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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二十,明悟出关。
一切都还是他熟悉的模样,灵空长老的状态比两天前更加萎靡了,四肢几乎一点力气也没有,连说话都变得困难起来。
但他还是端坐在佛祖面前,十分费力的搓动念珠。
“师父,您可感到好些了?”明悟的神情十分关切。
灵空笑了笑,一切也都还是他熟悉的样子,明悟总是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
火也会让人觉得温暖,但也会毁灭一个靠太近的人。
“扶我起来吧。”灵空道。
明悟赶紧上前搀扶灵空长老,他知道他们目的地,正是藏经阁。
灵空走的很慢,他感到自己的血液好像在慢慢冻结。
可是啊,阳光会公平的洒在每个人身上,温暖一个将死之人,照亮一个狠心的凶手。
阳光不做判断,它对它光芒之下的一切事物,都是一样的。
一路上明悟又主动提起了明觉,提起了那些死在他手下的人,他知道灵空的心有多软,因此他在他面前总是很柔软;
就像他知道明觉不想让他发现自己偷喝酒的秘密,于是他从不发觉。
灵空评价的不错,他就是一个十分懂事的人,没有人会不喜欢懂事,除了他自己。
要让每个人都喜欢,就要冒着,让自己讨厌的风险。
发自内心的喜欢自己,是世上最困难的事,一个连自己都喜欢不了的人,依然会爱世界,他无比炽烈的爱每一丝风,爱一切植物,爱一切动物,爱阳光……
唯独不能爱人。
因为,他总会不由自主的推己及人。
一个十足的好人,也有他绝口不提的恶,掩藏在他的心底,他会守口如瓶,起先是因为在乎;后来,他老到不用在乎的时候,依然会守口如瓶,因为爱谈过去的老人,总是不可爱的,这个世界不需要老人的声音,每个老人都知道。
他们怎么知道的?
他们用一生去知道。
明悟才十四岁,但很不幸,他已经知道了,这是否意味着他没有机会老去?
他不在乎,他的命本来就是捡的,每一天都是额外赠送。
随着钥匙转动,藏经阁内飘出一股旷日持久的书香。
明悟走在前面,楼梯是盘旋的,不知不觉,他已经快出了灵空十几级阶梯。
灵空长老望着他的背影,他总是把脊背挺得直直的,走路的时候,上半身几乎纹丝不动。
在每一个转角处,光都会照在他的侧脸上,他脸上还有一些稚气的小绒毛,洁白、柔顺的立着。
“明悟。”灵空长老费了好大的劲才喊出了声。
明悟回过身来,俯视十几级阶梯下这个白眉老人,他真老,眼袋比眼睛还要大上两圈。
“回头是岸,孩子。”灵空道。
他叫他孩子,正如七年前在嵩山脚下初次见面时一样。
明悟的眉宇微微颤动,他悄悄的在身后捏紧了拳头:
“不,我没有岸,师父。”
灵空整个身子杵在楼梯把手上,他再也走不动了。他的胸口越发收紧,像是血脉终于冻结。
他神情痛苦,跌坐在楼梯上……
藏经阁的顶楼是空的,一无所有,明悟没有意外,就在灵空叫他孩子的那一瞬间,他就料想到了。
但他没有岸,是真的,对那些生在海里的人来说,岸代表的从不是安全。
安全二字,来不及,也不预备,与他的生命发生关联。
窗户紧闭着,邓定侯从屋顶飞身而下。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为了保护顶层的藏经,藏经阁的顶层甚至没有一丝光线,一丝水分。
干燥,寒冷,黑暗。
他穿着那件来时的衣服,头上戴着帽子,赤手空拳。
二人之间除了空气一无所有,他们都不约而同的紧闭双眼。
即便在绝对的黑暗中,也要闭上眼睛,才能确保听觉能被运用到极致。
灵空长老的身体开始变得僵硬,笔直。
他笔直的,从楼梯上滑落下去,每一个转角,都对他的身体造成撞击。
但他已经没有痛感了。
他飞快的,从他好不容易攀登上去的楼梯上滑落下来。
念珠碎了一地,钻到他身体之下,辅助他,更迅速的滑落。
终于,他的头撞到了一层的柱子,他的双腿被抬起好高,受力点仅是那根细细的脖子,奇异的弯折,接着,重重的摔回地面。
灰尘被扬得很高,与那些从楼梯上滚落下来的念珠一起,在光线中,跳跃着,越跳越低,直到,完全静止。
顶楼所有的窗,都打开了。
阳光与清风如同多事的看客,齐刷刷的钻进藏经阁。
邓定侯的脚,踩在明悟的胸口。
他抬手,拂去了盖在头上的帽子,露出一个洁白如雪的光头,六粒香疤绯红的镶在头顶。
明悟笑了,他每一个牙缝间都渗着血。
“当你七年如一日,给世上最疼你的人下毒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你的结局。”邓定侯道。
明悟轻轻地闭上眼睛,他不再挣扎了,他不是般若金刚拳的对手。
“师父。”他最后道,接着,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邓定侯跑下楼梯,灵空长老的眉心渗出一滴血,血珠下面藏着一根银针,这便是他快速致死的原因。
他原本会慢慢死去,但就在刚才,明悟回头的那一个刹那,这根银针便从他指间飞速射出。
冲破了灵空长老的头骨,扎进他的眉心。
明悟知道自己败了!
他知道自己得不到心法,也得不到灵空的传授。
他在射出银针的那一刻,就已然知道。
他与灵空长老几乎是同一瞬间倒下,隔着五层厚厚的楼板,倒在了同一个位置。
谁也不知道,他最后想的是什么。
佛家将死称作是彼岸,也许,彼岸才是明悟的岸。
嵩山枝头,数百只品类各异的飞鸟,惊惶的飞离故林,向南而去。
少林寺里一群穿着袈裟的和尚与一群同样穿着袈裟的浪里僧打做了一团,他们用的是一样的拳法、一样的棍法。
只是,和尚的眉宇坚定,浪里僧的眼神油滑。
这其中还夹杂着三个身手不凡的人:
一个戴着斗笠的遮面高手,秋凤梧;
一个一身华衣,手执碧玉刀的翩翩公子;
还有一个一身华衣……等等!小马?
【小马道:“可是我总有一天要把你打得躺下爬不起来。”邓定侯道:“我等着。”】
二人看见对方的时候,脑海中都不由想到了彼时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