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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奋出生在一个农村家庭,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农村家庭,他排行第五,前面四个姐姐,从这个家庭结构就不难看出父母是为了生下小奋这么一位男丁作出的努力。在中国,尤其是阿奋出生的90年代,重男轻女还是挺严重的,有一位同村的阿叔,生了5个全是女孩,尽管女儿全部都是高材生,家庭条件也不错,居然还是被评为贫困户,为什么呢,就是因为村委觉得阿叔没人养老送终,怪可怜的,所以属于贫困户。
阿奋的名字倒不是因为阿奋父亲想着阿奋以后要奋斗,出人头地,不不不,农村人没有那么远大的理想。是因为阿奋出生的时候,刚好村里重新分地,阿奋父亲想要村里那块福地,一块连起来两亩地的水田。村里有个算命先生说,给儿子取名“田坎“可以带来福气。阿奋父亲摇摇头,毕竟他是念过初中的人,这个名字太土气了,但是”田“又是必须的,而且”大田“更好。想了半天,翻了那本破旧的新华字典,老父亲一拍大腿,哈哈大笑,就取名”阿奋“吧。果然,给儿子取名阿奋后,家里运气到来,果真抽中那块两亩水田,老父亲高兴坏了,连着阿奋的满月酒宴请了全村。
也许是母亲为了拼一个儿子,在短短8年内生了5胎,也许是农村条件不好,营养不够,阿奋自打娘胎出来就体弱多病,经常半夜三更就发烧,父亲骑着自行车把阿奋绑在背后送过去村里的郎中。在阿奋的记忆中有过几次,他坐在自行车后面,迷迷糊糊地看到父亲一手托着他的背,一手握住自行车车把,嘴里叼着手电筒,晃晃悠悠地骑在小路上,天色很黑,伸手不见五指,那束微弱的手电筒光成了两人唯一的依靠。
家里一共7口人,主要的经济来源是分配的6亩地,如果收成好的话,家里会留下其中两亩地的收成作为口粮,剩余的5亩地收成卖给镇上的粮所换取生活费。到了每年夏季收成的时候是农村人最繁忙的时候,6亩地需要在短短一周内收割完,阿奋父母和4个姐姐人手一把镰刀全部下地收割,然后通过脚踏的斗车把稻谷打下来装进袋子回去晾干。家里全部人都出去干活,没人照顾阿奋,父母就把阿奋也带到田里,撑起一把小雨伞让阿奋在田里玩耍。大热天的,接近40度,热得阿奋满身痱子,痒得哇哇地哭。幸好阿奋的姐姐们虽然年龄也不大,但是很懂事,看到阿奋在哭就轮番过去逗他玩,还用稻草编织一些飞机,蜻蜓作为玩具。收割稻谷只是第一步,晾晒谷子往往是最考验人的,那时候农村都没有小洋房,都是砖瓦房,需要晾晒稻谷只能过去村里的大广场,村干部为了避免大家争夺晾晒地方,提前划分好了区域,僧多粥少,阿奋家里也仅仅分到巴掌大一块地方,需要把6亩地的稻谷晾晒完至少需要10天。这晾晒的期间如果天气好,那倒没关系,但是夏季雨水多,而且基本上都是过云雨,也就是没有任何征兆,突然飘过来一朵乌云就下一场大雨,那时候能看到“倾巢而出”的盛况,全村人老老少少拿着箩筐扫帚一窝蜂跑到大广场抢收稻谷,稀里哗啦一阵手忙脚乱,一时间稻谷的沙沙声,咒骂声,嬉笑声,争吵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阿奋从会懂事开始就要帮着家里收稻谷,有时候在家里悠闲地坐着,突然听到村里有人大喊下雨了,全家人包括阿奋就像被电击了一下,马上冲出门去抢收稻谷,又是一阵忙乱。直到长大成人,阿奋到了城市发展,再也不用抢收稻谷了,但是每当夏天看到一朵乌云飘过,他还是忍不住全身抽动一下。
好不容易把稻谷晒干,阿奋父亲会把一年的口粮用一个大的铁皮仓封存起来,剩余的需要转卖给粮所。在90年代,粮所是属于政府单位,也就是老百姓口中的官府,是老百姓求着办事的地方。阿奋还小的时候,他看父亲请来一辆拖拉机,把几十包稻谷放进去,父亲就坐到稻谷堆里出发去粮所交粮,约莫大半天父亲兴高采烈地回来,还给姐姐们和阿奋带来很多小零食,这是阿奋整个夏天最开心的时候,嘴里含着糖果,心里美滋滋的,有时候嘴馋了,他做梦也想父亲跟着拖拉机去交粮,在他幼小的心灵里,粮所就是一个乐园,一个神圣的地方。
在阿奋8岁的时候,父亲准备去粮所交粮,阿奋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哭着闹着一定要父亲带着他一起去,他要亲眼看看这个神圣的乐园,父亲拗不过他,就把他拉上拖拉机一起去。还没到粮所,看到密密麻麻的拖拉机,都拉着大袋大袋的稻谷挤到那小小的粮所门口,拖拉机的突突声,人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阿奋他们刚到,排在队伍的最后面,前面是看不到尽头的拖拉机队伍,大夏天的不一会儿就把阿奋晒得一身汗,他开始后悔跟着过来交粮了。在太阳下暴晒了几个小时后终于到了阿奋父亲,两个满脸横肉,光着上半身挺着个大肚子的壮汉凶巴巴地说“停下停下,赶紧把袋子卸下来,抓紧时间,后面还很多人呢。”阿奋父亲不敢怠慢,把阿奋抱下来之后,手脚麻利地把稻谷一袋袋从拖拉机扛下来放到地上,每个麻袋都一百多斤,光是拿起来就不容易了,两个壮汉还在旁边不停地催促,说什么大哥快点啊,后面还有很多人等着的,带个小孩过来碍手碍脚的,耽误大家时间。像极了电视里看到的监工催促苦力在干活。阿奋父亲不敢反驳也不敢松懈,只能抓紧扛下麻袋,满脸通红,身上全是汗水,没有一块是干的。阿奋还小,帮不上忙,在旁边干着急,只能狠狠地瞪着两位壮汉,表达他的不满。
终于把几十袋稻谷卸下来,壮汉嘴里叼着烟,拿着一个长长的钩子猛地插进袋子然后抽出来,带着几颗稻谷出来,壮汉拿起放在嘴里咬几下,“呸”一声又吐出来,冷冷地说:“晒得不够干啊,两块五一斤。”
“怎么会不够干呢,晒足了5天,每天都很大太阳的,村里都这么晒的。”阿奋父亲弱弱地说。
“那还卖不卖,不卖就拉走!”壮汉不耐烦地大声说道。
“昨天村里有位阿叔过来,卖了两块六,我们这一样的,能再高点嘛.。”阿奋父亲还想再争取哪怕一毛钱。
“不卖就拉走,后面还很多人呢。”
没办法了,不可能把这几十袋稻谷再次搬上去,而且镇上就只有这一家粮所,除了这里哪里还可能收粮,如果全部拉回去,损失一笔拖拉机车费不说,几十袋粮食不可能放到狭小的家里,而且没有卖稻谷的收入,阿奋和姐姐们的学费就没有着落。阿奋父亲长叹一口气,点头同意了。壮汉写好一张单子,让阿奋父亲去领钱。看着父亲满是老茧的手拿过那张领钱的单子,阿奋没有了以往的高兴,他心目中的乐园,圣地,能给他带来糖果和零食的地方,那美好的形象碎了一地。这里只有委屈,劳累,酸臭的汗水,嘈杂……
阿奋父亲领到钱,照例去了小卖店买了一大包零食,他递给阿奋一根冰棍,阿奋掰开一半给了父亲,父子两相视一笑,坐着空空的拖拉机上摇摇晃晃地回家了。都说人是在一瞬间长大的,这一刻阿奋明白了父亲的不容易,明白了每一分钱都来之不易,明白了农村人的屈辱,明白了农民子弟的局限。那一年他8岁,同龄的城市孩子坐在窗明几净的图书馆看着爱徒生童话,拿着父母的零钱到超市买奥特曼玩具,但是阿奋已经领会到了生活的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