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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的异样宛若一滴墨珠坠入这宁静如水的氛围,明晰清脆地溅起阵阵涟漪,凝练的墨青四下蔓生、疯长,以足以吞噬心迹的速度侵入脑髓,染黑一切或白、或灰、或其它的体液。
混乱、癫狂、无与伦比的理智释放。
眼前斑斓的万华镜在舒展绽放,不安情绪极速蔓延,出于本能,羽涅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手臂,将一个肢体狠狠地砸在琴键上。
“砰!”
出乎意料的力度,始料未及的疼痛,原先应该是左手的位置现在由一个耷拉着的重物代替。
他倒吸一口冷气,瞬间清醒过来。
有什么代表摧毁的东西正在此处显现,他仿佛看到有什么邪恶存在正在面前摇曳。
羽涅终于清醒的脑袋跃入一个答案,而遍地生长的哀嚎正佐证着这一点,但他已顾不得多想,由痛觉构建的理智正在褪回,在他的视野中,连自己的肢体都在经历扭曲。
他确实是要疯了。
埃莉诺。
羽涅踉跄着站起身,他注意到了那个在祭坛上彷徨的人儿,她双眸紧闭,嘴中念念有词。
埃莉诺!
他极力催动身体,却惊恐地看到她背后那七彩玻璃壁上的圣母像的面容开始扭曲,蠕动成一个充满恶意、令人作呕的非人表情。
一步、两步……耳畔传来神秘存在的低语,耳膜开始遭受诡异音调的折磨,每一步、每一个字都在磨损着他的意志。
危机、恐惧,心智苦不堪言,但羽涅没有停下,他毅然冲上前去将浑然入魔的埃莉诺揽到怀里。
怀里是无比冰冷的触感,羽涅的手刚触碰到埃莉诺,对方便如同傀儡失去了支点般瘫倒下来。
而就在这一刻,他的耳畔响起了一个令人不安的脆响。
“哗啦啦。”
异化圣母的躯体惊人地蔓上裂纹,一道道碎片在顷刻间从圣洁的躯体上脱落,露出了其后的黑暗。
“嗡。”
有人在诅咒,有人在呻吟,有人在狂笑,疯狂交织成一组交响,一阵阵刺耳的嗡鸣声在耳畔盘旋,就在那深空中,羽涅看到了什么东西正急速掠来。
他没有犹豫,扶起恍惚的埃莉诺就要离开,可腐败气息冲天而起,再回头,一个巨大的、难以描述的污秽触手已猝然而至!
跳脱常理,闻所未闻!羽涅只好在心中反复强调这是幻觉,但那对精神都富于压迫的触手及其裹挟的风压正直观地告诉自己,会死。
会死,就算是圣骑士也会死!
羽涅心中警铃大作,可他的身体却过于孱弱,黑心主人的突然施压徒增了停摆的风险,肺部在一瞬间的撕裂剧痛迫使羽涅头晕目眩,一个踉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死亡的阴影以不能及的高速覆盖自己和埃莉诺。
“轰!”
羽涅干脆将埃莉诺护在身下,绝望之际,一道轰鸣蔓延,那根巨大触手的阴影竟往后挪动了半分。
“轰!”
又是一击,炙热的颜色在头顶绽放,羽涅错愕抬头,那触手在一阵恶心的抽动后又往后缩了半分。
“是子爵阁下吗?”
羽涅脑海中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梅维斯子爵这位看上去就很可靠的中年男子,而出乎意料的是,回应他的是一个他从未听过的声音。
“快走!”
这声音沉着冷静,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听到她的命令,羽涅也顾不得查看声音的主人,赶紧扶起埃莉诺向大门的方向跑去。
他的心跳现在很快,思维在恐惧中也变得混乱而无法正常思考,但他清晰地意识到他们的生命已岌岌可危,自己绝不能停下!
“注意左侧!”
那个声音大喊,羽涅惊恐地向左边看去,有一个“人”正在向这里冲来!
不,那估计已经算不上“人”了!原先应该是脑袋的地方被一个有裂纹的黑色臃肿团块代替,衣服下的组织怪异地蠕动着,仿佛是由数根扭曲的触手组合而成。
尽管已面目全非,羽涅却还是通过衣服认出了这个东西的身份,是梅维斯子爵。
这个东西是梅维斯子爵?!
羽涅瞳孔猛地一缩,这个可怕的认识在脑中重磅登场,一霎那,他的精神出现裂纹,现象冲入大脑,无情地剥夺着那所剩无几的理智,他开始感觉思维混乱,恐慌无助盖过了其他感觉,从这一瞬间开始!
“砰!”
脑袋被恰到好处的重击了一下,久违的正常痛觉让羽涅从癫狂的边缘清醒过来,随后一阵剑鸣呼啸,红蓝两道光芒将那个向他冲来的“梅维斯子爵”斩成了两半。
光芒落定,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头黑到发紫的长发。她稳稳地在地面落定,羽涅才看清了她的面容。
这是一位有着清冷面庞的女性,她穿着一身黑白相间的衣裙,从扮相看似乎是梅维斯家的女仆,但羽涅却不记得自己曾见过这张脸,只是觉得哪里有些熟悉。
女子握着红蓝双剑,语气沉着地命令道:“赶快走!离开仪式范围!邪神要降临了!这是针对所有人的谋杀!”
“小心!”
羽涅声音嘶哑地喊道。女子愕然回头,那深空中又伸出一根粘稠触手,以横扫之势向此处的异类撵来。
女子右臂毫不犹豫地内旋上举,赤红剑光划过一道半圆,仓促架拨住由上而下袭来的庞大威势,旋即急速向左后方撤步,一把揪住羽涅及其怀中的人儿向后摔去。
失重感顷刻间袭来,羽涅只得死死护住埃莉诺,随着体内传来一道沉闷的撞击声,他感觉自己重重摔在了冰冷的长椅上,反馈于身体的却只是酸胀的痛感和背部的一点黏糊糊的感觉而已。
耳畔传来靴子落地的声音,下一刻,巨大黑影像是突然出现一般占据了女子原先所站的位置,吞没了还在那里的一些畸形生物,地面震颤了一下,承受巨大冲击力的同时还发出不堪的碎裂声。
巨大触手怪异地蠕动着,无数条裂纹在大理石地砖上向外扩散,它的身上传出那种肉在煎锅上的尖锐“滋滋”声,随后它猛然掀起,碎石四溅,尘土弥漫,整个礼拜堂的屋顶仿佛被它吞噬了大半,露出了其上的夜空。
缺口中的天幕是那么黑,斑驳星辰发出邪恶的光,宛如在迎接黑暗主宰的到来。
该死的,这已经不是普通化身的强度了!
女子闷哼一声,悬挂在胸口的黄金项链已然暗淡,巨大的精神重压让她有些晕眩,经验迫使她不停地思考以保持清醒。
这已经不是什么邪教徒能独立完成的了,能躲过梅维斯的安保、悄无声息地在这片区域达成完成度如此之高的降神仪式……究竟是谁?
震荡的余波在空中回荡,一股莫名的恶寒蔓延开来,顷刻间爬上了女子的背脊,直抵她的内心。
这是死局,不容再犹豫了。
她高喊:
“快放手!我可以带你逃出去!你还不明白吗,她是‘钥匙’!她已经没救…”
然而,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只能听到锐器插入肉体后的撕裂声。
羽涅听到身旁传来有人瘫倒挣扎的声音,他的脑中刚攀上颤栗的信号,阴影已经笼罩而下,绝望与无力如同枷锁缠绕在他的身上,危险已然迫近。
避无可避!此时此刻,万念俱灰,生命溜走的声音被疯狂淹没,他意识到,他已经听不到那女子的声音了。
羽涅用最后的一丝力气抱紧仍在昏迷的埃莉诺。
至少,至少……
死亡未到,风压先至,身体传出骨骼断裂的声音,他的眼睛失神、失焦,恍然间,他仿佛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存在。
时间仿佛暂停了,肃穆的音乐声从虚无中飘来,一道道阴影在异空间中摇曳、舞动,以一种富于生命的动态,游弋在灵魂周围,时而融合为一体,时而分离为无数扭曲的轮廓。
“㥛,咔!”
冰冷、深邃的阴影在灵魂上划过轨迹,掀起缥缈的旋律,伴着余音,宛如阴影般的存在于现世中缓缓升起,漫上了那象征死亡的污秽之物。
…………
等羽涅再度恢复意识时,他发现他的眼前已不再是礼拜堂中的疯狂景象,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阴暗冰冷的天花板。
耳边的诡异音调暂不得闻,但他却没有一丝劫后余生的喜悦,因为紧随而来的便是五脏六腑的凄厉哀嚎。
此刻,他觉得自己俨然成为了一个皮革袋,其中被灌满了铁锈味的肝脏肉酱。
他不是医生,更不会内视,但他清楚自己的脏器一定碎得触目惊心。
是因为那污秽触手的侵染吗?还是因为被击中的缘故?羽涅不知道,抑或是两者皆有?
对了!埃莉诺在哪里?
思考让意识清醒了些,羽涅如置身冰窟般浑身打了个寒颤,他极力转动眼球,以有限的视野观察起周围的空间。
这里有四面墙壁是由冰冷的石砖构成的,除了几摞甘草捆外还有许多锈迹斑斑的柜子,没有烛台,整个房间唯一的光源就是从小窗格渗进的月光。
羽涅转动视角,忽地,就在月光的死角,一个纤细的、没有脑袋的身影猛然跃入了眼中!
“唔!咳咳!”
羽涅一时没控制住情绪,呛了一口气,险些直接掐灭了自己的生机,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衣服不同——埃莉诺的衣服是镶金边的白色圣袍,而眼前这人则身着一袭黑白相间的大衣。
仔细一看,此人似乎是被人为杀害的,她的身上有许多钝器造成的凹陷,脑袋更是被直接打爆,深深嵌进了墙中,死相凄惨。
“……”
眼睛已逐渐适应黑暗了,羽涅发现这人的衣服并不只有黑白两种颜色,还有一种红……等等,这军服,难道是……
羽涅想起那个红发审判官沃克,回忆与现实重合,形成了一种微妙的、令人作呕的相似感,没错,就是她!
羽涅心跳加速,心窝更是有些难受的瘙痒,他强迫自己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具尸体,强迫自己开始思考。
这里究竟是哪里?为什么审判官会死在这里?还有礼拜堂的情况,到底发生了什么?
“羽涅……”
羽涅浑身一颤,千丝万缕的思绪瞬间抛诸脑后,他强行变换姿势循声望去,心中反复强调这不是幻听。
“羽涅?”
这不是幻觉!
她失去了一条手臂,身上满是血污,但她还在,她在房间的角落!
羽涅几乎要哭了,埃莉诺虚弱地呼唤着:“你在哪儿?”
羽涅强行支起身子,不顾那撕心裂肺的疼痛,慢慢地挪到她身边:“我在…”
“好痛……”
羽涅敏锐地从中捕捉到了一丝哭腔。
“我是不是要死了?”
“怎么可能?别瞎想…”
羽涅用尽全力隐藏自己的痛苦,故作轻松地安慰她:“我们已经安全了…”
“……”
安静,安静。
羽涅试探地问:“埃莉诺?”
“我还,挺怕死的,自从奶奶走后,我一直很怕死亡来找我…但现在,有你在身边,我好像也没那么怕了……”
“别说傻话…”
“羽涅,抓住我的手。”
羽涅照做。
“……”
他看到埃莉诺笑了笑,似乎不那么痛苦了。
“小时候,爸爸和爷爷对我很严,他们说,我是梅维斯的未来,注定要带领家族走向顶点,成为国家的女王。科林和多萝茜也是,随意的事不能做,正经的事,必须做的比他们好,擅自把自己当成了陪衬,把不被爱当成理所当然的事……我明明,不想这样的。
“呼……那时候,我是那么疲惫,那么麻木,我就感觉自己像傀儡一样,只有存在本身才是意义……但是,我遇到了你,你或许不相信,但对我来说,遇见你是我一生当中最幸运的事。
“你的对所有一切的淡然自若、对虚伪的毫不在意、还有时不时莫名其妙的苦大仇深……这一切,都是我不曾想象的,另一个世界。那么令人心烦……又那么美,有时候我就想,如果能和你走到最后,建立一个国家什么的,或许也是,很棒的一种人生吧……”
她的声音逐渐微弱,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羽涅的声音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他还是强颜欢笑:“好啊,等到这事过了,我们就这么做,你来当女王,我当你的骑士好了。”
“我不要你做骑士……”
少女的眼神钝了,羽涅仿佛看到有什么顺着月光抽离。
贝唇微动,声若兰香。
“……”
她如此说着,沉沉地睡去了。
羽涅握着她的手,失神地凝望着她,这一刻,他发自内心地。
“我也是。”
他用呢喃回应了少女最后的告白,身体不住地颤抖,强行支撑的身子开始崩塌了。
他知道,他出不去了。
月光下,所有喧闹都归于沉寂,绝望在骨缝间缠绵,无力于阴影处生长,此时此刻他才发现,自己过去对力量的评价是多么可笑。
青年躺在了少女身边,脸上的苍白苦笑已无力退回,房间内一切的阴影都被月光拉得冗长,就连时间也变得分明、悠远。
外面有海浪声、夏风声、虫鸣声,银色光泽,朦胧醉意,粼粼光华泻入窗格,幻化成远方的朦胧,冲淡了房间的死亡和彻底而决然的孤寂,只是月光更冷,月光之下,心更冷,冷到滞缓了时间。
“嗡。嗡。嗡。”
不知过了多久,三声突兀的震动声在房间中响起,漫长的沉默,褐色瞳孔中仅存的生机向那里空洞地看去。
眼瞳中映出的是审判官的尸体,确切的来说,是尸体口袋中的什么东西。
来。
羽涅呢喃着,尸体口袋破开,一个物体萦绕着黑影,飞落到了他的手上。
这是一个仪器,审判官一直将它带在身上,上面有着一个黑色屏幕,显示着一段未尽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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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内部泄密情况,请求紧急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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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空洞地凝视着这个仪器,用手在上面拨弄了一番,随即弹出的是一串简单又密的符号,一划,又是一串,一划……图像最终定格为一个由众多字块组成的简易图片。
图片上最显眼的就是下方的简易海崖,长条方块象征着海崖内的通道,上面的就是埃莉诺的家……
他的眼前朦胧了,精神在月光下渐行渐远,他仿佛看到了不计其数的黑色石柱、悄声诅咒的能够偏光的瘴气,以及第一眼望去是疯狂、第二眼望去是不可名状的恐怖神祇……
直至那种污秽气息填满了整片海域,直至他听到的最后声音是自己不曾中断的鼾声。
…………
羽涅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