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七刻之前。”
　　“巳时之后。”
　　大堂之内，县丞高如贞和捕头王云，今天的赌约，是赵县令几时能来县衙上工。
　　“咚咚咚！”衙门外的登闻鼓，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
　　“娘的，这一大早起，也不怕鼓敲破了！”王捕头听着又急又重的鼓声，不耐烦地嚷道。
　　“稍安勿躁，王捕头，听起来像是有急事。”高如贞有种不好的预感。
　　“还愣着做什么！”王云对着堂上一帮衙役喊道。
　　被带上来的，是一个仆人模样的年轻人，此时已经是气息微弱，腿也软到站立不住。
　　这是跑了太远的路！
　　高如贞急忙安排衙役，扶着他喂些茶水，拍打后心，稍作缓解。
　　“莫慌，就坐那说。”年轻人有了点力气之后，挣扎着要下跪陈述，被高如贞止住。
　　高如贞看得没错，此人的确是名仆人，名叫赵阳，是鲁家村鲁员外家的家丁。
　　这位鲁员外，在县里算是有名的富户了。
　　不只财产，鲁家人丁也甚是兴旺，三个儿子，正当青壮年，且皆已成家，可谓是家运虹盛、如日中天。
　　可就在今天一大早，家人却发现，鲁家大公子，暴毙于床上！
　　“老爷，请您快些过去吧，我们二爷说了，若是请众位官爷晚了，要打断小人的狗腿啊！”赵阳刚一说完，身体还未恢复，便紧催着高如贞率人动身。
　　“嗯？”王云王捕头，火气顿时升了上来。
　　“大胆，你一个小小的仆人，要安排老爷做事？”说话间，他恨不得一巴掌抡上去。
　　高如贞止住了王云。
　　“你家二爷，真的这么说？”高如贞紧盯着赵阳，看得他脊背发凉。
　　“老爷，您有所不知，除了大少爷，就数二少爷最厉害。发生如此噩耗，他恨不得把我们这些下人，都生吃了呀！”
　　看来，是鲁家主人太过严厉，逼得下人们语无伦次。在他们眼里，朝廷的官员，也比不过他们老爷厉害。
　　“高兄，你确信，不等大人来了，咱们再出发？”王云虽然平时很信服高如贞的能力，可这回毕竟是大案。
　　“真要是耽搁了案情，或是去得迟了，破坏了现场，大人才会怪罪呢。留下的兄弟，等他来了，详细汇报就是。”
　　鲁员外的府邸，是一幢占地足有数十亩的大宅院，兄弟三人，和父亲鲁老员外在院内分成别院，以矮墙相隔，其间连廊流水，互通互闻。
　　高如贞、王云一干人到达之时，众人正聚在鲁大少爷别院内等候。
　　第一件事，便是验尸。
　　高如贞注意到，现场保护得很好。
　　也许是鲁家人懂得现场的重要，也可能是恐惧，没人敢来这房间。
　　仵作动手时，高如贞在一旁，看得很仔细。
　　死者脸部有数道条状淡紫，像是轻微淤血。高如贞推断，鲁大少爷死前，肯定经历了莫大的痛苦，脸部的淤血，应该是痛苦时五官极度扭曲造成。
　　“高兄，全身没有任何扭打、损伤痕迹。”仵作和高如贞想的一样，既然表情痛苦，首先是检查外伤，排除之后，再检验是否被喂毒。
　　仵作打开死者口腔时，一股浓重的臭味，传了出来。
　　身体尚未完全僵直，又加上刚才的气味，高如贞知道，鲁大少爷，应该是死于天亮之前的寅时。
　　仵作的银针，在死者五官、腹股处，都试了一遍，没有显示出毒性。
　　“将现场封锁，尸身带回县衙，详细验勘。”随着高如贞一声招呼，王捕头带着衙役，迅速行动起来。
　　“你们要做什么！”衙役们抬出尸首时，被一人拦住。
　　王捕头循声望去，一个年轻气盛的年轻人，与手下几名兄弟，怒目而对。
　　“你们办差，不抓杀犯，反要将我大哥尸身抬走，算怎么回事！”
　　看来，赵阳说的没错，鲁家的人，的确足够胆大。
　　王捕头这一回，没有再冲动行事，而是将目光看向从大少爷房中走出的高如贞。
　　“问得好！本县丞正要找你们问话。”
　　“县丞大人，小儿粗鲁无知，随意发问，还望大人海涵哪。”回话的是一位衣裳华贵、拱手行礼的老者，想必就是鲁老员外了。
　　“案情紧急，恕不能先行问礼。请问，哪位是鲁老先生？”高如贞先礼后兵，不苟言笑地问道。
　　“不敢，正是老朽。”
　　此刻，王捕头心里的气，总算消了一些。你姓鲁的再有钱有势，还能不把官差放在眼里？
　　“是苦主鲁员外吗？”王捕头终于忍不住，又大声补充了一句。
　　“这位，是我们县衙的王捕头。”高如贞向鲁员外介绍。
　　“说说案发情形吧，越详细越好。”
　　随着高县丞的问话，鲁二少爷的目光，第一个移向大嫂，就是死者的娘子。
　　“大人问你话呢！”鲁二少爷对她厉声道。
　　“回禀大人，家夫昨天晚饭时，饮了一些酒，除此之外，民妇再也想不出别的异常。今早醒来，就成这样了。。。。”大少奶奶被二少爷呵斥，勉强说完，又开始啜泣。
　　“晚上只有你一个人守着，谁知道你做了些什么。”二少爷认定了是她害了自己哥哥。
　　“求大人做主！民妇真的冤枉！”大少奶奶突然跪下，向着高如贞叩头。
　　“快起来吧，大少奶奶，大人自会明察的。”另一位老者见她哭得凄惨，看不下去。
　　“这位是？”高如贞问鲁员外。
　　“回大人，这是我们鲁家村的族长。”
　　“破此大案，全仰仗各位大人，小老儿在鲁家村待了一辈子，有什么要效劳的，我们定当全力配合。”鲁族长是个见过场面的人。
　　“有劳各位，一同去县衙问话吧。”
　　“抬上尸首，封锁现场！”王捕头吩咐兄弟们。
　　鲁族长不愧是鲁家村的首领，高如贞单独问话时，他依旧回答得相当细致，全程没有任何慌张。
　　“鲁家大少爷，村里都公认的，很有能力。”鲁族长一副惋惜的样子。
　　“老人家，能详细点吗？”高如贞递过一杯茶。
　　“租地、收租、对外的买卖、全家的开销用度。都是大少爷说了算。老员外年岁大了，精力不济。大家也都知道，鲁家以后，多半是大少爷掌家。”
　　“鲁大少爷，对他的夫人如何？”高如贞转换了角度。
　　“呃。。。。”鲁老族长，深思了一下。
　　“大公子，性子是太强了些，可他做事没的说。特别是对夫人娘家的礼节，很是讲究。只是，平时对夫人不够细致。可按大公子的能力，这个脾气，也是情有可原啊。”
　　“就是平时颐指气使，说一不二，夫人总是要让着他，对吗？”老族长不再言语，算是默认。
　　“说说二公子吧。”
　　提到二公子，鲁老族长的神情，变得轻蔑起来。
　　“他和大公子相比，就有些差距了。”
　　按族长所说，鲁家二公子，是个鲁莽轻率的人，能力完全不能和大哥相比。之前年龄小，对大公子还能言听计从，办点实事。成婚之后，被媳妇一撺掇，反倒对哥哥越来越不服气。
　　“可是据观察，他对大哥的被害很气愤。今早冲撞差役，也是为哥哥报仇心切，本官能够谅解。”
　　“哼！报仇心切，他是恨不得大嫂立刻伏法，以后鲁家，就是他独当一面了。”鲁族长不认同高县丞的看法。
　　看来，他对鲁家大少奶奶，有着很深的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