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舒予记得在那不久后，柳家少爷还是死了，不过不关玄先生的事，似乎是因为另外一种病。这种病把一向妙手回春的玄大夫难住了，熬的药，针灸，以及一些西医的知识，都没能让柳少爷的病情有所好转，于是在一个雷雨夜，柳少爷呕吐了好一阵后，歪了舌头低了头——死了。
　　那段时间柳松岩念起了佛经，平时从不祭拜神鬼的他，也以所谓的信仰来对抗无法接受的现实。玄先生也劝过他，可他对玄先生心有怨念，尽管这与玄先生并无关系，可他心里面认定是玄先生儿子，才让他的儿子早早死在了疾病里。但他也并不透露出一点不满，似乎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倘若追究什么责任，也不过是两败俱伤。
　　那个时候唯一纯粹快乐的，就是身体恢复后的阿雨。阿雨活泼健壮，吃的多，拉的多，又有一身放牛的好本领，于是在柳家最悲伤的时候，他去被灰色笼罩的柳家当了放牛郎。阿雨每天的活跃，撕开了柳家的阴沉，四头牛的吵闹，也使久无生机的大宅子，有了勃勃生机。也是在那个时候，文舒于落寞已久的床下有了活力，因为她的窗子外面，是一片嫩草丛生的荒地，是放牛的好去处。
　　文舒予从他来放牛的第一天就注意到了他。与牛相比，他的个头矮小的可笑，可手上的一个当做鞭子的柳条，却将那健硕的牛使唤的服服帖帖。阿雨的每一次挥鞭，每一次吆喝，都让这个孤独的少女心生情愫。她从未与任何除他母亲以外的交流过，因为她天生得一副好容颜，同他的母亲一样，至于他的父亲是谁，他的母亲也不知道。
　　文舒予出生时没有婆子接生，就是他的母亲硬生生的生出了她。那时她的母亲已经在这个村子定了居，住在村子最边缘的茅草里，命运没有给这个苦命任何喘息的机会，在茅草屋里把一个苦命变成了两个苦命。
　　她与她的母亲在茅草屋里相依为命，没有了宗族和父权的舒服，显然文舒予的母亲少了很多精神压力，可她依旧显得憔悴，为了吃饱饭，天天编着竹篾拿去村子里卖。可村里的认为她脏，经过她的手的东西无一不被污染，唯有陶匠识得她的货编的最严密，又恰好自己用得上，常常照顾她的生意，就是那念佛慈悲的老婆婆都感觉她厌恶至极。
　　鬼诗常常遥遥看着文舒予的母亲走街串巷，这种容易被误解的样貌和抛头露面引得不安分的男心潮澎湃。常有在茅草屋外求春宵一刻的，也有当众挑逗的，只是她的母亲全都不理，守着她心中的道德。就在这种禁欲式的生活里，文舒予渐渐长大了，同他的母亲一样生的亭亭玉立。就在她十三岁那年，有一个村里健壮男要娶她的母亲。起初表示好感的方式是送来粮食和布匹，可他的家庭条件也半斤八两，属于是勉强温饱。她的母亲对这个男的示好从不理不睬到渐渐理睬，这个过程中文舒予也见到了母亲的变化。她的母亲开始出门前整理衣物，梳理头发，似乎是恋爱了。但很少踏出门外的文舒予对出门之后的母亲就一无所知了。
　　这是她寂寞生活的一个插曲。在不久后母亲就带着文舒予搬进了男的屋子。那里也是同样破烂，同样贫穷，甚至没有茅草屋干净，因为那里的地上沾满了薄薄的泥巴。她的母亲没有说什么，眼里倒是很欣喜，或许那个时候她真的对未来的新生活期待过吧，不过这个幻想很快破灭了。
　　男游手好闲，常常在家里睡觉，难得的有一块地，却荒废地长满了杂草。文舒予的母亲似乎真的将自己代入了一个妻子的角色，尽管他什么都不做，除了在夜晚的床上，将一天的精力发泄到这个可怜的女身上。他精力旺盛，却从不做活，引得勤劳的文舒予的母亲的不满，在一段时间里她晚上不解开她的衬裤，让他的兴致无法得到满足。可男起初不以为然，依旧好吃懒做，将活计全都交给文舒予的母亲。那段时间文舒予接过了编竹篾的任务，常常坐在门前，将富有韧性的竹条编成一个个耐用的容器。
　　男这才知道文舒予不是哑巴，可那又怎么样呢。男毫不迟疑地扯下了她的裤头，将她的秘密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伸手去解自己的裤带……就在最危急的时刻，玄光文路过将男击倒在地，然后也看到了文舒予，愣了一下。而得到喘息的文舒予连忙整理衣物，趁着男还未起身匆忙逃了出去。
　　之后母亲带着她搬回了茅草屋，那个男所做行径也公之于众，遭到全村的唾弃，他剩下的半辈子必定抬不起头。后来偶然间一头栽在河里，被河流冲走了，村里说那是恶有恶报，活该。可这却成了文舒予这辈子都挥之不去的阴影。
　　也是在那个时候，文舒予彻底不再走出家门，在窗前看着窗外，数着青草在一天之内能长多少根蟋蟀一天能蹦来几次，数着那哞哞叫的牛犊在吃草的时候走了多少步，数着阿雨又挥了多少次鞭子。倘若日子能一直这样过下去，文舒予可能会就这样失去心智安稳地游走在间，直到某一天死去。可命运对她的第一个不忠，就从柳家少爷的死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