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我兴高采烈地回到家,却听见屋后玉芬婶叫个不停。
“哎哟,哎哟。”
接着便听见母亲的声音,“她胎位正不正?仔入盆了没有?”
“入了入了,盆骨已经松开了。快点把热水和毛巾拿过来,仔很快就要落地了。”
是关青婆的声音。
玉芬婶痛苦的叫声越来越大。
我想起屋底住的五伯母说过,仔是从大人的咯吱窝钻出来的,钻的时候要用力咬破皮,力气不够的就出不来,活生生死在里面,所以能生出来的仔,都是天生能干活的。
她当时说完,还抬起胳膊让我看,我都吓傻了,捂着脸死活不敢看,但嘴里还在问:
“从胳膊钻出来,大人不也痛死了?”
她嘿嘿一笑。
“哪个妇娘生仔不是九死一生?女人到了那一刻,都是仔奔生,娘奔死,见阎王一面,看他批不批条子,批了就放你一条生路。”
五伯母的话和玉芬婶的叫声,激起我的好奇,我要去偷看玉芬婶生仔,看看究竟是不是从咯吱窝钻出来的。
老师说人要从实践中得出结论,不能光信理论,所以我振奋了下心神,转去屋后玉芬婶的房间。
我看见秀姑捧着木盆,盆里热气腾腾,边上挂着两条毛巾。她进去得很急,房门半掩着没关,我就悄悄地朝房门走过去。
距离房门还有十几步的时候,我突然瞧见一只肥肥嫩嫩的大白兔,蹦蹦跳跳一阵风似的进了玉芬婶的房间。
我还在纳闷哪里来的兔子,兔子这玩意没啥用,既不能看门抓老鼠,也不会下蛋,平白浪费粮食,只能被吃,但兔子肉少又腥,一般人家是不会养的。
玉芬婶这时痛苦地大喊了一声,紧接着就听见关青婆说:“好了好了,总算出来了。”
秀姑却问:“这仔怎么不哭哇?”
关青婆说:“没事。我把它倒着拍拍屁股就好了。”
房间“啪啪”响了几声,跟着就传来“呜哇”婴儿的哭声,就是声音并不响亮,像病人哼哼唧唧的。
我正想走近点看看那只大白兔还在不在房间,就撞见母亲端着一盆血水出来,边上的毛巾大半被染红了。她见了我,就问:
“你木头愣在这里干嘛?今天你们怎么甘早放学?”
“我刚才看见一只兔子进屋了。”
我没回答母亲的话,用手指着玉芬婶的房间说。
母亲疑惑地看了看我,又回头看了看房间,突然沉下脸,严厉地对我说:“别在这胡说八道,快回去读书,等我忙完了,再回家给你们做饭。”
说着就进了秀姑家的厨房。
我才没那么薯。
等母亲背影看不见了,我又凑过门缝往里看。
见秀姑拿了一大块布包起婴儿,实实打了个结,关青婆从十字箱里拿出一杆秤,这杆秤有两拃长,随后用秤钩把结钩住,举起,一手拿着秤杆,一手滑动另一侧的秤砣。
“我来看看。”关青婆按住准星,脸几乎贴到秤杆上了,顿了顿说:“四斤二两,瘦了点,没关系,多喝点奶就有肉了。”
秀姑却叹了一口气说:“人都没吃饱,哪来的奶喂?”
我还在发呆,耳边震了一下。
“还不快回去?是不是要我抽你才听?”
回头一看,母亲从厨房换了盆干净的热水,站在我身后狠狠盯着我。我吐了吐舌头没说话,转身往家方向走。
本来想躲在土墙角下,有了空子再去看,没想到母亲进了玉芬婶的房间,便把房门关严了。
真让人泄气。
我只好转身踢着石头回家。
放下布包,闲着无聊,就去找哥哥藏在木箱子最底层的小人书,但横竖也找不着。
在床边荡着腿晃了一会,想来想去想不通,大白兔怎么会进了玉芬婶的房间?脑子一动,拔腿就往屋底五伯母家跑。
我家出门往左,有条下坡小路,再往左拐个弯,就是我家给鸡窝搭的草房,草房旁的小径往前走几步,就是五伯母家的堂屋。
当时她正在厨房切红薯藤,那是拿来喂鸡的。
我把在玉芬婶房间看见白兔的事告诉她。
她睁大眼睛吃惊地看着我,问:“你真看见了?阿弥陀佛,这种事不能乱讲。前世缘,后世情,全凭天定。看来玉芬生的仔是一只兔子转世。你千万不能对玉芬那家人讲,讲破了孩子的前世今生,那孩子就长不大了。”
“兔子死了就会转世成人吗?”我疑惑地问。
“老天爷要看你有没有功德。动物积够了功德,就能投胎成人,没积够,就要再做畜生。”
听了她的话,我似懂非懂,又想起了林芝同学的死,便继续问:
“那人呢?兔子死了可以投胎做人,人死了也是投胎做人吗?”
五伯母眨了眨眼睛,想了一会儿才说:“还是那个道理,男人不修身,死了托女身,女人不修身,死了当畜生。”
“什么叫修身?”
“就是行善积德的意思。要多做好事,多积累功德,来世就有好报。”
这下我听懂了。
好比世间万事万物都由老天爷在拿着算盘盯着。
做了好事就拨一次珠子,加一分,做了坏事也拨一次珠子,减一分,就这样加加减减,等人死了就按着你考试的分数来安排来世的命。
想必老天爷的珠算水平是极好的。
和五伯母聊了一会,我就回了家。
在母亲做饭的时候,秀姑走过来进了厨房,小声问:“刚才我听见你家老三讲屋里进了只兔子。现在事情忙完了,我左右收拾了一下,怎么啥也没见呢?”
“哎呀,孩子随便讲的话你都当真!就是他看花了,没别的。”母亲遮遮掩掩地回答。
秀姑听了,又见我伏在小桌子上写作业,便问:“阿炎,你跟秀姑讲讲,刚才有没有看到兔子啊?”
我只好停下笔,抬头看了看秀姑,又看了看身后的母亲,母亲正阴沉着脸瞅着我,我想起五伯母告诫的话,于是摇摇头,顺着母亲的回答说:
“刚才有阵风把我眼吹花了,其实没看见什么兔子。”
母亲听了我这话,就笑着对秀姑说:“这下你放心了吧?快回去吧,媳妇还等着你照顾呢。”
等秀姑走远了,母亲戳了一下我额头,告诫我:“祸从口出,对别人不利,对自己无益的话千万不能到处乱讲。讲了就惹祸上身,知道不?”
瞧母亲严肃的脸色,我只好顺从地点点头,咬着铅笔头说:“下不为例。”
“还想有下次呢你!”
母亲说完就转身进厨房继续做饭去了。
我搁下笔,又想起五伯母的话。
大人为什么对生有那么多忌讳,对死又有那么多讲究呢?
林芝同学走了,在我心中,她只是两天没上学了。
我们学校有不少转校生,学了一两个学期,又跟着父母调去别的地方,连名字都没记熟呢,就算玩得极好的,写了一两次信就不再联络了。
我隐隐约约地想:
林芝同学走了,她转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