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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完引桥,越过桥塔,踏入主桥,一丝清凉的江风吹来,慕小天的视线变得极为开阔。夕阳西下,正是“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江水波澜,正是“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归心不安,正是“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面对此景此情,回想父亲一生的艰难,慕小天竟也不禁想起《三国演义》里周瑜病危之时,对小乔袒露的心声:“人生之艰难,就像那不息之长河,虽有东去大海之志,却流程缓慢,征程多艰,然江河水总有入海之时,而人生之志,却常常难以实现,令人抱恨终生。”父亲自然远不比周瑜,有着安定天下、建功立业、名留青史的远大志向,但父亲却勤恳一生,虽说致富不得法,也该有着自己的小心愿需要圆满吧,但父亲现在却重伤躺在医院里,生死未卜,此情与周瑜又有何异呢?
脚下的路,继续走着,心里的事,继续想着。刚过二十岁的生日,明天也就是大四的学生了,我又有什么样的心愿呢?慕小天审视着自己的内心,自己不能像父亲,也不能像周瑜,在生命垂危之际,心愿未了。
项羽,二十几岁,统领诸侯,破釜沉舟,决胜巨鹿,成一代霸王;
韩信,二十几岁,登坛拜将,扫灭诸侯,兵围垓下,享兵仙盛名;
霍去病,二十几岁,兵发漠北,封狼居胥,饮马瀚海,引万世敬仰;
王勃,二十几岁,藤王阁序,技惊四座,名满天下,为千古绝唱……
“呵呵”,想着想着,慕小天不禁苦笑起来,纵观古今中外,又有几人能在二十几岁建功立业,震古烁今呢?
杨慎,也是二十几岁,殿试第一,高中状元,可谓意气风发,当时的他,也必有远大的长风之志吧,却最终写出《临江仙》。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慕小天继续想着,混乱的思绪开始爆发出来,什么江河、青山、夕阳,什么宇宙永恒;又是什么功业、成败、英雄,什么转头成空。
走着走着,想着想着。夕阳终究落下,江面开始逐渐漆黑,天幕也已经开始点缀星光了。一阵凉风从远处的江面吹来,汗水浸湿的T恤突然贴在后背上,瞬间的冰凉感猛然袭来,一下子抖擞了慕小天的精神。
慕小天在混乱的思绪中被拉回了现实,滚滚江水声依旧连绵不绝,“呵呵”,又是一声苦笑,似是自嘲,现在居然还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还不如想想怎么能尽快赶到父亲的身边。慕小天看看前面,到桥塔了,算是过江了吧,再沿着通江大道直接走三十公里就能到了,慕小天回头看看有没有顺风车,但是,路面和江面一样,也暗淡了下来,不见一丝灯光,只能继续步行赶路。
下完引桥,天已经彻底黑了,饥渴,疲劳,也都慢慢缠绕身心,摩擦慕小天的意志。慕小天只能坚定心神,靠星光赶路。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慕小天已看不清四周,只能用心中对父亲的牵挂和向上苍的祈祷,对抗陌生的黑暗之恐惧。又不知道走了多久,在慕小天步伐逐渐沉重之际,身后的马路上终于传来了逐渐响亮的轰隆声,听声音应该是一辆三轮车。
慕小天当下有了决定,脚下的通江大道是前往县城的唯一主干道,就算这三轮车不是去往县城的,从中间某条岔路拐到某个村子,至少也能稍自己一段,运气好,还能讨口水喝,于是便站在马路中间,举起双手大声喊着,期望能有一点帮助。
三轮车临近停了下来,便传来了一阵暴躁的辱骂声:“有病啊,大晚上站马路中间,他妈的有病想死,滚回家去死,别他妈的害我啊!”
“师傅,对不起,我也是没办法啊,您给我搭个车吧。”慕小天歉意地请求道。
“我这车拉货,不搭人,你起开。”司机师傅明显怒气未消。
“师傅行行好,我必须尽快赶往第一医院,我父亲病重了,我必须尽快过去,师傅您就行行好,搭我一程吧,能搭多远是多远。”慕小天继续请求道。
师傅下了车,看了看慕小天,一身憔悴样,好像是确认了什么事情,语气缓和了许多,问道:“那你现在这个点,怎么在这啊。”
“我是红坊乡的,在京州念书,下午我父亲出车祸,在医院抢救,没有车了,我就从江城那边走过来了。”慕天无力地解释道。
“哎,上车吧,我送你去医院。”三轮车师傅轻叹一口气应承道,寻思自己孩子,也差不多这么大,刚送去江城开学报到,这不自己才回来么,就遇见这么个事情,就当自己行善积德吧。
师傅递给了慕小天自己的水壶,慕小天接过水壶后就拧开大喝了几口,轻声道谢,并问道:“师傅,您车到哪里?”
“没事儿,顺路,能给你稍到医院大门口。”三轮车师傅接过水壶,肯定地说道。
“哦,那师傅,谢谢您了。”
“嗯。”师傅见慕小天情绪低落,也就什么没有问没有说了,就这样安静的不知道过了多久,唯有三轮车的轰隆轰隆声。
三轮车终于停在了濡须县第一人民医院的大门口,慕小天看了看手机,九点了啊,跳下了三轮车,转头向师傅问道:“师傅,谢谢您,多少钱?”
“顺路,而且我这车拉货,不搭人,要什么钱!”师傅回答道。
“这……”慕小天有点过意不去。
“赶紧去看你父亲吧,他还在等你呢。”师傅看出了慕小天的意思,故意催促道。
慕小天回头看了看医院的大门深处,又转头看向三轮车师傅,深深鞠了一躬,“谢谢!”说完就转身向医院大门快速走去。
三轮车师傅看着慕小天离去的背影,点燃了一根烟,心想,挺帅气,也挺孝顺的一个小伙子,哎,只是可惜遇到这么个事,菩萨保佑没事儿吧。师傅一手夹着烟抽着,一手拿出手机拨打电话,对着电话说到:“遇到了点事儿,可能还要个把小时,才能到家啊。”
这边,三轮车师傅调转车头,向来时的路返回。
那边,慕小天卯足全身力气,向门诊咨询台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