎嘟着嘴。
　　“哈哈，我知道你爱吃炒猪肝，可今天这猪小，猪肝不好，扔啦。下次二娘带你去镇上吃火爆猪肝。”
　　“好呀好呀，我要吃！”杨一虎开心得在院坝里蹦跳。二爸二娘的两个儿子在外打工，平日无事就逗他玩。
　　听到儿子和二娘的对话，易芬芳声音放低，擦了擦眼角的汗，望着死去的猪，气息不足地说：“没事，杀好后，给你们留些爱吃的，我和大爷把肉卖了。入秋了天还热，肉放不久。过年孩子他爸回来，你们来我家。”
　　听着安慰，易芬芳还是难掩情绪，低声道：“这猪好好的，咋突然……鸡鸭也……”怕被杨一虎看到，她强压着情绪，在儿子面前从不表露不好。
　　大家齐心协力，杀猪饭很快结束。
　　母亲热情招待帮忙的三家亲戚，每家都分了不少好肉。二爸和大爷陪易芬芳把多余的肉背到邻村卖，吆喝声老远都能听到。回来后，二爸把卖肉的钱给易芬芳，虽卖不到活猪价，但也挽回些损失。
　　“谢谢二哥二姐，我一个女人带孩子，没你们帮忙可不行。”
　　“说啥呢，有事尽管找我们。”
　　左邻苏风子家偶尔在院坝偷瞄，母亲看到就大声吆喝，营造出热闹和谐的氛围。右邻唐婆婆来了两次，不帮忙只聊天，还调侃杨一虎瘦，说他比自家小孙子海娃子还瘦。她背着手在人群里穿梭，夸易芬芳猪养得好，肉多油厚，能给孩子补补。
　　易芬芳上前搭话：“唐大嫂，听说你家小孙子在幼儿园又被打了，咋不让大孙子照顾着点？”小孙子和杨一虎在同一幼儿园，这事杨一虎说过。
　　“小孩子打架正常，现在多打打，以后出去不被欺负。”唐大嫂笑着回道。
　　易芬芳不想多聊，“大嫂，拿些肉回去，咱娘俩吃不完。”说着挑了些好肉递过去。
　　“不要不要，昨天刚买了二十多斤排骨，回去给孙子炖排骨汤。”唐大嫂摆摆手，大摇大摆地走了。
　　“大嫂慢走，不送啦。”
　　一天忙完，人都走了，易芬芳把杨一虎带到屋檐下，“虎娃，天黑了，在这呆着，别去院坝，危险。”
　　“嗯嗯。”杨一虎今天开心极了，吃了好多肉，嘴上挂着油。听了母亲的话，乖乖坐在石凳上，看着母亲忙碌。
　　“妈妈，今天杀猪，过年爸爸回来没猪肉吃咋办？”杨一虎突然问。
　　易芬芳停下手中活，“虎娃别担心，明天咱去隔壁村买小猪，你可得加油，每天割草推粪。”
　　“嗯嗯，小猪会长大的。妈妈，给我编个小竹篓，我自己割草，你的大背篓我背不动。”
　　“好，给你编小的，等猪养大了，给你炒大猪肝。”易芬芳弹了弹儿子的鼻子。
　　刚入秋，微风带着凉意，不像夏日那般炽热。它像个温柔的使者，轻轻拂过树梢，发出沙沙的低语，仿佛在诉说着秋日的柔情。这风，清爽惬意，让人沉醉在宁静中。可易芬芳渴望的不只是这份宁静，还有生活的安稳。
　　忙完一切，天已深，远处狗吠声和近处虫鸣蛙唱交织成夜曲。易芬芳照例锁上厨房门，哄睡儿子后，在灯光下数着卖肉的钱，泪水忍不住滑落，这一年的计划又泡汤了。本想着年底卖个大肥猪，让来年日子更好，可如今状况频出。
　　“杨郑，好久没给你写信了，虎娃子又长一岁，今天他说想你了，今年家里玉米收成还行……”易芬芳边写边叹气，小学毕业的她写不出华丽的词句，写字也慢。上次写信已是半年前，白天忙农活，晚上等杨一虎睡了才有时间思考。
　　想着今天的忙碌和生活的艰辛，易芬芳抽泣起来，怕吵醒儿子，她捂着嘴，任由泪水打湿信纸。看着儿子熟睡的脸庞，她憔悴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