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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是在当夜凌晨三点多走的。大多数人都是在夜间走,是因为要去的地方很黑,晚上走以便提前适应?
遵照她的意愿,没有插过多的管,也没有开展冗余的抢救。当时,她似乎忽然从梦里醒了来,虽然她无法说,可能也无法听,无法动,但守着她的人都知道她清明了。父亲哽咽地说:你放心吧,你说的事情,都记住了,我会办好的。我前半辈子对不住你,但一定会把你最后交办的事一件一件办通头,你就放心走吧。
也不知她听没听着,反正她的眉头真的就舒展了。父亲拂过她的眼睑,她的眼睛闭上,一会儿就没有了呼吸与脉搏。
天塌下来。太快了!快得让人无法接受!哪怕母亲还有一口气在的时候,罗月都未能体会这种彻底的崩溃。他成了一个没有妈妈的人孩子,他完全没有时间来适应与准备。
不过,他的悔恨、痛苦、无助、悲伤里蕴藏着一丝冷硬的恨。对父亲的恨。然后那丝恨飞速地茁壮起来,几乎立即就要喷涌而出。是他,一直让她不省心,让她独自承担家庭的重担。是他,从来不为她考虑,一辈子竟然都没有为她买过一样首饰。是他,没有照顾好她,如果早一点发现,如果早一点治疗,结果不会是这样。当然,错的不只是他!还有别人,比如那些个医生。甚至还有晓然,为什么就没有坚持提醒他一定去大医院检查!
这个念头开始折磨他,或者也是拯救他。迁怒,本来便是防止自己过分自责心伤而触发的保护机制。
这种极端的负面情绪支撑着他能够坚持把丧事办完,却也蒙蔽了理智的双眼,他变得敏感、易怒、偏执,自相矛盾,毫无理性,像一只几乎已经疯了的刺猬,可以肆无忌惮地伤害身边所有的人。
在坟莹的选址上,他便先干上一仗。
经幡低垂,香烛袅袅,长灯孤明。掌坛师穿着道袍在咿咿呀呀咒念,锣鼓木鱼有节奏地敲破夜的沉静。隔壁核心家人们围坐在八仙桌上正激烈讨论。
按照罗月母亲的遗愿,她是想埋在可以老屋对在的小山堡上。大伯父早拿出珍藏的罗盘郑重勘探几番,终摇摇头,道:这个地方不妥,此处靠山成反弓形,俗称“反背靠山”,前方又有一弯角鱼塘,正应“双分之水”的地形,喻示着背弃相疑、离心离德,这是亏子孙婚姻的不吉之地,要是选了这地,罗月你未来的婚姻会有诸多波折。
罗月父亲一听马上紧张起来,就要赶紧要想法子换地。罗月披麻带孝,面色苍白地坐着,心肝早便千疮百孔,内里的戾气却将养了一把生锈的冷剑,哪听得这番不遂心念的说辞,十分不耐,沙哑而掷地有声道:不行,就在妈说的那个地方,哪都不能换!
大伯父在家那一直是说一不二的角色,面上便有些不豫,压着声音道:那个地方真的不行,你还怕伯父整你不成?
罗月又是一声冷哼,面上呈些讥诮之色,不顾晓然在侧拉他衣袖,嗤道:整我倒是不会,只是我不相信你那套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个反背靠山,什么个双分之水,说得好听点叫生搬硬套、不懂装懂,难听点就是胡说八道、妖言惑众。我只知道,我妈想埋在哪里,我就要让她埋在哪里,天王老子来了我都不改!
大伯父勃然大怒,就要发作,父亲连忙按着他,对罗月斥道:说些啥子!没大没小,都冷静点,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大伯父这才稍见缓和,赖着性子道:你年轻,不懂,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要领,要管一辈子的,犯不得犟,就是你妈还在,只要是为后代着想,她也会听劝。
罗月脑里浮现起妈妈低眉顺眼、逆来顺受,百事好商量的样子,只不知她当初受了多少委屈,心肺里的那冷剑终忍不住飙出:大伯父,你好生会看!你无日不翻书,事事看期会,那你怎么就没有算到我大哥会离婚?有没有算到大嫂丢下娃儿跑了?
所说的大哥,便是大伯父的亲儿子,夫妻感情破裂,闹得好不开交,这也算是大伯父最不愿提及之事。
大伯父面色泛白,脖颈发青,愣是发不出声。半晌后一拍桌子,腾地起身,吼道:你不得了,你的事,我不管了!拂袖便要走。
父亲也一拍桌子,跟着吼道:这个家到底谁说了算?!
罗月森然一笑,道:谁说了也不算,死者为大,我妈说了算!你忘了在妈临终前你向她保证的什么?
大伯父与父亲都愣了片刻,不能接话。罗月犹觉气还未顺,补道:我就说在这了,哪怕你们说的是真的,我就是打一辈子光棍,也会达成我妈的心愿!
众人都尴尬难堪,作不得声。罗月感到一种痛苦里的快意。
晓然在侧神色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