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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终于停了,台上的积水顺着台阶往下慢慢流去,宛如那些在这万众瞩目的高台上落败离开的人。
头顶的乌云依旧没有褪去,场中的人见雨停了,便纷纷将伞收了起来。
场上那十个坚持到最后的刀徒,倘若就此时走下台来,他们的名字依旧会在镇子里,在孩子们和武师间,乃至整个神刀门中广为流传。
神刀十秀!
已经有人在暗地里这样叫他们了……
可他们一旦决定了去角逐那刀试的第一名,那除去第一,其他人的名字都将像这乌云笼罩下的山川一样——没有那么苍翠。
剩下的九个人也将从这座充满荣誉的高台上落寞走下,宛如台上的积水,顺着台阶慢慢流到低处……
陆霜寒的对手是杨铮——这个从来没有出过手,却每次都顺利晋级的七岁男孩。
如今许多人都想看到那流云镇初露锋芒的陆公子,和这运气逆天的杨铮,究竟哪一个能从这场比试中胜出……
陆霜寒在对决区域里和杨铮对峙了许久,先前的意外并没有出现在陆霜寒身上——陆霜寒的刀还没有拔,裤腰带也没有断,早上他吃的是热馒头,别云天还给他夹了一个鸡腿。
他既没有拉肚子,脚也踩的很稳。
杨铮似乎有点失望,于是在袖中握紧了自己的刀。
他的刀和在场所有人的刀都不一样——因为那是一种天下地上独一无二的刀。
他坚信当他的刀出现的时候,在场绝对没有人可以躲开。
陆霜寒开始主动走向他,他却开始后退……
和对手的距离越近,他的刀便越难施展。
两人的距离已越来越近,他若是再退,便要退出圈外了。
可他却在犹豫——我究竟要不要在这种情况下出刀?
“如果是小李探花,是叶开,是傅红雪,他们恐怕是不会为了这种事而出手吧……”
他随后如释重负,微笑着举起双手。
“我投降!”
当他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心里反倒轻松了不少。
他只是想试一试自己的运气,并不想杀人——他的刀太过可怕,绝对不能让别人轻易看见,不到万不得已也绝对不能使用。
陆霜寒愣住,随后问:“你为什么要投降,我们还没有开始决斗。”
杨铮抬起头来,瞟向天际的乌云,老气横秋的说道:“有些争斗是可以避免的,就像有些牺牲也是可以避免一样……”
陆霜寒不太理解他的话,杨铮已经叼着青草笑着离开了,丝毫没有因为输掉这一场万众瞩目的比赛而不悦。
别云天远远看着杨铮,眉头已经开始皱了起来。
幽蓝小蛇的眼睛也已经眯了起来。
“这个运气很好的孩子,以后可是危险的很哩……”
……
当众人看到杨铮投降之后,人群中又开始议论纷纷——
“你看,我就说他是走后门才留到最后的吧,如今碰到陆公子,立马就原形毕露了……”
“想来是陆公子刚正不阿,没有受那王莽川的威胁!”
杨铮听到这些刺耳的话,心里却当他们在放屁,依旧眯着眼笑着,像一个得胜归来的大将军一样。
他慵懒靠在柱子上,伸了个懒腰,轻轻笑着:“不上班的日子,真好啊……”
年纪幼小的他,眼神似乎已经很疲惫沧桑了……
只有陆霜寒为这样轻而易举赢下这一场比试而郁闷——迄今为止,他还没有发挥出全部的实力,真正的无悔一刀,在场的所有人可是都还没有见过……
窦青羽的对手是蒋鸣。
蒋鸣身穿华服,腰间配着一柄弯刀。
这柄刀上的装饰也和他的衣服一样华丽。
窦青羽的刀又长又狭,这会儿已经拔出来将刀尖抵在了地上。
窦青羽的眼中已有杀意流转。
蒋鸣注意到了这冷漠的黑衣少年对他充满敌意,却不记得自己何时曾得罪过窦青羽。
“若是为了今天的比试便如此仇视,那我的对手,心胸未免也太狭隘了……”
于是他也将自己的刀拔了出来——碧绿色的弯刀,宛如流动的绿湖。
窦青羽率先出手,一刀撩起,便重重往蒋鸣胸前划去。
这一刀不留余地,倘若中招,非死即伤。
蒋鸣不敢大意,随即挥刀下砍,挡下了这惊险一刀。
窦青羽扭身又向蒋鸣咽喉刺去,蒋鸣向后仰去,心中一惊。
“刚刚他与别人对决时,可不曾这般狠辣……”
窦青羽的刀却跟着刺来,眼见就要退到圈的边缘,蒋鸣情急之下用弯刀勾住窦青羽的刀向一旁拉去,随后脚下一转又快步回到了圈中间。
同一般弟子套招拆招不同,这二人的对决似乎多了一些仇恨在里面,完全抛弃了刀法,只是在用最简单最有效的法子拼命。
而蒋鸣却察觉到了一件无法理解的事——窦青羽是真的想杀他。
“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再留手了……”
窦青羽没有给蒋鸣喘息的机会,每一刀挥来都是毫不留情,若有一刀挡不住,躲不开,那蒋鸣便要血洒演武场。
蒋鸣被窦青羽压的一肚子火气,随即开始找机会反击——弯刀如绿绸环绕在蒋鸣旁边,长刀和弯刀的碰撞声不绝于耳,不管是在其他区域对决的人,还是台下的人,都被他们两人吸引去了目光。
陆霜寒看到这一幕,心里也是一惊。
“这哪里是在比试,简直像是要将对方杀死一般……倘若我同他们二人对决,不知道胜算几何……”
然后众人便发现了一件极其诡异的事——两人的刀越来越快,越来越重,越来越狠。
他们身上的那种稚嫩气息也慢慢发生了变化。
两人的力量和气势也逐渐变大,直到已经超出了普通刀徒所能理解的范围。
仇武瞪大了眼睛,吃惊说道:“这……这是已经快要逼近九品武者的实力……”
白雪峰满脸惊喜的站了起来,喃喃道:“好啊,好啊,这才是真正的天才……”
两人已经拼刀拼红了眼睛,决定不再隐藏实力,随即二人一同大喝一声,展现了八品武者和七品武者的实力。
远处蒋鸣的师傅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看着两人的对决,边吃边赞叹道:“不错不错,好好揍这个混小子一顿,不然他是不会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种事的……”
在场的刀师都惊掉了眼睛,谁能想到这两个九品刀徒,竟然早就已经踏入了武者期。
只有那些懵懂的弟子们觉得纳闷——他们的刀怎么这么快……
王莽川问道:“门主,这可如何是好?”
白雪峰又微笑着坐下,道:“真是令我惊喜……武者期的刀徒,有趣,有趣,看来他们也是来这里过渡的……等他们加入灵刀堂,说不定我能因此领到三株出凡草……不用着急,胜负马上就见分晓了……”
果然,在两人各自隐藏最后底牌的情况下,因为品级压制,蒋鸣很快就落入了下风,随后被一刀震出了圈外。
“咳咳,输了么……没想到在这里竟然能遇到击败我的人,真是让人惊喜……”
胜负已分,场上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后便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窦青羽!窦青羽!”
在这惊心动魄的战斗欢呼之余,众人却看到窦青羽缓缓向蒋鸣走去,随即高高举起了刀!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陆霜寒已经明白了窦青羽心中所想。
“好狠毒的窦青羽!”
当他挡在蒋鸣面前时,窦青羽却突然调转刀刃往自己身后砍去。
一道寒芒从他身后飞来,他明明已经感受到了暗器飞来,他也已经看到了飞来的暗器,可当他挥刀去砍的时候,暗器却像流水一样绕过了他的刀刃,斩断了他的一撮头发,最后钉在了远处大门的门楣上。
众人看去,才发现那只不过是一柄普通的飞刀。
场中的众人刚刚都在注视着窦青羽和陆霜寒,没有人看到这柄飞刀是从哪里飞出来的——可若是这样的一柄刀对准窦青羽的咽喉,那窦青羽此刻恐怕……
蒋鸣却是看到了这飞刀从何而来……
窦青羽不甘的收起了刀,然后对着陆霜寒说道:“又是你……”
随即他看向陆霜寒身后的蒋鸣,冷冷道:“今天我先放过你,你最好祈祷下次也有人救你……”
蒋鸣起来拍了拍陆霜寒的肩膀,笑道:“谢谢你,陆公子……”
随即对上窦青羽的眼神,一向微笑的他此时眼中也满是杀意。
“下次,恐怕就不是像今天这样隐藏实力的时候,到时候希望你还能如此刻般嚣张……”
说完他便转身走下了演武台,向着那假寐的杨铮走去了。
别云天远远看着那个叼着青草靠在柱子前假寐的七岁男孩,自言自语道:“连这种逆天的武神体也出现了么……”
蒋鸣笑着走到杨铮跟前,对着比他小上五岁的杨铮抱拳说道:“蒋鸣有眼不识泰山,多谢阁下相救!”
杨铮睁开眼,小手一伸,笑嘻嘻的说道:“好说好说,三十铢。”
蒋鸣先是一愣,随即大笑,从怀里取出了一张面值一百铢的铢票递给了杨铮。
杨铮为难的说道:“我身上没那么多零铢,找不开。”
蒋鸣淡淡笑着,道:“多出来的是我的心意,就当交你这个朋友。”
杨铮眯着眼笑着:“我喜欢你交朋友的方式……”
两人一同坐着,看向场中还在还在继续的决斗。
蒋鸣不解问道:“阁下刚刚为何要投降?以刚刚那一手,别说是陆霜寒,就是窦青羽恐怕也要……”
杨铮嘻嘻笑道:“你叫我小铮就行……我的刀是不会为了争一个虚名而出手的……”
蒋鸣听完心中暗暗想道:“他究竟是什么人,这番话不像是一个七岁的孩子可以说出来的……”
随即他又想到刚刚救了他的那一刀,心中已有所钦佩。
“小铮,你觉得接下来谁会拿下第一?”
杨铮似有深意的说道:“谁拿第一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有一个人一定要去给你出一口恶气的……”
窦青羽收刀站在一旁,其他区域的比试也已经结束,安灵儿,孟非,朱无妄也各自取得了胜利。
王莽川小声问道:“门主,如此看来,这窦青羽必然是最强的,只是……”
“只是什么……”
“若不是刚刚有人出手,蒋鸣怕是要死在他刀下了……”
“他不是还没有死吗……”
“您的意思是……”
“一切照旧!”
经过白雪峰的授意,王莽川宣布最后的五人将争夺刀试第一,只是规则有些奇怪……
“真是令人拍手称快的对决,接下来将进行最后的对决……五人将各自为阵,等待他人挑战或者主动向他人发起挑战,没有发起挑战且无人挑战者将直接判为失败……”
此话一说,举座哗然。
“窦青羽的实力有目共睹,估计没有人敢去挑战他,可一旦谁被他发起挑战,那……”
五人站在五个角落,而当王莽川让他们选择对决的对手时,却发生了戏剧性的一幕——窦青羽刚要选择朱无妄和孟非,却不料安灵儿和陆霜寒直接走向了他……
“这……窦青羽那么强,他们两个怎么都选择了窦青羽……”
窦青羽将长刀拔出,冷冷道:“你们两个一起上吧……”
安灵儿气的牙痒痒,她的刀依旧还在刀鞘里,她走到窦青羽的面前,瞪了陆霜寒一眼,说道:“我先来的,你先等一下!”
陆霜寒不禁打了个冷颤。
不知为什么,当他的窥天眼看向安灵儿的时候,窥天眼会隐隐作痛。
当安灵儿气冲冲的要动手时,陆霜寒走过去按住了她拔刀的手。
安灵儿不悦看去,又瞪着他。
“你做什么?占我便宜?”
陆霜寒赶紧将手收回,解释道:“你能不能将他让给我?”
“凭什么?”
“因为他早上骂过我,所以我想揍他一顿。”
“他怎么骂你的?”
“他说我是还没有长大的酒囊饭袋……”
安灵儿不禁被逗笑,道:“可是我也看他很不爽,我也想先揍他一顿。”
“我可以连你那一份一起揍,因为我力气很大。”
“真的吗?”
“真的,我的力气跟牛一样!”
“可是……”
“如果我技不如人反倒被他揍了,你那时候便可以将我的那一份一起揍!”
安灵儿见陆霜寒这么想揍窦青羽,想了想便忍痛割爱,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将他先让给你,四眼仔,姐看好你!”
陆霜寒心中一惊,莫非,这安灵儿已看穿了他面具下的真容……
窦青羽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冷冷说道:“你们大可以不必谦让,一起上吧!”
“切!”两人异口同声鄙夷说道。
窦青羽的脸色变得更加冷漠了……
安灵儿蹦蹦跳跳走到了孟非和朱无妄那里,她被孟非手里的包子吸引,说道:“小胖子,给我一个包子!”
孟非并没有因为安灵儿的失礼而生气,反而将手中还没有咬的另一个包子递给了他。
安灵儿咬了一口,开心笑道:“真好吃……对了,你们两个一起上吧,我赶时间……”
孟非笑道:“小妹妹,你等我们两个先对决一场……”
孟非还没有说完,安灵儿便翻着白眼说道:“你以为我是傻子吗,你们对决我岂不是就直接判输了……”
朱无妄忧郁说道:“不管怎么选,都会有一个人被直接判输的……”
安灵儿看了他一眼之后,叹息一声,道:“营养不良还这么多愁善感,怪不得你看起来要死不活的……凭你九品武者的实力加上小胖子八品的实力,虽然你们都有武神体加持,但在我手下还是走不过半招,早点打完早点休息吧,今天淋了一天雨,本小姐都要感冒了……”
她一边嚼着包子一边平淡的说着这些话,朱无妄和孟非的心里却泛起了滔天巨浪……
两人对视一眼,孟非嘴角抽动,不敢置信的说道:“她……她说你也是……是真的吗?”
朱无妄眼中的忧郁之色更浓,无奈的点点头,道:“看来你……也是……”
安灵儿手里的包子已经吃完,随即双手握紧了刀柄,身上散发出了一丝常人看不见的诡异气息,随后不怀好意的笑道:“待会儿有点疼,小胖子和忧郁哥忍一下……”
两人甚至来不及反应,刀鞘就已抽到两人的脸上。
两人瞬间被抽出五丈之远……
“怪……怪物……”
“怎……怎么可能……”
两人在地上呻吟,台下也是被这一幕搞的一头雾水。
“那个安灵儿,好暴力……”
“朱无妄和孟非竟然被她一招就打败了……”
“看来她也有希望角逐那第一名……”
如今场上便只剩下三人。
安灵儿远远给陆霜寒加油打气道:“四眼仔!揍死他!”
“嗯?”
别云天注意到了安灵儿说的话,饶有兴趣的看着她。
刀鞘上的幽蓝小蛇却从刚刚安灵儿散发那古怪气息时就已经变得呼吸急促起来,它对着别云天说道:“老朋友,看来我要离开你一段时间了……”
别云天一脸震惊,忽然看到小蛇身上的蓝光变的浓郁,然后从刀上飞出,径直飞向了台上的红衣少女……
安灵儿忽然感觉到了一股无与伦比的亲切感,随后急忙转头,看到了扑来的蓝色小蛇,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随即眼眶湿润,扁着嘴大声哭道:“小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