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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虽然处于困难时期,可集市上依然有很多人,不过。卖东西买东西的人都并不多,大都是为了散散心才赶集的。张志华逛了一会儿觉着没意思想去听书。李天明也觉着挺乏味,两个人就去了说书场。
说书场历来都是人最多的地方,也许是没有意思了,也许心里很烦闷,都想借听书消散一下心中的郁闷,听说书的人很多,两个人好不容易才挤进去。两个人都很崇拜岳飞和岳家将,一听说的是《说岳全传》中的八大锤大闹朱仙镇,就聚精会神地听起来。正当两个人听得起劲的时候,说书的人嘎然而止,紧接着一个人端着盘子走了过来。
“各位老少爷们,我们初到贵地,有钱的请帮个钱场,没钱的请帮个人场!”
有人给钱了有的没给,眼看着端盘子的人就走到跟前了,李天明摸了摸兜里的钱立刻不好意思起来,赶紧拽了拽张志华的衣襟,意思是赶快走吧。
“俺听得正起劲,听完了再走吧!”张志华不想走。
“咱又没钱,不给人家钱白听多不好意思,还是赶快走吧!”李天明小声说。
“不给钱的人也不光咱俩,你怕啥!”
“不行,俺不愿意白听,你要不走俺自个走了!”
张志华一看李天明非要走不可,只好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说书场。当路过皮影戏棚子时,张志华一看里面正在演《三打白骨精》又要进去看看。李天明说,《三打白骨精》的小人书都看了好几遍了,没啥意思,还是去书店看看吧。张志华虽然觉着李天明和往常不一样,但是又不好意思问,就跟着李天明去了书店。两个人进了书店一看,书架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小人书,不由分说就如饥似渴地看起来。看了一会儿,张志华买了一本,问李天明买不买。李天明犹豫了半天没有买,没有心思再玩了要回家。
“干嘛回去?”张志华兴致未尽不愿意回去。
“俺下午还要去捡红薯,你要是没玩够就再玩一会儿,俺自个回去。”李天明说。
“你难得出来一次,今天就别去捡红薯了,好好玩一天吧。”
“原本指望秋天能多打点粮,哪里想到秋粮也歉收了,依然没有分多少口粮,如果现在不检点粮食,到了冬天就啥也捡不着了,等粮食吃完了只能挨饿了。俺奶奶年纪大了,弟弟都小,俺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挨饿。”
张志华再也没有说什么,非得让李天明到自己玩一会儿不可。李天明只好跟着张志华去了张志华家。张桂清一看还没到中午就回来了,问张志华为啥这么就早回来了。张志华把玩的情况和回来的原因告诉了姐姐。
“志华,你知道为啥穷人家的孩子能早当家吗?”
张志华摇了摇头。
“你虽然和天明一般大,可天明就像个大人一样知道咋过日子,你知道为啥吗?”
张志华又摇了摇头。
“不是因为李天明聪明,因为他家生活困难,困难的连吃的都没有,有些事他不得不不想,所以不用大人支使,自己就知道该干啥不该干啥,就这样学会过日子的。可你呢,不愁吃不愁穿,啥事都不用操心,日子该怎么过不用你去想,你也不去想。生活好是好事,可是,生活在家庭生活好的孩子成长的慢,总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姐姐虽然没念过书,可姐还知道:家贫出孝子、国乱出忠臣。天明将来既是个孝子,也肯定是一个像岳飞一样精忠报国的人。志华,你以后要好好向天明学习!”张桂清叹了口气又对李天明说:“你别着急,姐抓紧时间做饭,吃了饭再走!”
“姐,俺不在这里吃了。来的时候俺跟俺娘说晌午回家吃饭,这会儿俺娘肯定等着俺呢。”
李天明撒谎了,他之所以撒谎,不为别的,而是觉得张家虽然还没有到揭不开锅的时候,可也大不如从前了,不能再像从前那样随便在张家吃饭了,不然,他们也承担不起。
“俺大娘又不是不知道你上大姐家了,你不回去她们也不会惦记你。你是不是嫌姐待你不好,才要回去的!”
“姐,现在你们家也很困难,俺总在这里吃饭…”
“天明,姐家毕竟是吃供应粮的,就是再困难也不差你这一顿饭。别回去了,吃了饭再走!”
李天明不好意思再拒绝了,只好留下了。人在有心事的时候,时间最折磨人了。李天明人虽然在张家,可心早就飞回家了。为了消磨时间,只好心不在焉地和张志华趴在桌子上看小人书。
张桂清小的时候,也像其他孩子一样想读书,但是,由于家庭贫寒,始终没有进过学堂。除了过年过节的时候跟着父母看过《梁山伯与祝英台》、《牛郎织女》、《劈山救母》等几出戏外,古往今来的事虽然也知道些,但是很少。每逢看到别人能看书,并知道那么多东西时,心里就十分难过。经常想,要是有个人能教自己识字该有多好啊,自己识字了就可以看书了,也可以知道很多东西了。但是,她虽然有那个心,既没有人教她,也没有那么多空闲的时间,时间长了也就不再想了。自从认识了李天明后,想认识字的想法又萌发了,既想让李天明教自己识字,给自己讲一讲自己想知道的东西和一些不知道的东西,通过这种办法既能多认识一些字,也和李天明多唠唠嗑多亲近亲近,可是,一直也没找到机会。
“天明,看得是啥小人书啊,念给姐姐听听好吗?”
“姐,俺给你念!”张志华不知道姐姐的心思,说完就断断续续地念起来。
“你看你念的多费劲儿,自己不行吗还硬充能的,还是让天明念吧!”张桂清没听几句就数叨起弟弟来。
“以后俺再也不管你的事啦!等李天明走了看你咋办!”张志华觉着自己好心没得到好报生气了。
“姐,俺也念不好,志华念得挺好的,还是让志华念吧。”李天明一看张志华生气了赶紧打圆场。
“瞧你那个小样,还知道要脸呢!”张桂清知道自己的话不太中听,笑着对弟弟说。
“你偏心眼!俺好心不得好报!”
“姐错啦,向你赔不是行了吧!以后你俩轮流念给姐姐听,这样就不偏不向了吧!”
张桂清几句话又把张志华说笑了。
李天明虽然在一些生人面前十分腼腆,平时言语也很少,可说起书来却判若两人,不管是同学还是大人,只要是让他讲他张口就来。不仅讲的有声有色,而且与书上写的几乎只字不差。所以,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子都喜欢听他讲故事。
李天明一看张志华高兴了,就接着念起来。张桂清一边做饭一边细心地听,还时不时的问几句。从她那笑容满面的样子上不难看出她有多高兴。
人人都一样,一旦产生了爱情,就会把一颗心全部放在自己所爱的人身上。张桂清也是这样,李天明每次来她都观察的很仔细,高兴不高兴、是胖了还是瘦了、身上的衣服脏不脏,哪一样都不放过。
吃完饭后,张志华上厕所了,张桂清一看李天明的鞋已经很旧了,鞋底磨得眼看就要露脚板了,说道:“天明,过来坐凳子上。”
李天明莫名其妙地坐在了凳子上。张桂清让他把鞋脱了。李天明看了看自己的脚,立刻不好意思起来赶忙低下了头。
“瞧你,还不好意思啦,那就别脱啦。你看你这鞋都旧成啥样了,姐姐给你做一双新的!”李天明越腼腆张桂清心里越高兴,说着用手量了量李天明的脚,一看弟弟还没回来,心里不由得一动,小声问道:“天明,姐好吗?”
李天明一愣,这是第一次一个和自己不相上下的异性问他这样的话,他知道是啥意思,心里很慌乱,脸立刻红了。
张桂清看着李天明害羞的样子,埋在心底的爱一下子全涌了上来。她盯着李天明急切地问:“姐问你呢,你咋不说话啊!”
张桂清虽然没有文化,但是,她热情、大方和淳朴,透着一种别样的心灵美。让李天明从第一次接触她就有一种亲切感,尤其对她的那超乎寻常地无微不至地关心,始终缭绕在他的心头。让他特别感动的是,无论自家怎么穷,怎么被他人欺侮,就连亲二姨都瞧不起自己的父母和自己,但是,张桂清始终惦记着自己、疼爱自己。不过,他并没有想别的,他希望自己能有个像张桂清一样的姐姐,所以,在过去的日子里,李天明一直用弟弟对待姐姐那样的情感对待张桂清。他也曾暗自发过誓,等自己长大了,—定好好报答报答姐姐。今天的情景让他一下子全明白了,姐姐的感情不仅仅只是姐姐对弟弟的哪种感情,内心里还隐藏着那种只有青年男女之间特有的爱。但是,李天明一时半会儿还是转不过弯来。
“姐对俺特别好,就像亲姐姐一样。”李天明说。
“你是不是在骗姐,你要说心里话,姐到底是真好还是假好,咋个好法。”张桂清并不满足,非让李天明说出她最想听的那句话来不可。
“姐,俺没骗你,俺说的是心里话。”
张桂清知道李天明不会花言巧语,也知道李天明是爱自己的。不过,她也知道,李天明的这种爱仅仅是姐弟之间的那种爱,还没有上升到她所要求的程度。她也清楚,即使李天明的心里有自己所希望的那种爱,因为他太腼腆了也说不出来,只能偷偷地藏在心灵深处。这也正是张桂清特别喜欢李天明的另一个原因。
“姐知道你不会撒谎,你看你,眼看就要娶媳妇啦咋还这么腼腆。”
虽然大多数的人在很小的时候就定亲了,到了十六岁左右就结婚了。但是,李天明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想过娶媳妇的事,他的脸更红了。
“你看你,咋还害羞啦。”张桂清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把脸凑到李天明跟前说道:“天明,亲亲姐姐。”
这是李天明做梦都不敢想的事,看着张桂清那红红的脸蛋,不由得手足无措心慌意乱,瞪着一双大眼睛傻乎乎地瞅着张桂清连动都不敢动。
张桂清不由得笑了:“瞧你这个傻样!”说着,便迫不及待地亲了李天明一下。“姐姐对你这么好,你就不能亲亲姐姐。”说着,又把脸伸到了李天明的嘴边。
李天明这才醒过神来,他已经不仅仅是心慌意乱了简直有些惶恐了,他瞅着张桂清依然没动。张桂清仍然不放松,非让他亲一口不可。李天明只好机械地轻轻地亲了一下。尽管只是一下,而且也没有热恋中的那种浪漫和激情,但是,对张桂清来说已经足够了,一股说不出的感觉一下子就涌上了她的心头,让她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她舍不得把脸移开,又让李天明亲了亲,然后又亲了亲李天明,这才心满意足地笑着站起来。
“天明,你知道吗?姐喜欢你,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你长大了能娶姐吗?”张桂清满怀喜悦的心情说。
李天明满腹的话就是说不出来,红着脸点了点头。
“你不说话是不是嫌姐姐没文化,长得也丑啊?”
“姐姐不丑,俺也不嫌姐姐丑。”
“那你为啥不娶姐姐?”
“不因为啥,因为…因为你是姐姐。”
“那有啥,姐姐又不是你的亲姐姐,只要你喜欢姐,姐就可以做你的媳妇。姐知道你腼腆,你心里只要有姐姐就行了,等你长大了再娶姐姐。用不几天鞋就做好了,别忘了来拿。以后要是在家吃不饱就到姐姐家来,记住了吗?”张桂清很开心。
“姐,俺记住了,俺一辈子都忘不了你。”李天明的心依旧怦怦地跳个不停。
“天明,哪天再教姐识字好吗?”
“行!没事了,俺天天来教你,用不多长时间你自己就能看书了!”
张桂清心想,要是能和你早点结婚该多好啊!就像戏里唱的那样,天天在一起,互亲互爱,该有多幸福啊。俺现在啥也不盼,就盼那一天快一点到来。张桂清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样,把李天明拉过来,紧紧抱在怀里又亲了好几口亲。
下午,李天明又去捡红薯了,刚干了不一会儿,天上就又布满了乌云,接着就下起了牛毛细雨。李天明没有回家,依然在烟雨茫茫的田野里不停地挥动着搞头。他有点心不在焉,中午那既让他感到幸福又让他有点羞涩的情景一幕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怎么也挥不掉。还有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甜蜜的感觉也不时地涌上他的心头。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什么叫爱情。爱情是那么的单纯、真诚和让人动情。然而,又是那么的复杂,说不清道不明,忘不了。爱的种子在他的心田里开始萌动了,而且,是那么的强烈。他不时地情不自禁地摸了摸张桂清亲过的地方。虽然心里甜滋滋的,也过去半天了,可心脏依然不由自主地怦怦地跳,而且,一股羞涩也随之涌上了他的心头,他的脸红了,而且火辣辣的。
李天明抬头望了望高高的城墙,发现张桂清正笑眯眯地向他招手,而且长高了,更加漂亮了。他又仿佛看见自家盖了三间新房子,和张桂清结婚那天,姥姥、姥爷、舅舅、姨、干娘,所有的亲戚都来了,满院子都是贺喜的人,喇叭声、鞭炮声、笑声响成了一片。一顶花轿停在了大门口,张桂清被人搀下了轿。拜完天地入了洞房,李天明揭开红盖头,看着张桂清那红扑扑的脸、明亮的眼睛、甜蜜的笑,却又不知所措了。
一群鸽子从远处飞来落在前面寻找吃的东西。李天明这才从美好的憧憬中醒来。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家的现状,心里立刻烦躁起来,冲着鸽子大喊了一声,鸽子吓得飞走了。他抬头望了望蒙蒙细雨中的城墙,长叹了一声,心事重重地拎起篮子毫无目的的朝前走去。
天上依然稀稀拉拉的下着小雨,李天明也依旧满地里跑着捡红薯。
此时,张桂清比任何时候都挂念李天明,她似乎看见李天明头发和脸上全都是雨水,衣服也湿淋淋的,不时地打着哆嗦,不仅没有回家,而且还越走越远,依旧不停的挥动着镐头。张桂清的心紧紧地缩成了一团,她感到胸部很闷很闷。恨不得大喊:天明,你为什么还不回家!再这样下去你会闹病的!
时间长了,张桂清的父母看透了女儿的心思,问女儿是不是喜欢李天明。
张桂清虽然是一个极为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可她不仅有自己的追求和理想而且也很有主见。进入婚龄期后,她和其她女孩子—样,求爱的心—天比—天强烈。自打认识李天明以后,不仅对李天明产生了好感,而且,觉得李天明是最值得爱和最可信赖的人,不仅把自己一生的幸福都寄托在了李天明身上,而且,感到特别的踏实、幸福和愉快。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心里不仅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而且,一直都在编织着婚后的一个个美好的梦。
张桂清点了点头。
“桂清,娘和你爹知道,过去媳妇比女婿大几岁是很正常的事,尤其男方的父母,也喜欢找—个比自己儿子大一点的媳妇。娘和你爹不反对你找一个比自己小的女婿,李家的人品也没啥可挑剔的,李天明也是个好孩子,可是,你毕竟比他大啊,还得等好几年才能结婚,你能等那么长时间吗?”张母说。
“不管等几年,俺都能等,等到他到了结婚的年龄再结婚。”
“你虽然已经十八、九了,但是,毕竟没有爹和你娘经历的事多。你想过没有,天明哥们多,将来要娶五房儿媳妇,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是有钱人家都承受不了,何况他们家呢。婚姻是关系到人一生幸福的大事,你可千万要想好了,可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不然的话,会后悔和痛苦一辈子的。”张父说。
“俺知道他们家的生活很困难,不过,俺相信,凭着他们一家人的勤劳和节俭;凭着天明的聪明、勤奋、好学和志气,他们家不会永远这么困难。即使将来真得赶不上别人,天天吃糠咽菜俺也绝不后悔。说到他兄弟们多,也不见得就是坏事,人多花销大,但是挣得也多,没啥可担心的。再说了,他们哥五个也不是那种各顾各的人。人们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哥几个将来的媳妇也指定错不了。何况哥五个也不可能在一起过一辈子,早晚会分家的。就是在一起过,俺是长房媳妇,有些问题俺也能处理好。爹、娘,俺不指望李天明将来多么有钱或者当多大的官,也不求穿绫罗绸缎和吃山珍海味,只要有衣穿有饭吃,他能真心对待俺俺就知足了。一句话,俺只想嫁给一个称心如意的人、一个诚实勤奋的人、一个有情有义实心实意的人,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想法。”
“桂清,等天明到了结婚的年龄,你想想你都多大了?—个大姑娘迟迟不出嫁,到时候难免有人说闲话。再说了,谁知道在这期间会发生啥事情,万一有什么变故怎么办。”张母又劝道。
“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俺行得正做得正,别人说啥俺都不在乎。天明虽然比俺小,但他不是那种忘恩负义和朝三暮四的人。他忠厚老实、有情有义,绝对不会做不仁不义的事情。他们李家都是诚实的人,无论到是什么时候,无论出了什么事,他们都不会抛弃俺。”
“前几天有人来给你提了一门亲,爹和你娘看过了,小伙子长得不错,家庭人口不多,生活也比较富裕,而且过门就当家。人家就等你去相亲了,爹和你娘希望你去见见人家。”张父又说。
“俺自己的事俺自己做主,俺已经下定决心等着天明了,俺谁也不见,您和俺娘就不用再为俺的婚事操心了。”张桂清毫不迟疑地说。
张桂清的父母已经明明白白地意识到,在女儿的心目中,除了父母、弟弟和李天明,已经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何况,女儿的观点也无可挑剔,态度又如此坚决,两个人不得不改变自己的想法,觉得也许闺女是对的,也许是命该如此,也只好顺其自然了。
很多人都想自己的事自己做主,可是,最终没有几个人能自己做主。张桂清的婚事自己做了主了吗?看似自己做主了,其实不然,能不能成为夫妻并不完全取决于是不是真心相爱,影响和阻碍爱情的因素很多,中间发生意外的也屡见不鲜。张桂清的爱情能不能如愿以偿,谁也说不准。
天气渐渐冷了,家家都已经开始做棉衣。赵金芳和往年一样,也准备把全家的棉衣都重新拆洗一遍,拆开一看有的棉花不行了,太旧了不暖和了;有的里子都糟了,有的补一补还可以用,有的干脆不能用了。更难办的是,虽然吃的不好,但是,并没有耽误李天明兄弟几个长个,衣服都小了,不能再穿了。要是在平常年景,做几件新衣裳并不难,可是,已经连续两年没有分到钱了,哪怕是买几尺补丁的钱都不足。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赵金芳虽然心急如火,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爹,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该给孩子们做棉衣服了,手里就那么一点钱,怎么办啊。”
“能不能再凑合着穿一年?”
“要是能凑合着穿,俺就不跟你说了。咱俩再将就一年行,咱娘不能再将就了,孩子的衣服面子和里子都不行了,有的棉花也不暖和了。这些都还可以对付,孩子都长个了,大的可以改成小的,小的就没办法再改了,只能做新的。”
“你估摸着得需要多少钱?”
“俺算了一下,省着点也得三四十块钱。”
“在前两年,这点钱不算啥,可眼下对咱来说可不是个小数目。俺这些日子除了想过冬的事,还在寻思过了年以后的事,好过的年难过的春,眼下多少还有点粮食,等到了春天就一点粮食也没有了,全家八张嘴,就是光吃菜也供不上嘴,春荒转眼就到了,即使不做棉衣,也得想办法弄点钱度春荒。俺想来想去唯一的办法就是做点小买卖,如果时气好兴许能挣点钱。”
“没灾荒的时候多少还能挣点钱,如今家家都这么困难,只有卖东西的那有几个买东西的,上哪里挣钱去。”李老太太惆怅地说。
“只好碰碰运气了,实在不行再说。”
“做买卖得有本钱,眼下咱就那么一点钱,上哪弄本钱去?”
“俺去找振岭商量商量,看他有没有办法。”
李老太太看着儿子、儿媳妇那忧愁而又走投无路的样子五味杂陈。李文翰走后起身去了西上房,把所有的东西都翻了个遍,也没找着一件能卖点钱的东西。最后不得不把一床新被子拿出来,被子的面是“洋布”的,花是鲜艳的牡丹花。被里虽然是家织布,但是,是李老太太和赵金芳用自己最好的棉花纺出来的线并亲自织的,和洋布比起来也差不哪里去。里面絮的棉花就更不用说了,也是经过精心挑选的,又白又喧腾。被子虽然远不如绫罗绸缎的好,但它是给孙子结婚预备的,所以,无论生活多困难,李老太太始终都舍不得卖。
李老太太拿着被子犹豫了半天,最后自言自语的说:“还是卖了吧,等有钱了再做一床比它更好的。”回到东上房对儿媳妇说:“做小买卖是赚还是赔不好说,就是挣三瓜俩枣也不好干啥,眼下这床被子也用不着,把它卖了买点布和棉花,先给孩子把棉衣做了再说。”
赵金芳知道母亲为什么把被子留到现在,也知道母亲眼下是什么样的心情,把被子卖了,无疑是对母亲心中的苦楚雪上加霜。
“娘,您还有啥啊,也就剩下这床被子了,总不能把您的东西都卖光了吧!眼下咱用钱的地方很多,就是把它卖了能顶多大的事,等等再说吧,兴许还能找到别的出路。实在不行,就缝缝补补再对付一年。”
“文翰家,眼睁睁地看着你两口子作难,孩子穿的也破破烂烂的,娘心里比把被子卖了还难受!你啥也要说了,先把今冬熬过去再说,备不住明年就好了,等有了钱再买新的。今天正好是集,赶快去卖吧,卖了顺手把布买回来,抓紧给孩子做衣服。”
“娘,俺忽然想起来了,那年您儿子出民工上级不是奖励给他一双球鞋吗,不要卖被子了,把它卖了吧。”
“那双鞋好不好先不说,文翰之所以一直没有穿,不光是舍不得,是因为那是上级奖励给他的,如今其他的奖品和奖状都没了,他把它一直当作一个念想儿留着,不管是有了高兴的事还是遇到难事或者心里不痛快的时候,就把鞋拿出来看看,只要一看见它,他的脸上立刻就充满了美滋滋的笑容。另外,他还有一个心愿,就是想让天明穿着这双鞋去上中学。唉,娘知道,他长这么大,除了伤心的事没有多少高兴的事,也没有让他值得骄傲的事,这双鞋是唯一能让他高兴和骄傲的东西了,被子卖了可以做新的,鞋要是卖了,虽然也可以再买,但是,那心情就不一样了。鞋无论如何也得留着,不能再伤他的心让他难过了。”
赵金芳何尝不知道丈夫的心思啊,她又何尝不希望把那些象征着荣誉的东西都留着,但是,天灾人祸艰难困苦是无情的,它会毫不犹豫地夺走你的一切,你根本无力保护完全属于你自己的——哪怕是最心爱的东西,乃至生命。无论是卖被子还是卖鞋,赵金芳的心里都一样痛苦。情急之下,赵金芳忽然又想起了李文翰的姑姑给的几件衣服。
李文翰有个姑姑,婆家在金县的邻县,解放后去了BJ。当年李文翰的姑姑听说钱家经常欺负李家,虽然很气愤,由于鞭长莫及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听之任之。后来,决定让李文翰到BJ去,就在BJ给他找了一份工作,没想到李文翰干了没几天就跑回来了,气得跑回金县把李文翰好一顿训,想让他回去继续上班,李文翰死活不去。其实李文翰不是不知道姑姑为什么让他上BJ,也不是不知道挣工资有多好,但是,他放不下母亲、妻子和孩子。让他最担心的是,自己不在家,钱有利肯定会变本加厉地欺负母亲和妻子,母亲和妻子如何应付得了。万一母亲、妻子和孩子有个一差二错,自己在BJ再好又有什么用,只好放弃了。李文翰姑姑在老家有几门亲戚,在土改的时候分了一些地主的浮财,其中有几件好料子的衣服,因为一来觉得农民穿那种料子的衣服不相配,二来觉着白瞎了,就送给了李文翰的姑姑。李文翰的姑姑虽然在BJ,但是,也觉得不相宜,一直放着没有穿。后来李文翰又去看姑姑,姑姑知道他的生活很困难,但又没有多余的钱帮他,就把衣服送给了他,让他卖了换几个钱贴补贴补生活。因为衣服的料子不一般,所以,李文翰舍不得卖,想给儿子成亲的时候用,所以,一直在柜子里放着。
“娘,要不把俺姑姑给的那几件衣裳卖了吧!”
“那衣服的料子可不是一般的料子,只有大地主和有钱的人才能穿得起,过去卖也就卖了谁也不会说啥,可现在不行了,有些人知道了还指不定咋寻思咱呢。尤其是钱有利,一旦他知道了,他能放过咱吗,还不知道再给咱按个什么罪名呢。算了吧,还是把被子卖了吧,他们就是知道了也说不出啥来。”
赵金芳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地拿着被子走了。来到集上一看,赶集的人虽然不少,可大都逛来逛去的瞅瞅,真正买东西的却寥寥无几。赵金芳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想回去,可又一想既然来了,卖了卖不了总得试试,就找了一块空地铺好包袱,把被子的一角拆开一个半尺长的豁口,把里面的棉花往外拽了拽,目的是让买的人知道里面的棉花都是上等的棉花,以便卖个好价钱。
尽管被子无可挑剔,有的人好赖问了问价格,有的人只看了看连价格也没有问就走了。赵金芳开始焦急起来,在心里不住地念叨,这么好的被子咋就没人卖呢,难道真是人不走运喝凉水都塞牙。也许真的人不该绝总有救。正当赵金芳心灰意冷的时候,来了一个人也没还价就把被子买走了。
虽然卖的是被子,可赵金芳总觉得把婆婆的心愿和心血卖了,心里不仅高兴不起来反而充满了愧疚。她看看了太阳还不到晌午,想利用手中的钱倒腾点东西赚点钱,可又不知道倒腾啥好,忽然想起了前几年做衣裳卖的事,干嘛不做几件衣裳卖,做衣服卖和做小买卖不一样,估计没啥大事,用不着提心吊胆的。但又一想,这年头谁能买衣裳啊,又有点灰心了。赵金芳就这样胡思乱想地朝前走着,突然发现前面有人在卖衣服,便急急忙忙地走了过去,站在一边瞅着,想看看价钱如何。不一会儿就来了一个人买走了一件,接着又有人要买。赵金芳暗自算了算,虽然卖一件衣服挣不几个钱,但是,挣一分是一分。如果运气好,兴许还能多挣点呢。赵金芳顿时高兴起来,转身就去了布市,买了一些家织布就急急忙忙往回走。
回到家不等她说话,李老太太大迫不及待地问被子卖了,价钱怎么样。
“价钱还可以,没有赔上。”
“没赔上就行。你买这么多布干啥啊,给孩子做棉衣也用不了这么多布啊?”
“娘,这回您不用犯愁了,俺有办法啦!”
老太太问啥办法。赵金芳就把打算做衣服卖的想法告诉了婆婆。
“俺把卖被子的钱全买布了!如果行情不好,咱也就是搭点功夫,不会有太大的闪失。如果行情好,多倒腾几次,兴许换能挣点钱呢,咱眼下的难事不就解决了!如果你儿子也能挣的钱,还能有剩余呢!”
“唉,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多谢老天爷给了咱一条出路!”
赵金芳和婆婆最拿手的活就是做衣服,不仅做得快而且做得好。两个人商量好做什么衣服以后,把布铺在炕上,赵金芳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剪子,量了量就裁起来。
李文翰回来一看母亲和妻子在做衣服问哪来的布。赵金芳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李文翰说,自己也和王振岭商量好了,决定到南面买点农副产品回来卖,钱也借着了,现在就走。李老太太嘱咐儿子在外面不像在家,挣不挣钱都不打紧,别着急上火。现在天气冷了,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李文翰都一一答应了,揣了几个菜饼子,找了两条绳子,往扁担上一缠扛着扁担就走了。
再过两天就是大集了,为了赶在大集前把衣服做好,赵金芳和婆婆夜以继日的忙,到了大集前的晚上衣服就全都做好了。第二天早上,赵金芳吃完早饭就急急忙忙地进了城。集市上有一处专门卖旧东西的地方,旧社会叫“穷光市”,赵金芳到了穷光市找了一块空地方,把衣服一件件地摆好后,就站在一旁忐忑不安地等着人来买。
大半天过去了,好不容易才卖了一件。集上的人越来越少了,赵金芳不由得叫苦不迭,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无论做啥事都这么难,这不是越渴越给你咸盐吃吗,难道老天爷也在捉弄自己,还让人活不活了。其实,苍天就是这么安排的,让有的人无处不顺,而让有的人处处作难。
李老太太一看快中午了儿媳妇还没回来开始不安起来。又等了一会儿媳妇还没回来,就再也坐不住了,进城找儿媳妇去了。
到了集上找到儿媳妇一看衣服只卖了一件,尽管和儿媳妇一样焦急,也不得不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安慰儿媳妇。
“不管啥事情都这样,你越着急越办不成,等到你觉着没有希望了,反倒顺顺当当地办成了。别着急,今天卖不了下一个集再接着卖,总会卖出去的。”
已经正中午了,集上已经没几个人了,婆媳俩觉得没希望了正准备收拾收拾回家的时候,一下子来了三四个人要买衣服。都说买的没有卖的尖,其实买的有时候比卖的尖。来买衣服的几个人都十分精明,他们早就看好赵金芳的衣服了。为了捡便宜,故意到集市快散的时候才来买,因为这个时候,卖东西的人都急于出手,可以把价格压倒最低。买衣服的人一开口就把价格压到了最低。赵金芳经过再三讨价还价,一看价格实在提不上去了,尽管很不情愿也只好让步了,一下子把几件衣服全卖了。
婆媳俩算了算,虽然没有挣多少钱,但是毕竟开张了,心里依然很高兴。赵金芳高兴之余,还是有些遗憾。
“唉,俺以为卖不出去了呢,哪成想来了几个人一下子全买走了,只可惜,黑白的忙活,没赚几个钱。”
“不管怎么说总算开张了,好饭不怕晚,兴许挣钱的日子在后面呢!”
“人总是把希望寄托在明天,一天接一天地盼,结果一直盼到老还是老样子。俺不怕别的,就怕到老了还是受穷。不行,咱不能一条道跑到黑,得找一条新路!”
“娘不是灰心,金县就这么大,有几家找到新路的?比咱有章程的都找不到,咱两眼墨黑,又没有当官的亲朋好友,就更不行了,只能等老天爷开恩给咱指一条路了!”
“也不见得,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事在人为,只要有心就不愁找不到路。唉,看看那些有学问的人,个个都有工作,日子过得都很安稳,只可惜俺一点文化都没有,除了种地啥也干不了。好在在孩子还都用心读书,哪怕将来有一个孩子有出息呢,也能把这个家带起来。除了他们自己努力以外,当父母的也得为他们铺好路,俺都想好了。从现在开始就给他们准备读书所用的费用,不能因为没有钱耽误了他们的前程。”
“老话说得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当年你公公为了让文翰的两个哥哥走出庄稼院,早早地就把他们送出去学徒去了,结果什么样你都知道了,娘就不说了。身体也是本钱,没有一好体格,再大的志向和决心,都实现不了。一定要让孩子有个好体格,有好体格才能闯天下。”
“娘,俺知道该怎么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