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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龙村,位于建昌市东南部,被两座高山夹在半山腰,一条小溪从山上流下,穿过村子,又从村子一侧的悬崖滚落。高处俯瞰,村子的布局类似扇面,房屋以溪流为中轴铺展。
一起来出这趟差的是实习记者秦天老师,我对他印象不错,年轻,有冲劲,干活也积极。才到村口,我们正好和救援队碰上,这支救援队以建昌市本地人为主,领队是个高壮的中年男人,对采访还算配合。
据他介绍,失踪的三个大学生疑似进入村后的那座雪山,从被发现失踪到现在,已经过去近九个小时,山上随后几天有反常的大雪,救援难度较高,救援队已经做好初步的搜救计划,打算抓紧时间尽快进行救援。
我和秦天做了下分工,因为之前到过白龙村,认识不少村民,在村子里了解情况的部分由我负责。至于秦天,则自告奋勇地提出和救援队一起进山,记录搜救过程。
拉住秦天嘱咐了几句,刚给他把运动相机戴好,话还没说完,我的手机响起新消息提醒,吉自阿明说已经从山上下来了,问我在哪。
“小天,你自己跟救援确定没问题?”他头次出这种外采,我难免有些担心。
“沈老师,你就放心吧,我大学经常和同学爬山,真没问题,保证完成组织交代的任务。”
看他说得信心满满,我也不再啰嗦,动身去找吉自阿明。一路上按着模糊的印象,很快就走到了他家门口,顺利得自己都有些惊讶——三年前来采访那次,村口到阿明家的路我总共就走过两回,进村一回,出村一回。
哪怕在这个刚脱贫的村子里,吉自阿明家也属于穷得鹤立鸡群那类。总共四间破旧土房,其中三间在一个小院里,分别是他父母、两个妹妹的房间,以及一间简陋的厨房。剩下那间在小院八九步外,由吉自阿明独住,说家徒四壁也是轻的,屋子里除了一张木头搭的单人床,就只有铁丝拉成的“衣架”,以及一方低矮的书桌。
还隔着老远,我就瞧见了他,看着比上次分别时成熟了些,走到近前仔细端详,又觉得变化不大,还是黑黑瘦瘦的脸,眼神带着些畏缩,常常飘忽着望向地上,不喜欢看别人的眼睛。
“沈哥,你快到了也不跟我说一声,我早点去村子口接你。”
“没事,知道你在和村里的人找你舍友,想着别影响你们。怎么样,有发现吗?”我一边问,一边把背包卸下来,找起给他带的礼物。
“还没有,我们沿着进后山的路找了一段,什么都没找到。村长他们年纪大,腿脚不好,我送着他们先下山了,走的时候有几个村里的叔叔伯伯还在上面,应该也快回了。”
“行吧,这个你拿着,带我去你同学之前住的地方看看。”我把一个相机包塞到吉自阿明怀里,里面装着台入门级单反和一些配件,赶在他开口之前,又补了一句,“借你的,等你什么时候买了新的再还我。”
上次来采访,这孩子就对相机表现出过浓厚的兴趣,向其他媒体的记者委婉提出想看看他的机器,结果被对方一句“你可小心点,这机器带镜头三万多”给吓住。当时我用的就是这台二手入门级,满打满算两千不到,随手就递了过去,让阿明随便折腾。
兴许是这个举动拉近了距离,那天吉自阿明一路上都在和我聊天,掏心窝子的迷茫和困惑说了不少,譬如他也想过在学校的二手群里买一台别人淘汰下来的相机,但不管怎么省,也没办法存下钱,那个卖家等了两个月把相机卖给别人,拉黑阿明以前,还发了条语音嘲笑他穷。
说实话,这些事几乎都快被抛之脑后,如果不是这次来白龙村,我可能永远想不起眼前这个年轻人。
去他舍友借住的农家的路上,这孩子拧巴起来,又是要转钱,又是要打借条,说了半天,才算把话题拉回正轨。阿明告诉我,因为自家住宿条件有限,他向一个已经不在村里住的亲戚借了间屋子,就在村尾的山脚下面。
这次白龙村之行,在阿明讲述里是临时起意:毕业在即,三个外省来的室友都想再看看蜀地风光,他才提议到建昌来,又能看当地独特的人文景观,又能看村后壮美的雪山风景。
定了计划,前天晚上几个人坐上到建昌的火车,在市里休息一晚,昨天下午进到村子里,安顿好住处,约定今天早上一起爬雪山。
在他室友借宿的房里看了一圈,没太多发现,几个行李箱都没打开,床上搭着被子和几件衣物,床边的插板上接着手机充电器。唯一的疑点,是这三个学生把背包整齐一排放在房了间进门处的地上,换句话说,他们可能什么都没带就离开了。
吉自阿明说,最后一次见到他们三个是昨天晚上,他过来看室友们的被子够不够,说好今早七点叫他们一起去爬山。回忆起自己的大学生活,有课的时候都没九点以前醒过,更别说假期,我有些不太理解,为什么要起那么早?
按阿明的说法,是他们看了天气预报,知道今天傍晚起可能有连续几天的大雪,“想着先去山上看看情况,不行再去其他地方玩。”
我又问了些问题,无非是这三个室友平常的关系,失踪前是否有过矛盾冲突或异常,都找不出值得关注的线索。
跟着阿明,我又去了村长家,这位老人也是见过三个大学生的人之一。和我印象里比,这位老人几乎没有变化,手里抬着老式旱烟杆,精神翟烁地跟我打招呼。
白龙村里,老一辈几乎都不会说普通话,村长属于极少数的例外,据说他祖上是当地“贵族”,年轻时又是村里唯一的初中生,村里大事小情,可以说都由这个老人说了算。
招呼我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村长对阿明轻轻挥手,“记者住的地方我来安排,你爸他们也该下山了,去接一接。”阿明抬眼看我,见我点头,才应了一声,转身抱着相机包走入夜色里。
“村长,您是什么时候、在哪见到那三个学生的?”
“就在我家,昨天晚上,我让侄子杀了只羊,叫了那三个娃娃来吃饭。”村长抬起烟杆对院子一角指去,砖墙下边,被褪去毛的羊头孤零零躺着。
我问村长,那雪山上是个什么情况,危不危险?村长没回答我的问题,深深嘬了一口烟,眼神空悠悠抛向远处,“那座山,不能随便能上,上去了,就不好下来咯。”
在村长这同样没问到有价值的线索,我提出先去住处安顿,等着第一批救援队回来。这老爷子的身体确实硬朗,虽然有些佝偻,走起路来比我都利索。
比起三年前,村子里的变化十分明显。彼时村子里刚通水泥路,电线杆虽然竖了些,电线还没拉起来,入夜便满目漆黑,吉自阿明晚上备考复习,还要靠村里给他买的发电机照明,如今村里也有了路灯,在风雪中投下一束束零散的昏黄。
村长给我们安排的住处,离三个学生借住的屋子只隔着那条小溪,点上火盆,交代过柴火在哪,村长就告了辞要回去休息。我正送着他出门,突然听见身旁的山上,一阵尖锐的啸叫。
这可怖的噪音仿佛直达脑海,抬起手捂住耳朵也不能减小分毫,手指和耳道的缝隙里,它撕扯着,疯狂往里面挤来。
随着这啸叫声,黑暗突然降临,村里的灯光全都熄灭了,只剩村长烟杆里的火星忽明忽暗。
失去意识以前,我瞥见这个佝偻着身子的老者瞪大了眼睛,恶狠狠地盯向黑暗里的山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