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前，我还是对着习惯地屋内喊了一句，“我出去了。”然而回应我的，只有依然哄着平安玩耍的声音。我轻轻合上门，夜间的空气突然露出了一股冰凉，但或许只是自己心情的缘故。
　　从家去服平的咖啡店倒是不远，经过两条主路，拐进一条主巷走一段路，再拐进一条小巷子里拐五十米便就到了。店铺位置算不上热闹，小巷呈四通型，门口倒经常有人抄小路借道经过。按服平的话说，他这是闹中取静，如果放到北方，这就是典型的胡同文化。但这话只是他一个人说的。
　　只是每到秋天时，小巷里时常都能看见树上的黄叶凌空掉落，确也有那几番意境，也就不好反驳。
　　高中毕业后服平就去了上海，北漂了三年，一无所获，最后空带回来几张印着SCIA的咖啡师证和一身的假正经的文艺气息。记得咖啡馆刚开业那会儿，他刻意把那几张证婊了木框，矮矮地挂在了进门就能看见的墙上。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给都收起来了。问他时，只是满不在乎回了句，“摆在那现眼了些。”
　　我也没多问，也从不认为多出那几张证书会有什么明显的差别。反正来这儿的目的只是他，咖啡或是口味什么的，倒是其次。
　　咖啡馆生意看着很平淡，谈不上热闹，店内面积也不大，每个房间里摆了几张简单的木桌和沙发，装修陈设大多以简单的老旧物件、小黑板，再添几幅油画，灯也比较昏暗，整体给人感觉一股灰色的七十年代风格。营业时间是中午十二点至凌晨，晚上的客人居多。店在一楼，二楼上住着一户租户，平日里进门需打经过吧台，打烊后，吧台房间的门便关了，楼上的租户便只能从后面留有的的一扇小门出入。
　　我随便找个位置，只要能挨着屁股就行。偶尔遇上他生意忙时，也会进去帮他打打下手。大学毕业后，那会儿玩的很近的几个同学都陆陆续续忙了起来，聚少离多，多数时候只能在谁的婚宴上才难得见上那么一回。好在后来，服平回来开了这家小店，多了个去处，偶尔会见到几张熟面孔。只是，许多面孔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叫不出名来，印象里的他们，也都倏然间都变了样。
　　我原本打算对他发几句牢骚就走，可不料等他忙完，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十点，店外路过的行人愈发变少，夜幕中的咖啡馆透着一股灰色的寂灭感，隐隐约约愈发像起服平身上的气息。
　　等客人走完，我告诉他辞职的事后，服平硬是楞楞地看了我几秒，才终于听见了什么似地问了我一句，“好好的，怎么就辞了？”
　　“不想这么继续下去，也想折腾一下，不然，再过几年就更不敢动了。”我说，“好歹现在手里还有点小钱。”
　　“想开店？”
　　我摇了摇头，“还没想好。”
　　他笑了笑，也没多说，只是说我现在的状态是，上头！他说，高中刚毕业那会儿，他就很上头！那会儿跟家里闹了一场不小的矛盾，家里一直想让他考个大学，毕业后最好再考个公务员，实在不行也能找个简单的工作，稳稳当当的，父母都希望这样。他说，“那会儿如果不是自己坚持，应该也和你们一样，虽然考不上好的985，211，马虎一点的应该也能考上。但你知道那时候我想什么？”
　　“你想的，我也想过。”我笑着回答道。那会儿的年代确实不一样，虽然现在看只是时代背景因素，可当时确确实实出现很多小学文凭的成功人士。
　　他点了根烟，又继续说道：“那时候我觉得自己应该出去闯一闯，学校里的生活和以后上班什么的，都太枯燥，想着我的人生不应该就是那样，平淡致死。所以当时高考刚考完就跑去上海，成绩什么的，一概不理会，统统靠边站去。”
　　“后悔了？”
　　只是瞬间，刚刚的激昂就像被闷声打倒的酒瓶，再不见踪影。他闷声吐了口烟，摇着头露出了苦笑，“后悔倒不是，只是没像之前觉得自己有那么多能耐，成功，还是要靠运气的。”
　　“如果重来呢？你会怎么选？”
　　“这不是选择题。”
　　“我是说如果，如果换一种可能。”
　　服平无奈地笑了笑，“如果付出一定有回报，如果努力一定有收获。”他仰着头，对着坠下来的吊灯吐了一道沧桑的烟圈。“可是，谁说这些就是真的了？这只是那些人念叨的道理，又不是数学公式，谁他娘的又能证明，成功一定是靠努力换来的？”他用力地捻灭了烟头，又揉捏了几遍，“运气。说白了只有运气，那是努力背后的故事，都是那些幸运儿不愿把自己的成功全都归功于运气，捏造了那些故事，以此来满足自己的成就感罢了。而我们，不过是妄想着顺着他们的路，去找到那些可悲的成就感。你说，这是选择题吗？”
　　我望了一眼窗外，玻璃上落了几滴斜斜的雨线，像是要下雨的样子。“我没想过这些。”
　　他看了我一眼，苦笑着又点了根烟，“如果可以的话，我劝你还是先别着急着折腾，先休息上一段时间。给自己做事，可比替别人做事累多了，还不一定就能赚到钱，搞不好，还得贴本，没你想的那么轻松。”
　　我起身走到窗旁，望着巷子不远处的路灯辉映着斜斜的细雨，几只飞蛾却始终倔强地不肯飞走。我本想告诉服平，“这些我都想过。”只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那你为什么不继续留在上海？”
　　“由不得我。”他似乎背烟呛到，轻咳了两声，“你可能还是没明白我说的。很多事根本不是选择题，选A还是选B，看似好像有两个答案，但实际你能选的，只有一个。”
　　“C呢？”我开玩笑地说。
　　他摊着手，一脸无所谓的笑了笑，“如果有的话，那你就是那个幸运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