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龚驭民走了,他以为荷蔷还睡着,因为他以为自己还像十八年前那样强壮、那样英勇,而荷蔷已经老了,已经禁不住他的英勇。所以他像十八年前那样醒了,而她却没像十八年前那样醒在他前面,在梳妆台前梳妆。在岁月面前,似乎女人总是比男人脆弱,在任何面前,似乎女人都比男人脆弱。
男人这种与生俱来的错觉,女人很喜欢。
荷蔷不急不慢的起床,在梳妆台前精致的打扮自己,画上淡妆,穿上素雅的衣裳,带上素净的首饰,如果一个人经常有规律的做一些平常根本不会做的事,那一定有特别的原因。
荷蔷要去找雷复归,她的大儿子。
如果问荷蔷最希望在天下哪个男人眼中,自己是良家妇女,那么这个男人曾经是龚驭民,现在是雷复归。
“我要你杀一个人,不计代价、没有时限。”荷蔷说。“龚驭民?”雷复归喝了一碗酒,不论白天还是夜晚,雷复归都只喝酒,不喝茶。他说茶不好喝,味道太寡淡,像在喝人生。荷蔷站在雷复归的屋子里,因为没有坐的地方。
雷复归的屋子不大,有一块一米五宽、两米长的大石头靠在墙角,雷复归就在那上面躺着,喝酒。门口有一块四方的石头,石头旁边有两块小石头。知道雷复归这间屋子的这世上只有两人,俞煅璃常来找他喝酒,荷蔷来找他大都是要他去干活,秋载意只求荷蔷的在意,其他的事他不放在心上,所以他不知道这间屋子,这间屋子里也没有为他准备的石头。石头表面很平整光滑,完全可以坐,但荷蔷举目望去却看不到能让她坐的地方。她不愿坐在石头上,因为石头很凉,像贫穷的温度。
所以在雷复归的空间中本有她坐的地方,但她嫌凉,错过了。
“你怎么知道是龚驭民?”荷蔷说。“因为他是我爹。”雷复归说。荷蔷吃了一惊,这个消息她从没告诉过任何人,她声音有些发颤,如果雷复归知道,会不会龚驭民也知道?其实雷复归和龚驭民从没有过任何交集,但心里有鬼的人总是能把风、马、牛联系在一起。
“猜的。”雷复归又喝了一碗酒。“自三年前我们开始干活以后,一念天堂的收入暴增,你还是毫不遮掩的如实报给龚府,这说明你想向他证明你的价值。你要我杀龚驭民,但你从没因为个人恩怨要我们杀过人,这说明你恨他。你这么多年来如此严苛的训练我们成为杀手,不可能单单为了赚钱,我们应该就是为杀龚驭民而生的,这说明你处心积虑,并不是临时起意。”荷蔷叹了口气,坐在了石头上,不是她愿意坐,实在是突然有些站不住了,她站了这么些年,实在很累。雷复归给荷蔷倒了一碗酒,坐在她旁边,只要有人坐在他的石凳上他就不能躺在床上喝酒,这是他对在自己空间落座的人的尊重。
“不错,但这只能说明我想杀他,你又怎么能猜到他是你爹?”荷蔷问。“因为你爱他,爱而不得,就变成恨。让他的亲生儿子杀他,或被他杀,无疑是最痛快的报复。只有这种彻骨的恨,才能让一个母亲把自己三个儿子都培养成不见天日的杀手。”
“我没想到,复归,你竟然是这么通透的男人。当杀手,确实可惜了。”荷蔷喝干了那碗酒,她突然发觉雷复归的酒很好喝,香醇浓厚,强过一念天堂窖藏的所有美酒。她以前虽然也喝酒,但从不爱喝,因为不论什么酒喝进喉咙里都有一股臭味,那种男人独有的臭味。她拉起雷复归的手,雷复归不觉得这有什么,妈妈拉起儿子的手能有什么?“你怪我么?”荷蔷问。雷复归反握住荷蔷的手,属于雷复归的温暖从荷蔷的手传入荷蔷的心,“我不怪你。”雷复归回答。“因为我知道放不下的爱与恨都是一种煎熬。”荷蔷发现雷复归这个男人很有魅力,不属于十八岁的魅力,她问,“复归,你今年才十八岁,又如何懂得恨与爱呢?”雷复归叹了口气,放开荷蔷的手站了起来,在屋内来回踱步,“算上老二老三,我其实有三个十八岁了。他们在你的爱恨中煎熬的这些年,我都看在眼里。”
荷蔷的心头突然升起无名怒火,她也站了起来,一把拉住雷复归的胳膊,“所以老娘教你们武功、供你们吃穿,都是在折磨你们了,是不是啊,啊?”雷复归把她的手用双手握住,说:“娘,如果我杀了龚驭民,你一切都会变好的,对么?”荷蔷的心口好像被大锤砸了一下,她猛的扑进雷复归怀里,泪如泉涌,她咬着牙,哽咽道,“只要杀了龚驭民,一切都会好的。”
龚府里只有一个秋千,是为龚出尘专门准备的,龚出尘出生那天,她娘难产而亡,于是龚出尘就成了她娘的替代品,按照她娘从前的样子,按照她娘留在龚驭民心中的影子,活到现在。龚驭民对这个女儿很满意,宠爱有加,因为她青出于蓝,比她娘还要纯洁。但她的纯洁是一种产品,因为十八年来她没离开过龚府一步。
裙子、首饰、秋千,不论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只要龚出尘想要,她的亲人们都会想方设法给她弄来,只是不能出去。不论她哭、她闹、她在地上打滚、她不吃不喝,都不管用,都出不去。那之后,每次太想出去看看,她就劝自己:“爹、大哥、安大哥都说外面危险,都是坏人,他们那么爱我,什么要求都满足我,不让我出去一定是为了我好,我会好好听话,不让他们操心的。”
今夜无云,天上挂着一轮满月,龚出尘在院子里荡秋千,安静、宁神两个丫头在她旁边伺候。安静奉龚出尘法旨在院子里扑蝴蝶,宁神就站在秋千后面随时听候调遣。龚出尘的蓬蓬裙在秋千上随风飘荡,长发像瀑布一样垂在后背,扎了个云髻,带着蝴蝶节,月光撒在她脸上,她的脸白的像玉,一双大眼睛把整个一轮圆月都映了进去,安静手很笨,怎么也扑不到蝴蝶,笨的龚出尘咯咯娇笑。
雷复归就在屋檐上看着,他今夜本是来踩点的,却被月光里的笑声吸住了,怎么也挪不动步子。
“安大哥!你来啦!”龚出尘从秋千上蹦下来,一溜烟向安于道跑去。安于道宠溺的摸摸龚出尘的头,“叫我来做什么?谁惹你不开心了?”龚出尘嘟起小嘴,抓住安于道的手摇来摇去,“安大哥,今天安静去集市啦,她说集市里有人喷火!还有人胸口碎大石!听起来真好玩,我也想去看看,我在家里好闷啊,你带我去,好不好?爹最信你的话,你跟爹说说,好不好嘛~”安于道微笑着应付龚出尘,百忙中侧过头来,两道目光直射在安静的脸上,安静马上跪倒在地,“安爷,安爷饶命,是我多嘴,我,我掌嘴。”说着,便抡圆了打起自己耳光来,清脆有声,左右开弓,顷刻间就打肿了脸。龚出尘赶忙冲过去抱住她,扭头对安于道说:“安大哥,安静一直和我在一起,照顾我很好,没做错什么,你别怪她了吧?”安于道走过去把龚出尘拉起来,双手放在她肩膀上说,“出尘,最近我有些忙,不过你确实也大了,我会跟龚先生说想法子带你出去的,只是眼下还不行。这样吧,我明天把那些耍把戏的都请过来,给你在院子里表演,好不好?”龚出尘喜笑颜开,“是真的吗?太好了!”但她随即又不高兴了,“算了吧,大哥和你这么忙,我不想给你们添麻烦,再说......”
“再说什么?”安于道问。
龚出尘用蚊子一样的声音嘟囔道,“再说,把戏当然要一群人一起看,一起拍手,一起叫好才好看啊,就我一个人看,有什么好看。”
雷复归从没见过这样纯真、赤诚的姑娘,她的一颦一笑都发自本心,她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对一切都充满了冲动,充满了渴望,她的世界很多彩,只是暂时少了些事物罢了。雷复归看的入神,竟然忘记了屏息静气,只一瞬,安于道便发现了他,只是不想在龚出尘面前动武。轻衣卫紧接着便发现了他,向他涌来,雷复归知道事不可为,展开轻功遁走,轻衣卫已经是龚府护卫中的轻功好手,却还是没能留住雷复归。
警报声在龚府轰鸣,龚出尘兴奋的道,“安大哥,家里来客人啦!对不对?”安于道笑道“对,我要去见龚先生了。你玩一会就回房去别着凉了。”龚出尘意兴阑珊的回到她的秋千上,安静的脸肿的不轻,她以为小姐还要让她扑蝴蝶,她这回可不笨了,把蝴蝶罩抓在手上使了功夫,三两招就把花园上的蝴蝶罩了个干净,只是小姐已经无心再看她扑蝴蝶了,她心想“不知道是怎样的客人,我也好想见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