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李冬至早早地起了床，吃过早饭后，拿着两瓶油往学校的方向走。
　　路过雷叔的担担面铺时，他拐了进去，把菜油放在了还没开始营业的小店里。
　　“雷酥酥，我妈妈喊我来送油，搁到这儿了哈！”他喊道。
　　雷叔笑眯眯地走了出来，怀里抱着一个长条状的东西。
　　“哎哟，要勒嘛小李娃儿，帮我谢谢你妈老汉儿哈。”说完，雷叔叫住正要离去的李冬至，把那东西塞到他怀里。
　　李冬至疑惑地问这是什么，雷叔三两下把那包装拆开了，一条筐尤尼克斯的羽毛球露了出来。
　　“雷叔以前也跟你老汉儿打过球，晓得这玩意儿需求量大嘞很。”雷叔摸摸他的头，哈哈一笑，“好生打哈，小李娃儿，不要浪费你爹的基因哦！”
　　李冬至站在原地，有些愣愣地看着手里的绿皮球筒。
　　父亲的病在外人看来发的很突然，诊断结果出来后，他的朋友们都很惋惜，这么一个又帅气、又勤劳、还打的一手好羽毛球的男人怎么就患了痴呆症。
　　大家在谈及他父亲时，总是有所避讳，甚至刻意不去谈起。
　　虽然他们都很善良，经常来跟李冬至家里送东西和慰问品，但他们来做客时，却总把父亲当不存在似的，这让李冬至很难受。
　　但雷叔从不在意这些。相反，他还经常拉住路过的李冬至，给他讲他和李父以前的故事。
　　此刻，李冬至心情五味杂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雷叔搬完椅子后，见他还站在原地发呆，问他咋子了。
　　“雷酥酥，”他小声开口，“我不晓得我到底该不该继续打羽毛球了。”
　　雷叔看着他，拉出一张椅子让他坐下。
　　李冬至把昨天在学校里发生的事给雷叔讲了一遍，他说他晚上想了很久，自己的确不可能靠打球活一辈子，以后，他的父母还得靠他来照顾呢。
　　雷叔含笑地看着李冬至，秃顶的模样让他好似弥勒佛。
　　他没有直接解答李冬至的疑问，而是让他猜猜自己以前上学时最喜欢什么科目。
　　李冬至看着他，语文、数学、英语在这个中年男人的头顶一个个飘过，无一不显得奇怪。
　　“体育？”李冬至随口一说，雷叔哈哈大笑。
　　他摇了摇头，“说出来吓你一跳，雷叔以前最喜欢数学。”
　　李冬至惊讶地看着他，雷叔继续说道。“我以前不仅喜欢数学，还很有天分嘞！上中学那会儿，我一看到那些数字，脑子里就能画出一幅我也说不明白的图画，然后答案就自然而然地出来了。那时候，我上课从来不听，都是自己看书，但每次数学考试都是满分。”
　　李冬至佩服得五体投地，但同时也很奇怪——雷叔这么有数学天赋，怎么跑来开面馆了？
　　“那时候，高考还没恢复嘞。”雷叔仿佛看穿了他的疑问，“荣县那个榻榻，哪来的啥子高中嘛？我初中一毕业，直接就切厂里头做工咯。一干就是好多好多年，后来，跟到你嫂嫂学了一手厨艺，才借到政府给嘞机会跑到成都来开馆子唠。”
　　李冬至点了点头。他不知道上一辈人的生活是怎样的，但听起来，雷叔似乎也有很多遗憾。
　　“那雷叔，你数学既然那么厉害，后来怎么不再去高考呢？”李冬至问。
　　雷叔笑了，看向正在厨房里烧水的老婆，“因为我爱上这家面馆咯。”
　　“雷叔不清楚你们xio习压力有好大，也不晓得你们以后生活是啥子样子，我也没资格跟你讲要啥子好好学习啊，或者说要不管别个，坚持自己的梦想啦……”雷叔拍拍他的肩膀，“我只是想说，有些事情不是因为你喜欢而切做，而是因为你切做了所以才喜欢上。”
　　去到学校后，李冬至在上楼时又碰上了周、洛二人组。
　　“那个……”李冬至罕见地没有一见面就大呼小叫，这让他俩感到很奇怪，“那啥……二位大哥，我想请你们帮我个忙。”
　　周立夏手揣在包里，皱着眉弯下腰来，仔细打量着李冬至，询问他是不是被调包了。
　　李冬至眼睛紧闭，好像不愿面对自己接下来说的话，但他还是鼓起勇气开了口。
　　“我想……我想请你们帮我补课！”
　　周立夏爆发出雷鸣般的笑声，说今天真是太阳从东西南北边儿都升上来了。
　　这时，双胞胎姐妹正从楼上下来，怀中抱着两摞练习册，与上楼的三人打了个正着。
　　五人尴尬地彼此瞧着，好久没有说一句话。
　　昨天李老师在国旗下被批评的场景在他们脑海中一下子蹦了出来，他们都没敢主动提羽毛球这件事。
　　“我们去交作业，”性格开朗的姐姐刘艾达说，然后担忧地看了低着头的李冬至一眼，“拜拜咯。”
　　两女离去了。李冬至看着周、洛二人，眼神更加坚定。
　　“如果我把成绩搞好了……李老师就不用受批评了！”他握着拳头说道。经过昨天晚上的思考，他已经明白，在川西中学，成绩好就是王道，只有成绩好才有资格干其他事情。
　　“真是可惜咯，如果我说，我俩也是顶级大学渣，咋办咧？”周立夏耸耸肩，坏笑一下，“你知道的，我俩从开学到现在的作业全是抄的。”
　　洛天平正欲开口说话，一个戴着眼镜的黑色旋风一个猛子扎到了他们面前，把三人吓了一跳。
　　来者气喘吁吁，面色红润，嘴里不知道在嘀咕嘀咕什么。
　　“气死我了……我就打，我就打！”他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三人这才看清，原来他是李立军老师。
　　他沉着脸，用恐怖的眼神一一掠过三人，然后缓缓开口，“从今天开始，每天中午和晚上都来体育馆训练。”
　　周立夏的下巴简直要掉到地上去了，洛天平把它扶起来，问李老师这真的没问题吗。
　　“去他妈的成绩论吧，”李老师的这一句非常小声且迅速，三人都没听清，“没事，出了问题我来负责，如果见到刘艾达和刘艾莎记得告诉她们。然后，关于训练，你们想来就来，不想来拉倒。”
　　李老师阴暗地走开了。
　　李冬至在原地愣了一秒，然后爆发出欢呼，一个激动的跳跃翻上楼梯扶手，把周围的人吓个半死。
　　雷叔的话和好好学习的决心，被他忘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