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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王窈，是我们家族考上的第一个大学生，荣耀门楣，三生有幸。知识改变了命运，但知识也得向命运低头。
我记得第一年的时候要评奖学金，有5000元，很多，有好几个人一起评，我当时上场的时候在末尾提了一句感谢父母的话，结果大家就用一种为什么要矫情的眼神看着我，甚至有人问我，是不是特意为了争奖金，我当时心虚的否定了。但谎言好像遮不住谎言，只能弥留许久的尴尬。
后来在我挣第一笔钱的时候回忆起这件事，我幻想着对别人解释，其实是为了得到奖金才特意提父母的。那两年，我的哥哥王漆生了一场大病，白血病，血液里的吸血虫，无限繁殖，你根本不知道尽头在哪里，一个月检查吃药要花一两万。父母为了给哥哥治病，四处挣钱，为了能多挣一点，到几百公里的外省从开春一直干活到那边什么活也没有，啥活都干，初春，骑着摩托车冷掉人的牙齿，夏天，父亲的衣服上一层又一层的白碱，秋天是怎么也挡不住的风吼，自然只是为他们戴上了紧箍咒。我和弟弟放了假连家都不回，直接提着行李到父母那边，四个人每天挣着800元，一个月也能挣点，可还没领钱，哥哥就要去抓药，父亲王大仁收下面皮和老板开口，说能不能先借上，儿子有病，帮个忙啊，我看见父亲脸上的土落了下来，心里吞了铁，说不出话来。母亲告诉我，为了治病，求人碰壁多少回，不识字，楼梯爬肿了腿，夜里寒霜沁骨，睁眼到天明，泪水划过心尖，失望在脸上扇巴掌。再苦再累，为了孩子，咬紧牙关，但他们也才是刚四十出头的孩子啊。一座山，一个坑，永远要弯腰跪着走。哥哥王漆，一个人在家里，一个人熬药，一个人做饭，一个人睡觉，身体太弱，有时梦魇，那凄凉的呻吟声只有窗外飞过的鸟儿听见，挣扎在泥潭里，谁来救救他啊，好不容易醒来，一身冷汗，为什么就不能好好活一天啊。有一次，哥哥去医院检查时，有位大夫告诉他，时间不多了，看不好了，哥哥走在大街上，放声大哭，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花儿一般的少年，我的哥哥啊，难掩痛色。我确实是为了能拿到那点钱，这样就能凑够一个月的费用了，我想，应该会有人还能抬头望望苍老的面容吧。我借着道义的东风来采走果实献给疮痍。
每每回忆，便哽咽难沁，滚出了泪花。
生命的苦涩一层摞一层，人类大多在缝隙中寻找存在，有时也能长出新绿，流星来过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