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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留香和白小君进了聚安典当铺,出来的时候,他身上少了一张当票,手里多了一枚扳指。
翠绿的碧玉扳指,成色很不错,难怪可以当七百两银子。
上午的阳光正好,借着光,楚留香在桥边的柳树下细细地打量它。
那个遇害的江湖人本不该有这么名贵的东西,他身上又带着那些可以做黑心勾当的暗器,难道这扳指是来自于分赃?
他的死会与这个扳指有关吗?
如果是分赃,这是偷来的,还是抢来的?
看他的行事,是个谨慎的人,赃物不该直接送当铺。即使是早就得手的压箱底救命财,也应该尽早找好买家,未雨绸缪,否则实在亏得大,危险得多。
除非,实在太急迫,也许他知道自己快死了,来不及了。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满长安地查找这个扳指的线索了,只是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找到眉目。
少顷,他终于不再看着扳指沉思了,和白小君过了桥,沿着大街走,边走边道:“我们等下要去安居巷找一个人。”
白小君道:“找谁?”
楚留香道:“找老大。”
白小君想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问道:“师父,我听刚才街上的人说,那个老大的本事似乎很大。但他为什么能是老大呢?”
楚留香笑了笑,道:“你说,这市井之中,是不是每一行都有竞争?”
白小君本是市井中混过的,不假思索道:“那是自然,好买卖谁都想做,好钱谁都想赚,每一行业都有自己的生意场,能在生意场里抢到好位置,可是关系饭碗的大事。”
楚留香道:“那么是不是就会一直混乱地争斗下去呢?”
白小君道:“不会,强者会强迫弱者让利,而且强大的人会因此越发增强自己,弱小的人会越来越难受,这个秩序会渐渐稳固下来。”
楚留香道:“行业与行业间呢?完全不相关吗?”
白小君道:“有关系,比如捕鱼的和卖红烧鱼的,比如养牛羊的和卖皮子的……”
楚留香道:“那么,秩序是不是绝对稳固呢?”
白小君想了想,道:“不是。”
楚留香道:“我再问你,一个人是不是只需要靠自己这么一个行业,就能生存呢?”
白小君摇头道:“当然不是!社会是有分工的,张三织布,李四种田,王五挖煤,张三要靠李四才能吃饱,王五要靠张三才能穿暖。”
楚留香点点头:“不错,但他们实际上的关系,是不是那么简单呢?”
白小君道:“不是……他们只不过在赚钱,然后用钱去买需要的东西,这个过程里,要吃好多苦受好多罪。”
楚留香道:“是的,他们每个人都只能靠自己来面对生活方方面面的困难,有时一点小小的困难都会把他们压垮了。”
他顿了顿,道:“但倘若我说,忽然有这么一个人,可以把各行各业的人们连接起来,建立一种互帮互助的关系,其中的人都出力维持这种关系,在这种关系的维护下,大家能够借助团体的力量排忧解难,本来天大的困难,一下子就解决了。那么你说,这样一个团体,大家喜不喜欢?这样一个人,大家愿不愿意尊他为老大?”
白小君道:“愿意!换成是我,我也愿意!”
楚留香微笑道:“所以,他就是老大了!”
“而且,”他道,“这个老大之所以能做稳老大,还有一个原因。”
白小君道:“什么原因?”
楚留香道:“那就是随着这个团体的壮大,各行各业的人的拥护支持造成了老大的权力。你或许一时想象不到这个权力实际上有多么大,但我告诉你,很大很大。大到连本地的官府也不敢轻视。”
白小君若有所思道:“这样一个能把孤立无援的人们拧成一股绳的人,确实很可怕。但如果他被忌惮的话,不是恰恰证明他很难坐稳位子吗?”
楚留香道:“忌惮只是一方面,这样的人值得忌惮,但更值得利用。”
白小君想了想,想不明白,楚留香只好解释道:“官府本来就是要处理当地的各种天灾人祸。有的时候,他们去找老大帮忙,会让事情变得容易很多。比如一个凶犯跑了,官府要缉捕他是很麻烦的,若是借助老大遍布全城的眼线,也许很快就找到了。再比如,一些市井纠纷,本来是又多又烦的,老大却可以让它们消弭在萌芽中,而不会一本本一卷卷地摆到公堂上去。”
他想了想,补充道:“官府是很讨厌混乱,很喜欢稳定的。老大可以让混乱归于稳定,让争斗化解为稳定的格局,这为他们大大地减少了麻烦。而且老大为了要替团体里的小兄弟们做成一些事,还要去讨好官府里的官员胥吏们,这意味着,他们可以从老大这里得到一份长期稳定的额外收入,而不需要他们自己再冒着风险去盘剥,这岂非也是一大好处?”
“哪一方面都支持他,他确实可以坐得稳位子了。”白小君忍不住道,“这个人真是了不起。”
街市上熙熙攘攘,楚留香闲庭信步地逛着,随口几句话,便引导着她轻易想通了这么不好想通的事情,这岂非也很了不起?
她忍不住道:“师父,这个老大,他也是你的朋友啊?”
楚留香笑着点点头:“是的。”
楚留香名满天下,朋友满天下。这话真是不假。
此刻的楚留香,显得比她刚刚所认为的更加了不起了一点。
楚留香总是能让她发现,他比她想象中还要更了不起一点。
老大的居所在安居巷的深处,整个安居巷的布局都是以这个核心为主的。
有了老大,才能安居,这也正是安居巷的深意所在。
保护老大的人不少,其中有两个凶神恶煞的持斧黑面汉。
他们在楚留香和白小君一踏进院门的时候,就开始动手了。
他们并不是没听见传信的兄弟说这是位大人物,他们只不过是讨厌油头粉面的小白脸,尤其是穿得像花花公子一样的小白脸。
白小君并不是他们攻击的目标,他们不讨厌小女孩。
两面宣花板斧都劈向楚留香,不是斧锋,是斧背。
他们的斧仿佛力有千钧,这样两下子,就算是用斧背,也能劈断一棵很粗的柳树,更何况是人?
但他们的斧子什么也没能劈断,因为他们的斧子都已经到了楚留香的手里。
楚留香的两只手捏着他们的斧面,斧子就像在楚留香的手上生了根,他们无论如何也拔不动。
跟着楚留香来的这个小姑娘居然也从头到尾没有害怕的意思,她看着楚留香捏住他们的斧子,就像看着人吃饭走路一样。
就在他们使了十足的力气想拔出斧子时,楚留香却忽然松手了。
他们冷不防被自己的力扯倒,狠狠地仰面摔在地上。
一个虎臂蜂腰、眼光精亮的中年人从里屋走出来,看了看他们,喝道:“好没礼数!竟敢动手?你们知道他是谁吗?”
这两个大汉见到这个中年人,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不吭声了。
楚留香笑道:“他们只不过在陪我做游戏而已。”
那两个大汉见机连连称是。
那个中年人仿佛和这两个大汉的关系也不错,只不过瞪着他们冷哼一声。
楚留香道:“霹雳一斧,雷霆一怒。两位莫非就是北派神兵谱排名第九位的‘雷霆双斧’么?”
两个大汉站起来,拍了拍灰,不觉得不好意思,反而大笑起来,抱拳道:“英雄慧眼。”
现在,楚留香已经不是讨厌的小白脸,而是英雄了。
楚留香笑道:“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两位还真是直心肠。”
中年人道:“若非看重你们的好武艺、直心肠,就你们这莽撞性子,老大早就不留你们了。”
雷霆双斧哈哈大笑道:“我们的命是老大的,老大要怎样就怎样,我们绝无二话!”
中年人道:“还不拜见楚香帅?”
两个黑面大汉对视一眼,俱是懊悔,恨自己不识英雄好汉,赶忙单膝跪下,赔罪道:“在下有眼不识泰山,香帅休怪!”
楚留香道:“请起。”
中年人招呼楚白二人进到里间叙话,三人一路往老大的房间去。
楚留香忽然道:“我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成了替别人施下马威的人了。”
中年人和楚留香的关系仿佛也很不错,也不辩驳,偷笑起来。
他道:“那两个家伙像两个爆竹一样,近来愈发不好约束,若不让他们从厉害的人手里吃点亏,他们是不会老实的。”
“好你个赛飞虎,”楚留香淡淡道,“你刚才躲在里面看戏看得可开心么?”
白小君心头一惊,原来眼前这个笑眯眯的男人竟就是几年前塞北扬名的赛飞虎,竟到了长安来了。
赛飞虎笑道:“在下在此给香帅赔罪了,香帅若是生气,无论怎么样罚在下一罚都没有关系。”
楚留香道:“我若是要揍你一顿呢?你肯不肯?”
赛飞虎哈哈大笑道:“肯!只要香帅乐意,就算把在下捆起来,重重打个七八十板也没有关系。”
楚留香忍不住笑道:“你这张嘴实在要命。”
赛飞虎话锋一转,竟到了白小君身上:“好个小姑娘,这么小的年纪,竟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想来也很有两手,不知道是谁的高徒?”
白小君知道他是在绕着弯子拍马屁,明知故问,却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若是直白回答,岂非显得蠢钝?若是不答,那更是小气。
楚留香看了看白小君欲言又止的样子,对赛飞虎道:“你若是再油嘴滑舌,我就真的把你捆起来,重重打个七八十板。”
赛飞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却止不住笑意。
白小君看得出,他是真心为见到楚留香而开心。
正所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没走多远,白小君便见到了传说中的老大。
老大住在一个小楼的二楼。
五十多的年纪,一双虎目内惊雷深掩,外表修饰得干净整洁,衣着比她想象中朴素得多。
他的居所布置得典雅而舒适,只有很懂得生活的人才会拥有这样一间屋子。
让白小君意外的是,他竟然正在给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扎头发。
小女孩扎好头发就去玩了,老大道:“我的女儿可爱不可爱?”
楚留香道:“可爱。”
白小君正想着:他这么大的年纪,女儿竟这么小?老大就解开了她的疑惑。
老大道:“她的父母死了,为了我,为了我们大家。”
赛飞虎的神情也沉重起来。
“所以从今以后,她就是我的女儿,和我的亲生女儿一样。”
楚留香道:“我明白。”
老大看楚留香的眼神带着无法言说的亲近、愉快和尊敬:“请坐。”
楚留香坐在离他最近的椅子上。
老大眯起眼睛看了看白小君,微笑道:“香帅的高徒也请坐下吧。”
白小君道了谢,挨着楚留香坐下。
有个敦厚能干的妇人走进来,端着两盏茶给他们奉上,又悄悄地从外面把门带上。
他们很久不见了,叙谈了一会儿,又喝了几杯。
他们在谈话的时候,赛飞虎就在窗边朝外望。
楚留香忽然道:“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老大又眯起眼睛,笑道:“你是不是想让我帮你照看一下你的小徒弟?”
这话一出,一直旁听的白小君终于坐不住了,她侧过头去看楚留香,却见楚留香点了点头。
老大道:“你放心,她只要住在这里一天,就平安一天。”
楚留香点点头,又敬了他一杯,没有说任何见外的客气话。
白小君忍不住道:“那你呢?”
“我回去。”楚留香看着她道,“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我们必须暂时分开。”
“无论暗钩也好,什么也好,都是冲着我来的,你跟着我,你就会变成我的破绽,破绽往往是敌人最喜欢攻击的地方。”
破绽的另外一个意思,就是累赘。
白小君低下头,咬了咬下唇。她自小刀风血雨里滚过来,自信身手不差,做别人的累赘还是头一次。
无论谁知道了自己是别人的累赘,都不会开心的,更何况她本就十分在意自己是不是能给楚留香带来好处。
楚留香想要说几句话宽她的心,但他还没张口,就被赛飞虎叫到了窗户边上。
“香帅,”赛飞虎道,“你看那个人!”
老大居住的院子背靠着另一条街市,那条街市没这么热闹,却很宽阔。
楚留香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稍远处,有一前一后两个衣着不凡的人,正在街上走。
走在前面的是个锦袍玉带的公子,剑眉凤目,气宇非凡,仪态说不出的高贵,走在大街上,就像是在微服私访一样。
后面的是个波斯人,穿得十分华丽,手上戴着许多宝石戒指。
赛飞虎指着那个波斯人道:“他姓班,是个波斯人,最近在长安城里秘密搜集你的信息。我的小兄弟们每天在大学习巷里挣那些波斯人的钱,渐渐地就发现了这事。”
“至于前面那个,就是长安城里大名鼎鼎的少将军李怀轩。”
老大看着他们,不禁对他的小兄弟很满意。
“小白。”楚留香想了想,把白小君也叫到窗边,“你看到那个人了没有?”
白小君不是聋子,刚刚都听见了,于是她道:“那个波斯人?”
楚留香摇摇头:“不是,是那个少将军。”
他正色道:“小白,你其实并不是我的拖累,你这段时间就可以帮我做一件事。”
白小君道:“师父要我帮你偷偷盯着这个人?”
楚留香点点头:“正是。”
白小君的眼睛终于亮了起来:“好!我一定想办法盯住他!”
楚留香道:“你如果发现什么,就通过赛飞虎给我传消息。”
他说完,双手扶着白小君的肩,看着她的眼睛,一字字道:“你要记住,我虽然需要你的帮助,但你的安全更重要。这个人很危险,你只需要远远地看着他大概的动向就可以了。”
白小君点点头。
老大笑道:“白姑娘,你的住处就叫赛飞虎为你安排,如果你遇到什么麻烦,可以找他,也可以直接来找我。”
白小君点点头,朝老大和赛飞虎抱拳称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