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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市公安局,二号审讯室中。
市公安局刑侦支队警员周全正做着笔录准备,在他旁边的是他们的队长,陈俊良。
陈俊良望了一眼右边墙上的单面镜,稳了稳情绪,开口对坐在审讯椅上的年轻男人问道:
“姓名。”
“姜珏。”
“年龄。”
“32。”
“2018年8月20号,晚上九点到十一点,你在哪?在做什么?”
姜珏扶了扶眼镜,皱着眉头略一思考,说道:
“额,我想想,8月20号…,哦,我当时在家。”
陈俊良表情严肃,接着问道:“在做什么?”
“那天晚上我在家大扫除。”
“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
这个问题让姜珏顿了一下,语气突然变得沉重起来,微微地低头说道:“因为第二天是我的生日,我女朋友要来看我,所以我想把屋子好好收拾一下,白天上班没时间,所以,那天弄到特别晚。”
陈俊良没有被姜珏的情绪影响,语气冰冷地接着问道:“有人能为你证明吗?”
姜珏又扶了扶眼镜想了一会儿,这个动作频繁出现,好像他的眼镜随时会掉下来一样:
“哦对了,我记得当时拍了视频,在我手机里。”
说着话他指了指放在陈俊良面前的手机。
陈俊良拿起手机,站起身,走到姜珏身边。
解锁之后,姜珏从和女友的聊天记录中翻出一个视频,视频上是他家的客厅,很乱,东西随意地摆在地上,七歪八扭。在视频下面是他发送给女友的一条信息,内容是“我要开始啦,你早点睡,明天见哈,晚安,爱你。”
陈俊良往上翻了翻,距离最近的一条时间显示是晚上8点52分,随后他问道:
“除此之外呢,没有别的证明了吗?”
“额,本来是有的,我家客厅装了监控,因为我养了一只猫,平时上班的时候我经常通过监控关注它。但是…很不巧的是,那天晚上我和我女朋友说完之后,我们那突然就停电了,后来我都是点着蜡烛收拾的,所以监控可能没拍下来。”
陈俊良听后没有再问什么,而是走回到自己的座位旁,面对着摄像机,眼睛盯着上面的logo字母,陷入了沉思。
其实他对眼前这个姜珏真的是没什么好怀疑的,虽然是第一次正规审讯,但是私下里陈俊良已经对他调查了半个月了,没有任何证据显示,是他,杀死了他自己的女友。
但是这位陈队长就是感觉很奇怪,多年以来,他凭借着自己犀利而高智商的破案手段而闻名全市,年纪轻轻就成为了市局刑侦支队长。也许是作为一名警察的职业警觉,他对面前的这位文质彬彬的年轻男人就是提不起好感,甚至,有着那么一丝感到恐怖的意味。
但是办案子,讲究的是证据,无论你再怎么怀疑,没有证据也是白耽误工夫,局里每天都那么多案子等着他去安排处理,他不能在这个人身上浪费太多的时间。昨天,郭副局长已经找他谈过话了,他自己也觉得不能再这样折腾下去,今天传唤姜珏,实属是无奈之举,也算是最后一搏。私下里针对姜珏的调查没有任何突破性的进展,姜珏所说的小区停电也是属实的,这一点他们早就做过调查了,那天突发电路故障,供电局连夜抢修,一直到凌晨一点多才送上电,受影响的不止是姜珏的小区,就连陈俊良自己家都是,这点巧合,确实没什么好查的。
此时陈俊良的心中还是有一些挫败感的,做警察的,当然是要讲究证据,但是直觉,往往才是对整件案子,最关键的一剂灵药。陈俊良的直觉几乎没有出过错,这也为他以往破案,提供了非常明确的方向,能够快速锁定嫌疑人。所以在队里,大家都叫他陈探长。他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也许,自己天生就是做警察的料吧。
回过神来,陈俊良伸了个懒腰,拖了拖椅子,故意用一种松弛下来的口吻说道:
“那行,那今天……”
说到一半,陈俊良突然停住了,往下坐的姿势定在半空,撅着屁股,半曲着膝盖,两手搭着椅子的扶手,脖子往前探着,固定在一个相当滑稽的姿势,丝毫不动,但与此同时,他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姜珏,盯着姜珏明亮的镜片后面的那双眼睛,陈俊良是想在这最后一刻,发现对方身上的破绽。
但是姜珏没有给出任何异样的反应,只是傻不愣登地又扶了扶眼镜,然后莫名其妙地看着陈俊良,不知道这位警官要干什么。
见此,陈俊良恨不得冲上去一把摘掉这副讨人厌的大圆镜子,好看清楚这个男人的眼睛里,到底藏着些什么。
但他没有这么做,他的投诉已经够多的了,多到隔三差五就得去郭副局长办公室挨训,虽说自己好歹也是局里的支队长,平时的小案子根本不用他插手,但他在办公室是坐不住的,用他的话来说,椅子上刺儿太多,自己已经长痔疮了。
他的自我评价是,也许我是个好人,但不是个好警察。
“咚咚咚”,审讯室的门被敲了敲。
陈俊良打开门,走到出去,顺手又把门关上了。
来人是队里的小林,叫林欢,小姑娘,刚来队里不到一年,新人中的新人,对陈俊良崇拜有加。
“陈队,郭局让你赶紧审完放人,别再拖着了。”
陈俊良掐着腰,往楼梯口走了几步,点了一根烟狠狠抽了起来。他朝楼下望了望,青州最近连日暴雨,连市局门口那条路都有不少积水,马路上的车辆也少了很多。其实几年前也经常会下大暴雨,但是积水程度远远不像现在,最近两三年几乎是逢雨必涝,每当此时,陈俊良总会在心里骂上几声。
不过今天雨终于是小了一些,细细绵绵的,有停下来的势头。连日降雨,温度也低了很多,仿佛有入秋的意思。
陈俊良手中的香烟已经烧到烟屁股了,他扔下烟头,狠狠碾上一脚,对林欢说道:“放人吧。”
两人朝审讯室走去,但刚走到一半儿,陈俊良站住了,几秒钟之后,他快步推开审讯室的门,拿起姜珏的手机,翻到视频的位置,然后点了暂停,只见视频中正好拍到了墙上的挂钟,时间显示的是9点10分。
而在画面中的一角,窗外,是万家灯火的霓虹夜景。
陈俊良彻底放弃了,把手机锁屏,递给一脸迷糊的姜珏,对他说道:
“你可以走了。但后面如果有事,希望你能继续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