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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羊这件事对于男孩子们来说,并不是什么稀奇。不过对于年仅七岁的卫青,多少显得有那么一点残酷,因为他的身高仅仅超过羊那么一点点,力量还没有一只羊大。所以当他穿着麻衣短褐行走在闾阎之间,邻居们就会传来一阵唏嘘,骂郑季两口子不是人,心肠歹毒。
其实只有卫青自己知道,自己这个亲大没有白叫。每当他公务之余,就会来到卫青放牧的原野,教他刀法,识字,当然还有西市上的牛肉。不久,人们看到的卫青,虽然衣服越来越破,人却越来越精神茁壮。这点连郑季的娘子都怀疑,都他娘的吃一个锅里的馍馍,为啥卫青能长得这么快,可自己那几个孩子,总是不见有什么起色呢?
她不敢问郑季,因为她知道郑季本来就不喜欢自己,不知道那句触到他的逆鳞,挨他一顿毒打不说,再把自己休回了娘家,可就得不偿失了。不过这不等于她在心里接受了卫青,她还是要使出各种手段来对付他的。在食物和衣着上,她想方设法的不让他吃饱穿暖,都不值得一提,她最恶毒的手段就是唆使自己那几个亲生的孩子联合起来欺负卫青。她知道,郑季再狠,也不可能把自己亲生的孩子咋地。
那几个孩子当然会听母亲的话,相信她的指使,于是他们就把欺负卫青来当成他们的家常便饭和讨母亲欢喜的工具。他们中间大的,已经成婚,对卫青吆来喝去,当做家奴一样地使唤,小的干脆就对他动手动脚。但是卫青记住了郑季再原野上教导他的话:“学会在强者面前示弱,等待时机成熟后绝地反击。”
郑季不是那种可以叱咤风云的大人物,但是他也是读过书的人,有着丰富的人生阅历。在原野上,郑季除了教卫青练武,还经常给他讲历史上的人物和故事,其中卫青最喜欢的人物就是孙膑和韩信。郑季折下河边的柳枝,在沙滩上教卫青认字,用沙子堆成沙盘,给卫青演绎历史上著名的各种战争。爷俩玩得非常开心,只是回到家里,郑季在卫青面前,脸上从没有一丝笑意,显得冷酷而又刻薄,这让他的老婆内心中平衡许多,感觉郑季并不待见这个野种,将来是不会把家产分给他的,因此她对卫青,也减少了许多敌意,甚至忽略了他的存在。
比卫青幸运的是他的三姐卫子夫,由于她人乖巧,越长越发水灵俊秀,平阳公主开始对她进行重点的打造和培养。不仅给她请来了乐坊的老师,教她歌舞,还请来儒学老师,来教她儒学。在这样的环境中熏陶,要强的卫子夫再也不是那个茅檐柳扉间的小家碧玉,而是出落成举止雍容,胸怀家国天下的女中豪杰丈夫。甚至可以弯弓射箭,挥剑杀敌。
这一日卫子夫正在花园里舞剑,管家偷偷过来,悄悄告诉她:“你娘来了,要见你。”卫子夫看见管家手里托得足有二斤重的年糕,上面满是母亲的味道。于是她向老管家深深做了一个揖,问:“但不知家严在哪?”老管家用手向后面指了指角门。卫子夫会意,再次谢了管家,向后门走去。
卫子夫穿过鸳鸯戏水的亭榭,推开朱红色的角门,见母亲和二姐卫少儿抱着一个孩子站在外面,正用焦急的目光向里面张望。便环起剑向母亲下拜,道:“子夫拜见母亲大人,家姊。”
唬得卫媪惊慌失措,道:“死丫头,你在这里不学姬艺,怎么舞起剑来?女儿家又不能上阵杀敌。”
卫子夫正义凛然,对母亲说:“阿娘有所不知,公主殿下时常教导我们,这天下不仅仅是男人的天下,女子也应该担责。”
卫媪道:“只要是公主说的,那就没错,你只管听公主的,娘目光短浅,只是胡言乱语,瞎掺和而已,跟老狗放屁无二。”言毕卫媪拉起卫子夫的手,见上面竟然生出许多老茧,比卫少儿的手还要粗糙,不由得心疼落泪,道:“吶的儿,娘只道是你在这里享福,怎想到你比你二姐还艰辛也?”
卫子夫笑道:“辛倒是不辛,只是每日学琴练剑,都在了这双手上,它竟也不争气,如此不堪磨,让母亲大人伤心。不知母亲与二姊同来,是否是家中出了什么事?”
见女儿问起,卫媪长长吐出一口气,哀怨的说:“还不是你的三弟卫青,被郑家接回去后,不当人子,每日到原上给他家牧羊,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前日偶见,竟和乞娃无二。子夫,他虽然和你不是同父,可是你看在阿娘的份上,不能不管他呀!”
卫子夫听母亲说得凄惨,连忙对母亲说:“母亲勿忧,子夫这就前去启禀公主,求她在府中给青弟赏一差事,这样我的身边,也有了一个亲人。”
卫媪谢了女儿后,和卫少儿等在园外。那卫子夫蹬蹬蹬一路小跑,回到府内,向平阳公主给弟弟讨差。平阳公主一向视卫子夫如同姐妹,这等小事自然没有悬念。便让卫媪带来卫青,写了一纸卖身契约,这样卫青就成了平阳侯府内的一名骑奴。主要业务就是给平阳公主牵马,喂马等。
几年的牧羊生活,使小小的卫青产生一些心灵感悟,那就是这世间的所有的生命都具有灵性,所谓的人为万物之灵长纯属于人类的自矜自大而已。就拿羊来说,它们看是憨傻,但是它们同样具有人类所不能及的能力。那就是无论雾多大,雨多大,风雪多大,它们从不会像人那样迷途。所以在他的心灵里,对一切生命都充满了敬畏。哪怕是一只蚂蚁,他也不会去无端地伤害,甚至有时会和它们说话聊天。
正是因为有了这份敬畏,他对自己的这份新差事感到十二分的新奇和热爱。那一匹匹体型健硕,浑身铺衬着锦缎一样的骏马,每一个的眸子里都闪烁着灵性与光泽。它们的骨骼与肌肉,舒张着一股说不出的力量与诱惑。巨大的蹄碗,叩打着土地,每行进一步,都有着宣告的意味,带着不可侵犯的神圣与庄严。
或许是有了这样的理解,卫青对它们关爱有加,即便是睡觉,也不愿回屋去与人类共处,而是心甘情愿的把自己留在马棚。马儿们似乎也非常认可这个沉默寡言的小主人,特别听他的话,哪怕是他的一声哨音,它们都能够懂得其中的意味。
这年春天的雨水节。平阳公主本来只计划在府中烙些油饼,祭祭雨神便罢。但是京师方面传来圣旨,说王皇后思念平阳公主,让她急速赶往京师,母女二人会面。平阳公主不敢怠慢,接到圣旨后,立即与驸马曹受启程,带上卫青等随从西出,往长安方向昼夜兼程。
途经河津时,忽然从峡谷中斜刺杀出一股山贼,发出响箭,致使平阳公主车驾受惊,连人带车向悬崖奔去。眼看要车毁人亡,一场惨剧即将发生,这时跟随在队伍后面的卫青将手指插进嘴里,对着狂奔的烈马打出一声呼哨,奇迹发生了。只见刚才还战兢的奔马立即刹住四足,将车稳稳地停在了悬崖边上。更神奇的是,卫青再呼哨一声,马儿竟然拉着车,乖乖的稳稳地走了回来。卫青看公主无碍,从一名卫士手里抢过环首刀,冲进战团。只见刀起落处,血溅七尺,人头如椰子一样滚落。平阳公主坐在车里大惊道:“小马倌何来如此身手?日后必成我大汉栋梁。”
那曹受是何等精明之人,他的爷爷曹参即是汉初名相,与高祖一同打过江山的,听自己的老婆如此称赞卫青,为了讨好妻子,顾不上惊魂未定,和本来就很虚弱的身体,气喘吁吁地喊叫:“加封卫青平阳侯府护军,赏金十两。”
曹受的话不仅激励了卫青,更激励了随行的卫士。侯府护军虽然不是一个什么显赫的官职,但毕竟也是正规的国家军人编制,六品武官序列,这与卫青原来的马倌身份相比,不知要高出多少倍,甚至是郑季这个县尉都无法比拟的。于是众卫士人人奋勇,将一众上百人的山贼一举剿灭干净。
这是平阳公主第一次用正眼打量卫青,只见他还没有完全发育成熟的身躯伟岸挺拔,肩宽腰细,一张标准的国字形脸上,透着一股与这个年龄段颇不相称的冷峻和刚毅,两道剑眉,耸立在高高的眉骨之上,透着无法征服与战胜的威严。眉宇之间,却又带着春风一般的和煦。这样的长相让平阳公主都感到有些吃惊,感觉面前的这个人,身上带有的气质既亲切又不可冒犯。于是她故作轻松,和声问道:“你就是子夫的弟弟?”
卫青跪地,举拳过肩,朗声回答:“回禀公主,奴才的阿姊,正是卫子夫。”
平阳公主喜上眉梢,因为从小长在帝王之家,深谙识人之道和御人之术。卫青能在曹受加封护军之后,还自称奴才,可见其人忠心耿耿,稳重端素。乃不顾公主之尊贵,主仆之有别,以纤纤素手扶起卫青道:“果然是子夫的阿弟,难怪有如此好的身手,今日亏得你救了本宫,从今以后,你就留在本宫身边,伺候本宫的车驾。”
卫青顿时感到一股异香,像似脂粉,又非脂粉。这股气味刺激得他周身发热,血往上涌,一张冷峻的脸竟然腾得红了起来。连忙又向公主做了一揖,高声道:“喏!”
平阳公主也被卫青结实的臂膀激得芳心一荡,自从她嫁给曹受以来,他那消瘦羸弱的身材就定格在她的印象中,纵然身边有无数身材高大,威武雄壮的甲士来来往往,也无非都像雕塑一样毫无生机,只有今天的卫青,才让她感受到生命的鲜活和力量。她的脸也不由自主得红了一下,乃放慢语气,镇静一下自己,笑道:“火能冶金,亦可塑金,本宫随经历今日之险,但不足惜,贵在本宫今日得见我平阳侯府诸位勇士,临危不惧,奋勇杀敌,实乃是我平阳之福,大汉之福,传本宫口谕,今日所有参战勇士,赐爵一级,赏金十两,待本宫进京,奏请父皇封赏。”
有传令官传下平阳公主旨意,所有士兵欢呼起来,山野雷动,在众人的拱卫下,平阳公主继续率众西行。
卫青骑马跟在平阳公主车驾身边,依旧是一身马倌打扮。看着给平阳公主驾车的骏马,一匹匹头颅高耸,志气昂扬,卫青的脑海里想起父亲郑季和母亲卫媪。他在这一瞬间,明白了一个道理,人就和这马一样,如果不去拉车,不自己用力,就会和那些羊一样,散落在平原上,被人放牧,最后只能任人宰割,默默无闻的死在汤锅里,成为人的粪便,回归原野,完成一个简单粗暴的人生循环。
或许是自己的父母早就明白了这样的人生道理,才把自己刻意地置放在草原上,让自己去经历这样的苦难,从而来磨炼自己的意志,提高自己的能力,否则母亲不会把他送到父亲家里,父亲也不会在公务之余大老远的骑着马到草原上去教授自己武艺。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今天!对的,就是为了今天。
卫青想得自己一阵喉咙发梗,眼睛发酸。自从自己被母亲送到郑家,自己就没有穿过一件囫囵的衣服,几乎每个冬天,都是在寒冷中度过的,有时冻得实在忍不住,他只能抱着绵羊取暖。刚开始,他还向上天哀求把他送回母亲的身边,后来哀求就变成了恨,甚至发誓最好今生再也别看到她。而作为父亲的郑季,只教他练武,给他拿肉吃,却对他的寒冷仿佛视而不见,他也在心中产生过怨恨。不过,随着今日的战斗,这些情节都烟消云散了。他从自己斩落敌首的那一刻,他意识到父母给他的,可能远远不是今日。他抬头望望天空,那里有一朵羊一样形状的羊,悠然的漂移,他会心地笑了,把圈在脑海里的那些咩咩乱叫的羊,统统放牧到天上去,让它们去随风飘散,一匹骏马正在踏足而起。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