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冰多年后引以为豪的是在众多神剑堂内院弟子中一眼选中柳力。
　　大雨纷纷，天地上下灰蒙蒙的连成一片。
　　一辆马车自远方而来，结实沉重的车轮辗在泥泞的道路上留下深深的车辙，北风卷起豆大的雨滴砸向车厢，惊醒了里面熟睡的姑娘。
　　方蓝打了个哈欠，这已经是今天第十一个了，她在心里默默记下。
　　方蓝揉开惺忪的睡眼，双手贴在脸颊上，轻轻摇头。车厢里温暖舒适，马车行驶得很平稳，她却忧心忡忡，这段突然的旅程实在太长，路上的一切又太陌生，出发时心中的的喜悦早已消磨殆尽。她掀起帘子朝窗子外望一望，又黑又冷，耳边的风声似乎更大了。
　　方蓝俯下身子从铺着羊皮的座位下的暗格里取出一只梨和一块肉饼。
　　车厢外漆黑，寒冷，狂风大作。
　　驾车的男人面容清秀，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岁上下，鼻梁笔挺，嘴唇紧紧绷成一条线，双眼是唯一露在外面的。男人紧握缰绳，驱马向前，道路边出现一群水牛迷茫地站在原地像是一座座孤岛，男人偏过头目光变得柔和，暗暗为这群可怜的生灵担忧。
　　男人的背后传来敲击声，随后一只拿着肉饼的伸到他的右耳边。
　　“柳力，你饿吗？”
　　“这样很危险的。”
　　“你真的不饿嘛。”方蓝一面说，一面大口吃梨，小孩子似的发出清脆的咀嚼声。
　　“再近些。”柳力拉低遮嘴的布条，扭头从肉饼上咬下一大块。
　　方蓝躲在挡板后得意地笑着。
　　“睡一觉吧，就快到了。”
　　“我快要睡昏头了。”方蓝掰着手指告诉柳力自己一路上睡着了几次，被惊醒几次，打了几次哈欠，还有睁眼后看到的新风景，“离开雨花村的时候我见到了一对白鹿，你看到了吗，柳力，你说他们是不是……”
　　说话声渐渐小了下来，方蓝的思绪随着风雨飘回半个月前的夜晚。
　　烛焰随着他走进房间而摇晃一阵后，又恢复平稳，在他关门时亦复如此。他已下定决心，坚定地迈开步子，地板在靴子下嘎吱作响。
　　他拉出一张椅子坐下，木桌上一只细腰花瓶中，几朵野百合依旧鲜活。她毕竟也是个女孩子怎么会不喜欢花呢。
　　柳力想起第一次偷偷摘花戴到她头上时的场景，甜蜜的回忆舒缓了紧绷的神经。
　　冷寂的长廊上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方蓝推开房门，正对着柳力坐下。
　　片刻磨人的沉默后，柳力率先开口。
　　“我要去一趟中原，希望你跟我一起走。”
　　“要多久？”
　　“我不能确定。”
　　“是什么危险的事情吗？”
　　“你不会有危险的，我会保护好你。”
　　我是在担心你的安全呀，方蓝心里想到。如果我留在你身边只会让你分心担忧，那我宁愿一个人留在边城守着我们的小木屋等你回来，一想到这方蓝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柳力你太狡猾了，为什么不编一个谎话把我骗走，而是诚恳地询问我，那样的话我还可以在夜深人静时安慰自己，告诉自己方蓝是一个好姑娘。
　　四目相对，两人都有无数的话到了嘴边却不知如何开口。
　　柳力闭上双眼，不能再拖下去了。
　　不行。
　　就这样斩钉截铁地告诉他。
　　“那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方蓝突然站起身，十指交叉双手紧握，贴在胸口，“我陪你去中原。”
　　不对方蓝，你要拒绝他，方蓝心里想到。
　　“路很远吧，我们一定要买一辆上好的马车，还要多带些吃的我可不想在路上饿肚子。”
　　方蓝在房间里踱步像一只快乐的陀螺，但是内心的懊悔与不甘化作长鞭不断抽打着她。
　　“有好多事要办，得好好计划一下，明早我们一起去东头村买些肉回来。”
　　“五天后我们就走。”
　　方蓝的身子像是被定住了，泪水夺眶而出，那样的话，没等方蓝说出下半句话柳力起身抱住她。
　　烛焰将两人的影子投到墙上，烛光跳跃，人影摇曳，二人的影子逐渐融为一体。
　　不知过了多久，柳力低下头小声但坚定地对怀里的方蓝说：“方蓝，我接下来说的话希望你永远记住，不论将来发生什么，我都希望你相信它。”
　　“什么话？”
　　“是我无法忍受与你分离，我需要你。”
　　雨稍微小了些，但是风势不减反增，刮得街道上不见人影。
　　小小的天养客栈里人声鼎沸，似乎汇聚了天地间所有的烟火气。
　　院子里堆满了披着草席的马车，各式各样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柳力和方蓝进去时客栈里已经没了空铺，但是柳力并不焦急担忧他有应对这种情况的妙计，方蓝也十分淡定她不止一次见识过柳力的妙计。二人在客栈的东南角找了张空桌子坐下，叫来店小二，点上饭菜。
　　客栈外，风欲息，雨将止。
　　客栈里，柳力的神色却愈发凝重，吃酒的动作也缓了下来。
　　一个中年男人醉酒后带着目空一切的气势吹牛的声音突然响起。
　　“哎呀，我真是不想动手的，毕竟行走江湖多年见过太多天才因为一时骄傲，一时愤怒，白白丢了性命。但是那群小伙不但不听劝，还对我恶语相向，说什么‘飞星剑’刘通不过是浪得虚名。”
　　“然后你就出手了。”帮腔的来了。
　　“怎么会，刘大侠怎会随便出手。”又来一个捧哏的。
　　“我出手与为首的年轻人对掌，只用了三分力打成一个平手，希望这事就到此结束，谁知我看走了眼，他们分明就是一群恶棍恶徒。”
　　“他们竟说起了刘大侠师傅的坏话。刘大侠拔剑向前，宝剑在正午阳光下闪得人睁不开眼，等大家反应过来，这几个年轻人都被刺穿喉咙，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
　　“这招叫什么名字。”
　　“白日飞星。”
　　没人拍手叫好，柳力眉头舒展，方蓝也就不用扯着嗓子逗他乐了。
　　在柳力眼中方蓝的演技是一项危险的本领，她却认为这是天赐的礼物。
　　“有熟人？”方蓝问道。
　　“是认识的人。”
　　“朋友还是仇人。”
　　“不相干的人。”
　　柳力正欲继续说，正门的棉布帘子突然被掀起，两条人影直直地走了进来。
　　黑鞋，黑裤，黑衣，黑纱布。
　　柳力心想真是倒霉，注意到方蓝好奇的目光后，贴到她耳边小声说，你怕鬼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们大概要住死人住过的房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