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立人晚上回家的时候，注意到妻子有点异样。
　　他们这么多年的原配，要是有异样都是第一时间就能察觉到的。更何况王立人是警察。家里没做饭。妻子也没有在厨房。她像是等着王立人回家似的，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怎么了？”王立人一边换衣服一边说。
　　“李进牺牲了？”
　　王立人微微一怔，换拖鞋的手稍稍停了下来，然后点点头“嗯”了一声。
　　“你怎么知道的？我本来还打算过几天再说。”
　　“殡仪馆的吴姐说的。”
　　“怎么现在的人上了岁数嘴巴都这么碎啊。”
　　“怎么回事啊？不是你一直带着他的吗？”
　　“对……是我不好。我已经在李局那表态了。”
　　“什么意思？你想干什么？”
　　“让我自私一次吧。”
　　王立人换好衣服和鞋，走到妻子跟前，低下了头。
　　“你女儿快结婚了你知道吗？”
　　妻子说着话的时候，眼睛里明显有光在闪烁。王立人没有直视她的眼睛，仍然低垂着头。
　　“我已经对不起他爸了，现在又对不起他。要是换作你你也不好受吧。欠已逝之人的债是最难还的。”
　　“非去不可吗？”
　　“非去不可。”
　　“必须你去吗？”
　　“不但必须我去，而且还只能我去。”
　　妻子半晌没有说话。
　　良久，妻子憋出来一句：“残废了也没关系。有我照顾你。千万别死啊。”
　　“嗯。”
　　王立人的头垂得更低了。
　　佛祖……难道真的存在吗？
　　佛祖真的会保佑笃信他的人吗？
　　晚上的时候，王立人坐在书房里，看着手里那几个平时带在身上的香囊。每个里面都装了一颗佛珠。今天早上的时候，他给了在场的每个人。就是小李没要。然后，就偏偏他出事了……就像命运在讽刺自己一样。我佛慈悲，普度众生？难道不相信佛祖的人就不在这众生当中吗？
　　佛祖啊……
　　如果你真的存在，就告诉自己，你是不是只保佑那些相信你的人呢？
　　王立人向门外看去，此时妻子在客厅里给他熨着衣服。
　　两天后。
　　王立人再次来到李局的办公室，将他的警服和警徽放在了他的办公桌上。在警服上面，还放了一个信封，上面写着四个大字：辞职申请。
　　“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局似乎还没从李进牺牲的事情中缓过神来，明显有很重的黑眼圈。李进的追悼会他似乎要亲自主持，不是谁要求的，而是他自己想这样做。似乎这样才能让他心情稍稍好受一点。
　　“我要辞职。”
　　李局一脸狐疑地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再说一遍？”
　　“——我要辞职。”
　　李局直接拍桌子：“荒唐！你这是当逃兵！”
　　“我辞职之后才更方便去做调查。”
　　“怎么着？警察的身份还妨碍你调查了？”
　　“警察能调用几乎所有的社会资源协助办案，但是终究是人民公仆。有些事情能做，有些事情不能做。权力很大，责任也很大。这次情况特殊，为了查到这个人，不能承担太多社会责任——我只能独自承担后果。”
　　李局认真地看着王立人的眼睛。
　　“……你当初可是好不容易才恢复身份啊。”
　　“我知道。所以这种事我去做才最合适。”
　　“即使我调给你全市的武警，特警也不行？我去外地调人还不行？”
　　“没用的。人越多，只是徒增牺牲人数罢了。”
　　李局不禁眯起了眼睛。
　　“王立人，你是不是跟我编小说呢？哪有这么厉害的犯人？这么厉害的犯人，怎么会就偏偏让你碰上了？来来来，你说说我听听，是哪个神通广大的犯罪高手？我还就不信了——”
　　“详细情况我不能跟你透露太多。说多了，估计你也不会相信。我目前能告诉你的，就是这是个目前身份不明，但是犯罪手法超出常人理解的犯人。他……非常危险。比你我，这局子里所有的警察见识过的最危险的状况都可怕。”
　　“你……要不要去做个精神鉴定啥的？我怎么觉得你精神有点……”
　　“精神鉴定报告。”
　　王立人说着，打开手里的包往李局桌子上拍了一份文件。
　　李局不可置信地看着手里的报告副本：“你，你这是……”
　　“我也是警察，我也能预判你大概要说什么。”
　　“唉……”
　　李局沉沉地叹了口气。
　　“我昨天，去看了李进家的老太太……就那个信耶稣的。脑子已经不好使了，还把我当成她儿子呢。她问我，她孙子去哪了，已经好几天没来看过她了。我都不知道我该怎么回答她。你知道吗？”
　　王立人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你……有办法能抓到他吗？”
　　“办法还没有。人我尽量。”
　　“你还是第一次跟我说这么没谱的话。”
　　“不好意思。”
　　“你的东西我放在这，你的辞职申请我不会批的。等你抓到了那家伙，你就过来把它们领走。对外，我会说你已经离开我们队伍了。想做什么就尽管去做吧，你只需要为你一个人的行为负责，不必考虑队伍。局里或者上面有什么情况，我尽量替你拦住。拦不住的，就靠你自己了。”
　　“是！谢谢领导！”
　　“拉倒吧你。少跟我来这套。”
　　李局眼神木木地看着地板，神情有点严肃。
　　“李进也没了。我们班里，留下的孩子都不剩几个了——老王，抓犯人要紧，但是，你得给我全须全尾地回来，知不知道？”
　　“是。”
　　李局笑了一下：“是不是从明天开始，你就不会再来这里了？”
　　“恐怕。”
　　“那我今天还真想跟你喝两杯呢……喂，你说，要是你一年半载的还没抓到，你是不是一年半载都不回来上班了？”
　　“应该吧。”
　　“切，你这……好啊，提前退休。”李局说着，伸手轻轻抚摸着李进放在桌上的警服，“记得回来。”
　　“是。保证完成任务。”
　　王立人说着，朝着李局敬了一个标准的礼。
　　前期工作已经完成。
　　王立人终于将迈向自己计划的关键一步。
　　从分局出来之后，他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的男人说：“喂？你要是找仁美的话，她现在在书房不方便接电话。你恐怕得多等一会，需要帮你叫一下吗？”
　　“——不用了。我想跟你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