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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不知从何处起,但它就这样一直不停的刮着。
晨曦,霞光从远山深处涌动的云河中燃起,朦胧的金光洒在村子东边一处无人所属的野林中。伴着林中小塘清澈的蛙鸣,敲钟人从蛙鸣后方的土坡上踉跄着走了下来。他骨瘦嶙峋的身躯穿过像他一样歪歪斜斜像是胡乱插在泥泞里的那些枯树,又涉过那条绵延在薄雾中不知缘何而起缘何而尽,贯穿全村的潺潺小溪,浑身沾满湿气的他最终来到了村中这座唯一的石桥上。在这座石桥的尽头有一口早已站满人的钟,与其说是那是一口钟倒不如说就是一块生满锈迹的铁板,没人知道这个用斑驳的钢链吊起的铁钟从何而来,但是此刻上面正蔓延着人群嘈杂的谈论声。
在呜咽声未从黑暗和腐朽中生根绽放时,黑暗发出的是什么声音?这座与世隔绝的村子在大部分时间都是无声的,可能在灵魂尚未归来之时我和他们都令黑暗难以启齿。
敲钟人步履蹒跚的朝钟和人群走去,他每次来这都会被众人寒冷的眼光射穿,那些伴随着桥下不断破碎的流水声,饱含担忧恐惧的眼神,他们用颤抖的呼吸声迎接这位衣衫褴褛不发一言的坡脚老头。他穿过那些为而他绽放的一双双恐惧的瞳仁,来到那个暴露在霞光中丑陋的钟前。只见他俯下身去从一个磨损不堪蓝白相间的小条纹旅行包中摸索出一把小臂一样长,同包身一样沾满泥渍,木柄和锤头处用锈迹斑斑的铁丝缠在一起的破旧锤子。在这柄锤子和金灿灿的霞光接触那一刻,人群中有些妇女便情绪紧张的捂住了双眼。敲钟人神色严峻的举起锤子,微风拂过他稀疏的睫毛,此刻他竟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儿女双全的伟大父亲。他深吸一口气,朝着在风中摆动的铁钟奋力砸去,那一刻,清脆的铁声驾着充满湿草地气味的野风回荡在每位村民的耳边,众人在听到这像是猛然溺死在小溪里的悠扬钟声后皆紧张的面露悲色,随后又等待审判似的咬紧牙关扭头缓缓向着自己的家中走去。
没人知道离魂是什么时候开始,可自从古老的黑暗睁开眼睛拥抱崭新的光明之时,呜咽便同这里每个人结党营私。
这座宁静祥和村庄里住着一群朴实善良的人,他们自给自足勤劳能干,除却极少因为小孩打架似的争端外,村中的风气一直都朴实的让那些不存在的恶徒想要杀光他们再践踏他们的尸体。这里的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简单却又充实,而且说实话他们本不需要一位看似光鲜亮丽却非要凌驾于小溪安宁之上的神明,毕竟这里是个没有飞鸟的地方。
村历一百七十三年五月,村长黄桂从溺死在薄雾和星光的远山深处领回来一个脑袋上刻着金字的和尚,那晚在和尚烟雾缭绕的话中村民知道了有一位吃不起饭的神明想要保佑他们每个人。
“神能治我的生不了孩子么?”家住村西头石一颗大榴树下的卫田林问道。
村长提着煤灯召集了每家每户,村里所有的正常人都借着月光聚集在了村长家里,他们的影子已经填满了整个屋子和院子。
“神能实现你们的任何愿望。”和尚眯着眼睛笑着,在烛光的摇曳下他瘦弱的身躯和脏兮兮的僧服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条刚从泥地里爬出来觅食的蚯蚓。
“让神保佑俺有喝不完的酒么!”“让神把俺的衣服变成新的!”“让神......”村民将和尚围了起来,他们七嘴八舌的喷了和尚一脸唾沫,可是和尚并未生气,他只是微笑着望向眼前朴素的村民们。
“神那么厉害,能保佑我们外出的离魂吗?”突然人群中一个一脸文气梳着背头语气谦和的声音问道,这声音来自村里唯一一所学校“花骨朵小学”的教师白河先生。他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失去了声音,片刻他们皆一脸期盼的望向那个和尚。
和尚的影子在烛光下顿了顿后答道:“当然可以,神是无所不能的。”他的话又让在场的所有人脸上露出了惊喜之色,他们仿佛得到救赎似的满含热泪的互相注视着,仿佛在此刻治疗不孕不育,永远喝不完的酒都不再那么重要了。和尚看出了他们的喜悦,于是他轻咳一声接着说“想要得到神明的庇佑就必须将神请来。”他的话让在场的人们陷入沉默。
“我会写信,我可以给神写信让他过来。”白河先生轻轻举起手说。
“不行,神是需要请来的,要请神就要在你们村的土地上盖一间庙宇,也就是给神住的房子,里面必须供上神身体模样的泥塑,有求之人必须对着泥塑的神像三拜九叩,并且时刻都要献上新鲜的肉给神吃,只有这样神才会帮助你们。”和尚的话说完,村民面面相觑,他们只得把目光移向坐在和尚身后同样满脸笑容的村长身上。只见他在众人求助似的注视下缓缓站起身,将手中燃尽了的烟卷仍在屋内一个漆黑的角落里“各位村民不用担心,我已经同僧人师傅商量过了,只要大家没意见我会立刻按照人家师傅的意思在村里建一个神明住的房子,啊也就是庙,只需各家出钱三百元,庙就会在大家的监督下建造......”
坐在桌子后的村长在说完这些后并没有直视大家站立的眼睛,而是低下头从裤子口袋里再次拿出一支烟卷躬身对着桌子上摇曳的烛火点燃。
“如果真的能保佑我们远去的魂魄,那无论多少钱我们也愿意出。”人群中一个声音沙哑的中年男人说道。他叫杨槐,是村中唯一一家小卖铺的老板。他的话音刚落,两旁的村民们便也相继认同的附和道。
他们愚蠢的罪该万死,他们在此之前甚至从未听说过何为神明,他们懦弱的罪该万死,他们只是想找一个能够庇护他们白云一样干净的心灵。他们祖祖辈辈的在这片不足为道的泥土里颤栗了一百七十三年零五个月,他们想健全的活着或是只是活着。兄弟姐妹们,他们死于天上洁白的云和地上绵延的溪,像条优美的动物尸体,没人知道他们究竟能否配得上虫子发出的阵阵哀鸣。
虫子噤声,虫子噤声,虫子衰老。虫子从一根枯枝跳向另一条枯枝“去你妈的!”虫子说道。
每每魂离魂归的钟声敲响,都会把这些村民惊得双腿发软。他们会放下手中的酒瓶不住的咽下浑浊的唾液,他们会丢下眼前勇敢穿梭的针线空出手来捂住惊慌失措的嘴,他们甚至会搁置亲人的棺材从失去亲人的悲伤中跳出再向着更深更巨大的痛苦一跃而下。
村长捂着嘴巴将身体转到烛光照不到的黑暗中,和尚见状也微微张开了眯着的双眼。“行,明日你们筹完钱就来这里找我,我会和你们村长一起在这等着你们。”和尚笑着说完这最后一句话后众人便转头走进了门外皎洁的月光里。年仅八岁的远川在他母亲的牵拉下不断回过头望向房子内村长在阴暗的火光中那不时颤抖的背影,对此他深感困惑“他为什么哭的这么伤心?还是在笑?”他心想着,当时除下他以外的所有人都心情愉悦的认为着他们遥远的救赎要来了,而在他的脑海中只是隐约的觉得那个吃的少干的多的神似乎比牲口更好使。
第二天村里各家各户的人都派了代表过来村委会给村长送钱,除下那个代表着不祥的敲钟人。在用不上他的时候他身边的风声甚至都充满着糜烂,甚至在那些吃过晚饭后不约而同聚在一起的妇女们口中,连他的影子都是会令踩到的人中邪的存在。可是村里的孩子们却都喜欢跟他呆在一起,虽然那群小混蛋大多都是为了他打着无数补丁的口袋里装着的几颗野果。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敲钟人在看到那群孩子时会似笑非笑的主动掏出口袋里刚采的果子,他摘的果子颗粒饱满又甜的惊人,所以孩子们总是喜欢围在他身边。而每当这些孩子的家长看见自家孩子和他呆在一块便会将五官闪电般的纠缠在一起随后又像受惊的椿象一般发出劈里啪啦的咿呀声,在夸张的震惊之后便会慌忙跑过去一把将孩子们手中的果子纷纷打掉,再逃也似的将自家孩子拉走。“他的东西吃了可是要生瘟的呀!”她们总是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