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圣洁的月光，亮得让人发疯的月光。
　　此时此刻，无论是什么样的月光都在见证着这一出好戏，命定的戏子再次重返舞台，这次却没有人给他派发那愚蠢而又俗套的戏本了。
　　赵兴荷看着眼前这与平常人无异的年轻人发了呆。
　　自己从事这行许多年，各种三教九流都见识过，无论是什么人，只要他看上一眼，那么那个人的气质与大体从事的职业都能知道。
　　可是面前这个人什么都看不出来，既不像普通学生也不像学生混混，最重要的，他为什么会知道警方部署的临时地点。
　　以前师傅对他说过，干这行最重要的就是不能想当然，思维一旦固化，那么离退出就不远了。
　　他和满屋子全副武装的队友居然被这么一个手无寸铁的寻常学生搞得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此刻月亮快要爬到一半，周遭一切原本都在蓄势勃发，那激昂的桥段正欲到来，可歌可泣的忘年交正待开头。
　　这一切都随着这位年轻人的闯入而向着未知走去。
　　月光忽的一下，给人更加恬静，更加优美的感觉，周围的事物回归日常，在清风的吹拂下缓缓摇晃，一切又安静了下来，甚至向着淡淡的悲伤走去。
　　年轻人开口了，那腔调如梦如幻，在恢弘中透露着哀伤，就像为现在的赵兴荷在哀悼一般。
　　那怪异的音调搭配着诡异的说话节奏让赵兴荷一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看到”发生的故事。
　　这次行动是由他的关门弟子来进行的，自然计划书他也过了目，目的是突袭前面那个小港口的罪犯组织。
　　那天是人生中最好的一天，不仅为这件案子后终于可以退居二线好好陪陪妻儿开心，也为自己教出来的两个徒弟而自豪。
　　等这次行动完毕，一个可以结束卧底生涯回到一线，另一个也会因为此次行动的功勋真正进入一线。
　　这个不善言辞的中年汉子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一天，永远。
　　面前这个俊秀的年轻人突然停下讲述，转身背对着赵兴荷。
　　他知道这个人有古怪，这么多年的直觉告诉他，把这人拿下后立马撤退，改日再寻找机会，只是还要辛苦阿豪一段时间。
　　那个人发出“咯咯咯”的阴笑，似乎在为他的计划成功而开心。
　　“不好！”
　　赵兴荷发现自己动不了了，其他队员也用惊恐的表情望着他，原来对面这人搞了这一出是为了拖延时间。
　　此时的他没有认输，尽管身体无法动弹，可脑中依然在思索着翻盘的可能。
　　他望着眼前动起来的人心里一沉，果然师傅说的没错，思维一旦固化，就离退出不远了。
　　“阿萍，晓锋，对不起了。”
　　那人影扑到赵兴荷面前就顿住了，他借着月光开始了舞蹈，与其说是舞，不如说是畜，鬼畜之畜。
　　此时那腔调再起，赵兴荷又看到了更多的画面。
　　那是自己和这个小队的突击画面，他们被内鬼出卖了，那人居然，居然是———
　　“哇！”
　　那张人脸突然和自己面对面，此时他才看清那上面满满的油彩。
　　接着，那人倒飞回原来的地方，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那样。
　　表演继续，似乎刚刚的事只是为了提醒他不要走神。
　　不出所料，他们被埋伏了，队员们死伤大半，剩下的要么是他这样级别更高的，要么是受了重伤激不起浪花的。
　　还有一个年轻人也在那里，总感觉身形和这个鬼脸有些像。
　　年轻人是故意被抓，只是刚好遇到，缘分有些时候就是这么巧妙，当他问到那人职业时，第一次知道原来还真有侦探，在这之前他只听师傅说过几次，还以为是故事。
　　年轻人在朝阳升起的时候给了他一个希望，一个能复仇的希望，但代价是要舍弃其他不能行动的手足。
　　又是一阵失神，等赵兴荷再次回过神来时，他看到周围还在的弟兄们，要是能哭绝对会哭出声的。
　　那个鬼脸人停下了所有的动作，就像一个石像一样默默矗立在那里。
　　复仇结束时是爽快，而爽快结束后则是虚无，还有各种善后将要面对的心如刀割，就像那些弟兄们再死一次一样，甚至更加难受。
　　就在他要崩溃时，那个青年告诉他，既然生活是个烂人，那就对它说烂话吧，它可以击败你，可以把你打入泥泞，但你永远可以竖起中指，说着俏皮话，因为这是生活唯一控制不了的。
　　于是，在一个日白雨低的日子，那个沉稳的汉子说起了垃圾话，那个想要退居二线的人也真正隐退了，只剩下一个事事亲为的中年人。
　　“你居然！”
　　赵兴荷看完了这场剧，只觉得头脑发晕，整个人要抽过去一般，他懂了，他明白了。
　　此时的他恢复了力气，可平日里使不完的力气现在连他都撑不起了。
　　没敢抬头，他怕看到那些人的眼神，看到在梦里一次又一次惊醒的眼神。
　　他只觉得整个人的能量在慢慢离开他，离开现在摊在地上的那团肉。
　　那个鬼脸，不。
　　李逍凑到他的耳边轻声呢喃出了一句话。
　　“原来是梦啊，我就说怎么可能。”
　　赵兴荷不断呢喃着“原来是梦”这四个字就沉沉睡了过去。
　　李逍看着他这个样子想趴在地上狂笑，不过嘛。
　　他带着渴望望着那记忆中的建筑，当时要不是老赵他们，他不会选择被抓那个方法。
　　他双手合十，就像虔诚的教徒在开饭前要祈祷一样，他也要为接下来肆意的玩耍而祈祷。
　　他带着大笑：“我开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