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滨的冬天格外的漫长，街道上寒风凛冽，但室内却是温暖如春，暖气将屋里屋外切割成两个世界。这是一个叫金沙国际娱乐城的员工休息间，时间已是凌晨一点了，章慧靠着衣柜眯着眼睛，今天又是上了五个钟了，一连十几个小时她真是累坏了。眯着眼打个盹也是好的，不过很快腰间的对讲机又传来“699号，上钟”的声音，她知道她又得出去了。
　　自从半年前接到老家的电话，知道张辉出事了，章慧就仿佛失了魂一般，每日浑浑噩噩的。对笑笑的思念更是无法遏制。可她不能，她回不去了，以什么身份回去，笑笑妈妈吗，自己尽到了当妈妈的责任吗？当年自己真是昏了头，会听信李大明的鬼话，或许是自己真的没有勇气面对那么多的负债吧，自己胆怯了，逃避了。可是结果呢，和李大明好了不到几个月，就被他一脚踢开，像扔垃圾一样把自己甩了。回去自己是没脸回去了，就在东北，自己当过服务员，卖过衣服，可是钱总是不够用，后来经个一起买衣服的姐妹介绍入了这行，先做洗脚妹，到现在的按摩技师，这行的风风雨雨她是见得太多了了，什么是能做的，什么是不能做得，也都做了，随大流呗，哪个还能独善其身，又有谁真正能出淤泥而不染。那就是个笑话。
　　原来章慧喜欢和客人讲一些自己幻想的场景，在黄土高原上，在窑洞土炕上，在自家果园上，疯呀闹呀，还有那羞羞的事。其实章慧知道这全是假的，可客人爱听，自己也爱讲，有时候闭上眼睛想象着和张辉在一起也是挺让人高兴的事。
　　反正自己就这样了，躲在这没人认识的地方，醉生梦死，也无所谓了。
　　可半年前，张辉的死讯传来，她这心忽然疼得厉害。然后她想到了笑笑，怎么办，我的笑笑以后怎么活下去呀。她想回去，想去买飞机票，想把笑笑接过来，可是自己这样怎么面对他，他也该长大了，知道自己这不是什么好职业，要改行，要离开这个地方，去开家服装店，对，自己原来卖过衣服的。可这时候才发现自己手上既然没多少钱，这些年大手大脚也没留下多少，甚至有几回被抓了还罚了不少。章慧忽然痛恨起自己来，这也就刚入行不久才有的感觉，后来也就麻木了，可现在这种痛恨无比剧烈，甚至连上钟时看见那些客人就有一种恶心的感觉。可她必须要赚钱，只有这样她才觉得她配得上一个母亲的称号。再坚持一下吧。章慧常常这样鼓励自己。
　　有时候章慧希望张家人打电话给自己，这些年自己的手机号一直没变，无论在哪个城市，一直用的是那个号码。刚开始，是希望张辉原谅自己，那时她想只要张辉给他打电话她立马就回去，哪怕是招受再多的白眼，可是没有，一通电话也没有。他盼望着骑着白马的王子解救自己的事没有发生，久了，她放弃了，来呀，纸醉金迷呀。堕落啊，反正没有人在乎。
　　可现在她又有了希望，只要张家人来个电话，她立马回去。这是她给自己保留的一丝脸面，虽然或许早已没有了。
　　可是没有电话，没有人记得笑笑还有她这么一个妈妈，哪怕张辉死了，哪怕张爸张妈七老八十了，也不会把笑笑给我。忽然章慧觉得真是可笑可悲呀，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
　　哈尔滨这晚还是下雪了，大雪纷飞，像是要将这个世界洗白一样。
　　章慧回到了自己的出租屋，倒头就睡，两行泪水滑落脸庞。
　　人生如果能重来，自己一定不会鼓励张辉来东北，人生如果能重来，自己一定不会和李大明走，人生如果能重来，自己一定不会进入这个行业，人生如果能重来，自己……可惜人生没有如果。想一想，只是当时已惘然吧。
　　第二天，章慧醒来，推开窗户发现雪已经停了，阳光透过窗户撒在屋里，又是充满希望的一天，但愿吧。习惯性的拿起手机，一则显示归属地西安的号码映入眼帘，章慧的心不争气的加速跳了起来。
　　我呆呆的看着手机，果然没人接。想着张辉父亲交代我的事，我竟然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张辉的妈妈最后还是做了手术，手术还是很及时的，现在术后恢复的还不错，基本能自己慢慢的行走了。可也是这样，两老口仿佛下定决心不再拖累小莉了。张爸爸找到我，给了我这么个号码，说是笑笑妈妈的，如果能打通务必让她来接走笑笑。我不管怎么劝老头这回铁了心一般，不住的求我，实在架不住老人这般，我只得答应。
　　也好呀，没人接。我这样安慰我自己。
　　可就在这个时候，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是我刚刚拨过去的号码回拨过来的。是笑笑妈妈，我知道。
　　“请问你是哪位？”一个女声传入我的耳中，这声音仿佛因为太过激动有些打颤。
　　“是笑笑妈妈吗？”我问道，同时脑中组织的话语。
　　“是，是，我是笑笑妈妈。呜呜”电话里的女人忽然哭了起来，这将我脑中刚组织好的话全部打乱，只得直接说出这次通话的目的来“你能不能到西安来接走笑笑。”说完我就后悔了，唉。
　　“好，好，你说个地址，我马上订机票。”
　　啊？这也太让人吃惊了，不是说笑笑妈妈跟东北那边一个地主了吗，怎么答应得怎么快。
　　说了地址，我得头疼怎么和小莉说这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