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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多年前的往事对扁壶镇上的老人们来说是一场伤痛,对汪清海来说是一场折磨。二十年间,几乎每一个午夜他都会回到扁壶镇被破开仪门的那天,看沙楼路上被截杀的商人们,看沙搂门上挂着的弩手与巡逻兵,看扁壶镇里的尸体,死掉的大多数是跑不快的妇孺、老人。
梦的最后通常都是祁守宿的一声叹息。
这一次不会再像二十年前一样,什么也没守护住了。现在的他认识了食天道的师傅,守护住了妇孺,从此往后只需他一个人就够。
“扁壶镇,就由老奴来守护!”
金闵那的金正天玄能独身一人守一座城二十年,现在他汪清海也能一人守一座镇!
若海这把短剑又轻又小,但汪清海使出来的这一招又重又快,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汪清海带着他的全部修为所得冲到了祁元茗与柳三刀面前。
汪清海啃下了自己的血肉,食天道那古怪的功法在进食血肉的刺激下再一次运转起来,从汪清海的胃部调动出数不尽的力道供给全身,汪清海在这瞬间爆发出的速度与力量让人退避三分,风的声音都在汪清海的进攻下变得刺耳,柳三刀都看不清汪清海的动作,也来不及闪避。
但汪清海却在近身的那一刻捕捉到了头顶的一声叹息,祁元茗的动作居然在这一刻在他的眼里变得慢而清晰——祁元茗先是扶住了柳三刀的腰,柔劲发力带柳三刀整个人转了个向,将柳三刀推到了一边。
在汪清海即将刺重祁元茗的前一秒,祁元茗再后退一步,以毫米之差保护住了自己的要害,躲过了若海的锋刃,唯有右手被剑气所伤,迸出血花。
时间的流动仿佛越来越慢,汪清海没有刺中,扑空一场只削到一条手臂,但他却好像还停在原地,没有顺着他的极速与力道冲出去——祁元茗的速度太快了,快到他的时间仿佛跟祁元茗的时间断了档,他的眼睛跟得上祁元茗的身法,身体却只能停留在原地无能为力。
祁元茗的声音在此时此刻震耳欲聋,汪清海听到祁元茗说:“如此诚心真是可笑,对你所为我有三问。”
“你若能答上,我就饶你,给你留个全尸。”
祁元茗右手被若海沉重的剑气所伤,一时抬不起来,他便扬起左手用力劈下,正中汪清海的脖颈,断了他向前冲的力道,硬生生把汪清海拍停在原地,截断惯性。
“一问汪清海,扁壶镇三年丢了多少妇孺小儿?”
汪清海下意识顺着祁元茗的话去想了,十八个孩童,八个少女,三个女人。
其他走丢的数不知道,这些是切切实实的,他知道的,印象深刻的。
祁元茗根本没在等他的答案,下一招与下一问接踵而至。
祁元茗右手受伤,他就干脆不用右手,他赶在汪清海倒地之前猛地抬起膝盖,痛击汪清海的腹部。
汪清海吐出一口黑血,里头还掺杂着看不出原色的肉糜。
“二问汪清海,北康大军攻来,你可敌一万人否?”
汪清海毫无余力回答祁元茗的问题,这问题也无需汪清海回答,汪清海敌不过祁元茗一手就是最好的答案。
白骨高堆,修为却不过如此,祁元茗让他一手都能截断他的动作,就这种人还口口声声要一人守扁壶,可别笑掉人的大牙。
祁元茗一断掌,一飞膝,就将汪清海最后的底牌轻易化解,汪清海这回是再也不能从地上爬起来了,祁元茗的膝盖约莫是捣碎了汪清海的内脏。
祁元茗平日没少对其他流派的功法做研究,不同流派之间虽然修身养气的的方法各自不同,但底层最根本的运转却是相同。
只是听说了食天道的德行,祁元茗便将食天道的功法猜了个大概——对食天道的人来说,一旦腹脏没法再正常运转,那这歪门邪道的功法也再无法发挥出来了。
汪清海扒在地上拼命地抠着自己的喉咙,他的生理本能想将那些破碎的肠与胃块都呕出来。这具身体已经没得救了。
肉丝、黄水、长条的肉肠、不可名状的肉块。
汪清海再也呕不出更多东西,他只能拼命地咳嗽,大口呼吸,口水乱淌,心跳愈来愈快,最后汪清海一个翻身仰天躺在地上才感觉好受一些。
汪清海已经能感觉到生命的流逝了,他真的要死了,祁元茗一剑不出、让他一手的情况下,祁元茗只用两招,就几乎已经杀死他了。
祁元茗终于抬起了他那支受伤的手臂,名剑祁门红抵住了汪清海的脖子。
祁元茗发出第三问:“独身一人守一座只有白骨堆的空城,就是你问剑所求吗?”
“堕入此道牺牲这许多人,却只到这种境界。境界与修为相比过去不过如此,找你索命的鬼怕是只多不少。你所求究竟为何?”祁元茗以剑问道。
所求为何?所求的不过是二十多年前的虚影,一场梦。
祁守宿的梦是将大康推翻,领着这土地重回大靖。而他的梦要比大将军老爷小上许多,他只想护下扁壶镇……
只要他护下扁壶镇,青州乃至南方就不会失守,大将军老爷的梦也不会碎,他也不会成为老爷眼里的失败者。
或许扁壶镇力也能少死几个年轻人。人到死前会想起些以前的事,那时候他跟几个年纪小的孩子们聚在一起喝酒,他无言微笑,听小毛头们讲家国梦——或许只要他足够强了,扁壶镇能少死很多人。
汪清海骤然老泪纵横,这是祁元茗再见他以来,汪清海最为真情的一次落泪。没有装腔作势,没有夸张做戏,只有满腔懊悔。
祁元茗动容,剑尖微抖。
“三年前丢的第一个孩子,你有愧吗?”祁元茗记得,汪清海报出那些丢了的孩子的名字时也这样哭过。
却听汪清海长出一口气,说:“无愧也。他们这般死了,才更有意义。”
汪清海哭着,悔恨长叹:“拿一人命为粮食,就能换我挡五百人。这笔买卖,我还是做得胆怯了,懦弱了!”
“啊,啊,老奴还是,吃得不够多啊。”
汪清海流着眼泪喃喃:“再多一些,定能替大将军老爷子守下扁壶啊。”
“为何老奴没早点遇到恩师,受恩师点化,早些以食为本,求此天道呢?”
祁元茗重新握住剑柄,瞠目结舌,默不做声。汪清海已经没救了。
汪清海瞪着眼流了许久的泪,他现在站不起来,拿不起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他吃的还是太少了。
祁元茗抬起祁门红,不愿再看汪清海如此丑态,不过在剑落下前祁元茗还是多问一嘴,说道:“你可有遗言留给你那爱妻?”
祁元茗也想,那妻子或许就是一场骗局,以此激怒他,引他入局。
但祁元茗还是放不下那微小的可能性,宁愿多留汪清海几分钟,多问一嘴。这性格经常被饭天景骂作“婆婆妈妈”。
汪清海满目疑惑,不解,愣怔几秒,反应过来祁元茗所言为何,复笑,脸上柔情万种:“她是从江南道来的绝色佳人,三年前,跟着商队的人一起来我们这偏僻的小地方拓展生意,她生得美貌,根骨又正,眉目灵动。”
汪清海对那妻子确实魂牵梦萦:“是一块好肉,我想多留几年慢慢品尝的,可惜我无福消——”
话音还没落下,祁元茗的剑也没来得及落下,已经有人先祁元茗一步,斩断了汪清海的喉咙。
竟是汪清海的若海终结了他的命,被人奋力插在了汪清海的脖颈,身首分家。
红衣女子不知从何而出,一脚踩在汪清海令人作恶的脑袋上,手上沾满了汪清海的血。
“小女子不才,但这食天道贼人的脑袋,还容公子让给小女。一日不亲手剁完所有食天道的人的脑袋,我等一日无法解恨。“
红裙翩翩,江南水乡芙蓉色,手如柔荑,剑似猛虎。
祁元茗认得这身段与手法,了然,这女子便是汪清海口中的爱做山楂糖的小姑娘,小他三十来岁的”爱妻“——也是江南道烟雨坊里头的红袖刺客。
三年前,汪清海这老贼一见钟情,霸道抢来的妻子竟是烟雨坊里头有名气的刺客。
烟雨坊,食天道。估计这女子此行来扁壶潜伏在汪清海身边多年,只为这一剑。
汪清海惦记着人的滋味,人只惦记着汪清海的脑袋。真是可笑。
躲在一侧围观的柳三刀兴致盎然,眼观八方耳听六路的他怎么可能看不出这女子的来历。
柳三刀暗自感叹,看来这食天道在南方结下的梁子可不少,竟然连烟雨坊的人也有牵扯。
红裙女子笑意吟吟:“我若是带走这猪脑袋,不晓得祁家的大少爷能否行个方便。”
若是不能,就休怪她不客气了,反正一手已经脏了,她不介意再添点红。
她们也不介意与祁家、青州再结点怨,如今的南方早就分崩离析了。
女子见祁元茗还不让道,也不客气,从红裙中掏出三根长刺,威胁说。
“烟雨坊誓灭食天道!还请不要阻拦!”
“祁家的大·少·爷,您请让步。”
祁元茗拿着剑指了女子几秒,最后放下,只说一句“祁家的事与我何干。”
说完便由着她随意处置,转身收剑,朝饭天景与王兰禾走去,没再多看烟雨坊红裙女子与汪清海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