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乌云笼罩在托维安的上空，今夜的王都格外寂静，唯有风声时不时呼啸而过。
　　一道闪电划破黑暗，随之而来的是低沉的雷鸣声。
　　暴风雨就要来了。
　　监狱的办公室内，昏黄的烛火在对峙的两人中间摆动着。
　　被漆黑的枪口对准脑门，典狱长咽了咽口水，尽可能缓慢地举起双手，生怕激怒克莱德。
　　该死的！
　　光顾着烧信，连这把好不容易买来防身的左轮枪都给忘了！
　　跟市面上那些连盔甲都击穿不了的垃圾货色不一样。
　　这把枪可是经由矮人铁匠改造，能够装填威力强大的附魔子弹的符文手枪。
　　如果要形容这把枪的威力，一发子弹就能让他的脑门碎成一地！
　　“少、少爷，您先放下枪行吗？可别走火了，有什么事情我们完全可以好好商量！”
　　典狱长颤声道，感觉自己的蛋被人紧紧攥在手里，而且还是一种不太舒服的攥法。
　　“看来我总算找到了你那颗脑袋的敲门砖。”
　　克莱德随意地在手中把玩着左轮，“把你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都告诉我。”
　　典狱长眼神直抽抽。
　　那把左轮的银白色枪身来回旋转着，枪口却始终对准自己，好像下一秒就要爆了他的头。
　　“您、您想知道什么？”他最终还是没忍住开口。
　　克莱德问道：“首先，为什么霍尔家会被灭门？”
　　根据记忆，父亲约斯特·霍尔侯爵是王都附近闻名的贵族。
　　倒不是因为他有个奇葩的无信者儿子……
　　而是因为他乐善好施、心怀怜悯，是贵族里的异类。
　　他和母亲的相遇，就是在一次赈灾时发生的事情。
　　贵族们高举着红酒杯，在盛宴上把他和平民的结合当成笑话来看。
　　可当时，约斯特侯爵在城外举行的简陋婚礼却吸引了无数自发前来的百姓用鲜花为他铺路。
　　人们欢声笑语，痛饮着酒馆免费提供的啤酒，祝福他、感谢他。
　　后来，这段经历也变成了一段吟游诗人的故事，在下城区的酒馆里传颂。
　　就是这样一个老好人，却在平常的一天，被毫无预兆杀害了。
　　调查草率了事，审判当天宣布，真相迅速抹除……
　　按照这个速度，说不定克莱德的死只会在下水道里溅出一阵水花，然后永远沉下去，被所有人遗忘。
　　典狱长看了眼枪口，决定还是老老实实将真相吐露出来：
　　“因为您的父亲救了不该救的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
　　不该救的人？
　　典狱长这句话如一柄锤子，撬开了克莱德记忆的枷锁。
　　就在几天前……越过深夜的大火与尸体，停留在稍早的晚餐时分。
　　父亲、母亲……还有一位闯进家中的不速之客。
　　那位风尘仆仆的客人登场的一幕像是被相机拍下一样，牢牢刻在了克莱德的脑海里。
　　模糊的照片逐渐清晰，透过一层薄雾将镜头放大，克莱德看到不速之客手中染血的信。
　　这是一位信使。
　　难道这封信就是霍尔家被灭门的原因？
　　信上的内容克莱德并不知晓，所以他继续问道：
　　“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说清楚点！”
　　典狱长像是在嘲讽克莱德的无知，又像是自嘲一般道：
　　“您问我是什么事情？如果我知道的话，还会蹲在这间破监狱里？
　　“知道消息的人，要么像您父亲一样平白丢了性命，要么就是身居高位，遥不可及。
　　“克莱德少爷，我反倒要劝您忘记这件事。
　　“对于您来说，最好的选择还是放下仇恨、远走高飞，离开这个国家吧。
　　“这样，我愿意给您一些金币，您……”
　　“砰！”
　　克莱德一言不发地将左轮拍在桌上，吓得典狱长小腿都颤抖起来。
　　“哎！饶了我吧！我真的不知道啊！
　　“我只是贪财，又不是不知死活……
　　“我唯一能告诉您的是，如果这件事揭发出来，必然会轰动整个国家！甚至改变国家的政局！”
　　典狱长的面色惨白，他的胸口急促起伏着，下一秒就说不定要当场昏厥。
　　看到他这副丑态，克莱德暂时放过了这个问题，接着问道：
　　“那就告诉我，那天晚上，去霍尔家的四位黑衣人还有他们的手下都是哪些人？”
　　既然身为灭门案微不足道的扫帚，只是用来清理最后一道痕迹的典狱长不知情，那他就找那些亲手拿起屠刀的人好了。
　　“这……我说出来的话，那些人不会放过我的！”
　　“要是你不说出来，我现在就不会放过你！”
　　看着仍在犹豫不决的典狱长，克莱德拿起左轮从椅子上起来，一步步靠近典狱长，目光紧紧逼迫着他：
　　“回答我的问题，我给你一个忏悔的机会。”
　　在求生欲的催促下，典狱长抹了一把汗，最终咬着牙从嘴里蹦出来三个字：
　　“灰狼帮……”
　　“什么？”
　　“将霍尔家烧毁的那帮人，是下城区的灰狼帮！”
　　灰狼帮，这是一个熟悉的词。
　　过往的回忆碎片在脑海里闪现而过，那是一段克莱德跟随父亲前往下城区贫民窟的经历。
　　当时他们运送粮食赈灾的路上，险些和一个帮派发生冲突。
　　幸好有护卫和另一个帮派红狐帮在一旁守着，才让那些强盗缩回阴暗的角落里。
　　那群强盗是臭名昭著的灰狼帮，无恶不作，听父亲说，下城区一半的人口失踪案都和他们有关系。
　　他们的手臂上有一道狼头刺青，以此作为帮派成员的标志。
　　“那四名黑衣人也是灰狼帮的人吗？”
　　克莱德并没有被一句轻飘飘的“灰狼帮”就打发走，直觉告诉他，黑衣人的来历并不简单。
　　典狱长哼哧哼哧酝酿半天，憋出来一句：“我不知道……”
　　“你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克莱德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
　　典狱长急道：
　　“就像那封信一样，这四个人哪是我能接触到的大人物啊！
　　“我倒是有从大街小巷里流传的只言片语中听到过他们的一些传闻。
　　“一行共四人，一人收活人、一人收死尸、一人收灵魂……
　　“最后一人最为神秘，因为见过他真面目的人都死了！”
　　完全听不懂这家伙在说些什么。
　　但下一个目标找到了。
　　灰狼帮…希望那里有自己寻找的答案。
　　笼罩在周身的迷雾淡了几分，意识到从典狱长身上挖不出更多有用的信息，克莱德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我听说这座监狱关押的都是无罪之人，真正凶恶的囚犯则被你贩卖进了地下斗兽场，这件事是真的吗？”
　　典狱长心里一惊！
　　他本想插科打诨过去，可注意到克莱德淡漠的眼神，竟是不自觉坦白出来：
　　“是，我的确干着这样的勾当……可我也是被逼的啊！
　　“上任监狱长一手拿着钱袋，一手抓住我的脑袋。
　　“他凑到我耳边，问我要和他一起走光明大道，还是沉进臭水沟里，我能有什么办法！”
　　意识到这是生死存亡的一刻，他突然咆哮起来，面孔狰狞：
　　“而且你答应要饶了我的！怎能出尔反尔！
　　“如果杀了我，可就没人帮你这家伙在法庭上洗清罪名了啊！”
　　克莱德挑了挑眉毛：
　　“当我睁开眼时，看到的就是法庭不分清白将罪名强加在我身上，为什么你会觉得我指望它来维护正义？
　　“你我心里都很清楚，维护正义应该指望这把枪才对。
　　“不过有一点你没说错，我的确要让你忏悔。”
　　听到这句话，内心刚刚经历了大起大落的典狱长脸上一喜。
　　他双手合十正想再说点什么，谁知克莱德将枪口再次指向他的脑袋。
　　“砰！”
　　扳机被利落地扣响，无头的身躯轰然倒在地上，溅起地板上的灰烬。
　　克莱德轻吹了口气，吹散枪口冒出的烟雾与房间多出的污垢。
　　“下地狱去向恶魔忏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