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文舒予曾爱上过一个人。那时的她懵懂无知、情窦初开,对男女之事知之甚少,却对窗外草地上放牛羊的阿雨心生情愫。那是多么单纯的仰慕,却不成熟地被她称之为爱,直到她离开生养她的村子踏入陌生地界的时候,她才恍然明白,那幼稚萌发的感情,与爱沾不上一点边,那是她对自由的渴望和向往,是她久被压抑的枯燥生活中透出来的一束耀眼的光。
阿雨是在一个旱年来到村子的,他的到来让这个旱涝保收,久不通外人的村子的民众知道,顺着河往东走的山外,正有着他们祖辈都不曾经历过的灾难。阿雨骨瘦嶙峋,倒在河边,被洗菜的最信佛祖的老妇救下。老妇颠着小脚急慌慌的叫来药铺的玄先生。玄先生也不耽搁,放下手中的药材,嘱咐儿子把药锅洗刷干净,等他回来亲自给柳松岩的儿子煎药。
玄先生受人爱戴,不仅继承了祖上高超的医术,身为医生的德行也经得住闲人的评头论足。每每在街上见到他,无一时是在悠闲的走,尽是匆匆的急步。人们一看便知又是哪家的人生了急病,不过玄先生在,基本上无伤大雅。
老妇的孙子在前面跑地飞快,玄先生腿脚还好,但年龄还是让他有些力不从心。等到了老妇家的茅草砖房时,他已经气喘吁吁了。此时的阿雨双目紧逼,嘴唇发紫,面色惨白,头发塌软。有经验的玄先生一看便知,这个瘦弱的孩子已经久无果腹,内外皆虚,又有湿气侵入肤皮,好在未对内部脏器无大碍,喂些汤药和吃食便可救治。玄先生取出药箱里的一方温热药剂,叫锅煎了,和些白糖野菜、粗玉米面粉,熬成糊糊,让老妇伺候着这个男孩吃下。老妇恭恭敬敬,不肯怠慢了医生,煮了锅白米粥,邀请玄先生吃些。玄先生不苟言笑,谢过老妇,表示来之前已然吃过,好意心领。老妇也不强求,舀上一碗给一旁的小孙孙吃。玄先生收拾完东西,昂首挺胸走回了药铺。
在那之后的第二天晌午,阿雨就醒了过了。不过在这一小段时间里,玄先生却遭遇了不小的麻烦。
“我不是告诉过你让我回来再煎药吗,你怎么擅自做主,煎了药给柳家送去了!”玄先生极为生气,用一根麻绳狠狠抽打跪在地上的默不作声的儿子。“你呀你,以为自己什么都会了,什么都懂了?我之所以不让你抓药,就是怕你弄错,是药三分毒,抓错出偏差会死人的啊!”
玄先生额头渗出油汗往鬓角淌,嘴唇发抖,粗糙的诊过无数次麦,救过无数次人的手紧张的无处安放,他知道,那药要救的是柳松岩的独苗孙子,要是让这柳大少爷出个什么事,他和他儿子都得完蛋。
但愿还来得及补救。玄先生向儿子问了都抓了哪些药,多少量,玄先生的儿子玄光文如实回答,与书籍上记载的一毫不差,可这更让玄先生感到害怕。人是不会按照书中的那样生病,虽说柳少爷确实是心肾俱亏,但其从小多病,多病积身,单单的针对一种病是绝对不可行的,而且是药又有三分毒,谁能保证这些要不会诱发其他病症呢?玄先生在药铺里走来走去,将药格子里的每一种药都打开来看看,然后从不同的药格子里抓出不同的药,放在称上仔细瞧看。玄光文则依旧跪在一边,不敢擅自起身。这是人命关天的时,马虎不得,而他玄光文偏偏就马虎了,大意了,而又偏偏马虎在了柳家,这是天要亡他玄家呀。
玄先生还没把药配完,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街口传到药铺。玄先生还没分清是幻听还是怎的,就看见柳家跑腿马夫李千猫着腰突进来。这老花眼还没看清楚人,就作揖点头,冲着一个铜人拜了拜,着急忙慌地说:“玄大夫,俺们少爷快不行了,老爷叫你赶紧过去咱府上看看。”
玄先生眼睛一黑,头有点晕眩,不过将要起身的玄光文又让他的注意力集中起来,迅速抓完最后几服药,跟着马夫急急往柳家赶,走时还呵斥玄光文说跪一天不许起来。
将将就到了柳宅。这座宅子是这山坳坳里最气派的,就连县太爷的府邸,都比不过这柳老爷的祖宅。这宅子历经五代,从柳松岩的爷爷的爷爷那一代,柳家就靠着造纸记忆精湛,连年走上坡路,后来家底越来越厚实,置房添田修宅子,娶媳纳妾生孩子,经过这几代人的,柳家已经是这群山环绕的县城里的出名豪绅了。你别看那河边的土地多么肥沃,种出的庄稼多么好,可到头来,也要抽出四五成来给柳家交租子。那柳家一年收的租,换成银元,装在袋子里咣当咣当响,让人听到就馋。只可惜这么厚实的家业,到柳松岩这一代竟然闹出来继承危机了。原先柳松岩有个哥哥,十七岁淹死在河里,到现在都没找到尸首。他还有个弟弟,十五岁跟着杨听舅舅去了上海读书,读的还是洋学堂,光绪二十年的时候他们的父亲给这个小弟写信,让他回来结婚生子,可左等右等回信却只有一个字,也是因为这一个字,把父亲气的吐血,那时玄先生又正好在外采购药材,没来得及给他父亲医治,于是乎,他父亲就去了黄泉去见了他们的母亲。这样一来,传宗接代的重任就交到了老二柳松岩的手上。
人明着不说,背地里可都知道,这柳松岩也没个好鸟。也是在那之后,已经四十岁的他和三十六岁的他媳妇,终于——有了这跟独苗,也就是现在生命垂危的柳家少爷。
可想而知,柳家少爷对柳家的重要性。要是这个少爷出了什么事,玄兴文性命不保。
玄先生大步跨柳家的门槛,管家引着他往柳公子的厢房走,一路上看不到一个下人,看样子全在柳公子房里照顾。柳松岩黑着脸,站在厢房门口,一见到匆匆而来的医生,就转身撩开门帘进到厢房里面。玄先生一看柳松岩这样,就知道凶多吉少,但还是得硬着头皮进去,毕竟他是个医生。进到里面去,玄先生一眼就看到躺在床上的柳公子,口吐白沫,鼻孔出血,四肢颤抖抽搐。“不该有蜈蚣啊,红参应当少些。”玄先生叹了口气心想。然后从药箱里掏出一个布包,不等柳松岩开口说话,告诉一个老妈子说:“取一瓢水,加二两糖,吧这布包扔进去,煮一个时辰。”说完再拿出一个针袋,里面有大大小小粗粗细细几十根闪闪发亮的针,玄先生稳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揭开半张被子,撸起病人的袖子,结开衣服,抽出几根细银针,分别刺入几个穴位,再抽出几根粗一点的针,刺入头皮穴位。一番操作下来,病人耳朵里流出黑色污血,柳母赶忙让丫鬟拿毛巾擦。玄先生一把抢过毛巾,是凉的。给丫鬟扔过去,说:“热水烫一下毛巾,一定要热。”说完又把毛巾扔过去,再次抽出一根银针,往蜡烛上烧一下,刺入病人太阳穴,轻轻一旋,病人耳朵猛的涌出一股血,然后病人的手脚安静下来了。
玄先生把这些针依次抽出,放入热水中,然后接过烫毛巾捂住柳公子面颊,说:“已无大碍,不过还需看看公子自身,我嘱咐下人的药,煮好后一半用来涂抹在公子脸上,一部分让公子服下,三个时辰内,要是公子面色反红,则是无有大碍,若是浑身发汗,则要让公子翻身,若是依旧浑身抽搐,脸色苍白,我也无他法了,便是由得天命了。”
玄先生说完,柳松岩脸色一沉,显露出不快和压制的愤怒。玄先生看得出来,他很是不满意,毕竟原本这副药,可挽柳公子于死地,但是儿子把药抓错了,这下只好听天由命,换作谁,都不甚满意,甚至有仇恨在心。不过柳松岩还是没有发作,柳母正在一旁守着,柳松岩将玄先生叫出门去,在门外石榴树下的大缸旁边,朝玄先生拱了拱手,语气略显不快且有些恶毒地说:“柳某自知玄先生医术高明,悬壶济世,不过犬子的病成这副模样,玄先生应知是为何。”玄先生点点头,继续听他说。“我对玄家素来尊重,以前您祖父将重病中的我的祖父挽就回来,先父感激不尽,教导我说您家是我家的恩人。不过今日这件事我儿成这样,先生应该知道为什么,希望玄先生明大义……”柳松岩说的拐弯抹角,一大堆废话,使玄先生心生不妙,意识到他将要说些什么。果真,柳松岩话锋一转,嘴角抽了一下,似笑非笑的说:“若是犬子西去,在下希望以您儿子的命给我的儿子偿命!”
玄先生听后打了个冷战,尽管他已经料想到后果严重,不过还是没有朝着以命偿命的方向去想,柳松岩的一番话,让他不寒而栗,可他也知道柳松岩绝不开玩笑,说到做到,即使自己不肯对儿子动手,他也会………玄先生不再敢想,他安慰自己,自己治病救人三十多年的医术一定会将柳公子的病治好的。
玄先生点点头,苦笑着对皮笑肉不笑柳松岩弯了弯腰,说:“一定会好起来的。”
柳松岩也笑笑,一字一顿地说:“最——好——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