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墨猛然跃起，莹如晶石的拳头径直轰来，攻向艺的眉心，毛孔中溢出的气血让虚空发颤，强势而绝伦！
　　“铮！”
　　古琴横膝，艺连连轮指，弦音宛如龙吟动九天，生出一道劲气划空，将轩墨的攻伐截断，发出神金交击的响声。
　　其中的力道顺着拳锋传来，轩墨不由得向后跌去，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筑基后期对抗结丹期？
　　何等妖孽！
　　“师弟！”辟清喝了一声，长发激扬，满脸震惊地看着他，嘴唇微动，“结丹……”
　　其余几人纷纷站起身来，警惕地看着艺。
　　轩墨稳了稳身形，道：“这一战无需各位师兄介入，其间恩怨日后再向你们解释。”
　　他们面面相觑，倒也真的没有出手，只是不解地看着轩墨，他此刻的气息俨然迈入了结丹，这是如何做到的？
　　杨鹰一众和青年甚至都停下了手，不约而同地望向这里。
　　“想一个人解决我等？好大的口气！”
　　艺没有说话，弦线微颤，上面荡开一重又一重的光，它们在空中凝实、化形，成为四尊神将。
　　“古灵？还是四尊齐出。”
　　轩墨深吸了一口，法力仍在源源不断地提升，精气神三者无不在巅峰。
　　一些法宝在天地的滋养下，容易生出精魄，拥有大神通，且能化形为人，所以被称为古灵。
　　一个神将漠然开口：“解决我等？那就先杀了他！”
　　一时间，四尊古灵散发出惊人的杀气，虽是无形，却绞杀了桌椅之物。
　　轩墨首当其冲，衣袍和丝发被吹得飞扬，天灵盖处气血冲霄，躯体流动宝辉。
　　他的眸光比神雷还要眩亮，瞳孔中闪过惊厉的冷意。
　　长佩悄然握在手中，轩墨遥遥指向古灵，清亮的剑鸣响起，锋芒宛如一轮冰冷的月尖，锐气不断高涨。
　　这是在蓄势，酝酿惊天一击！
　　艺勾动弦线，一声琴音猛然炸响，与此同时轩墨猝然跃起，像是融入了天花板上的宝珠中，身形被吞没在耀眼的白光里。
　　而后剑芒迎头斩来，不带动丝毫疾风，与琴音交融，仿佛这一击是由艺自己而发，没有半分突兀的感觉，犹如自然完美的圆。
　　观战的清虚观众人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暗道轩墨确实有天资。
　　艺虽惊不惧，手指急拨，琴音的韵律顿时杂乱起来，轩墨也不由自主地跌出了原本合一的状态。
　　这一剑的威势被大大削弱，古灵迎来，指尖连连颤动，划出玄异的道波。
　　剑芒被切割得支离破碎，轩墨正欲抽身，背后骤然出现古灵的身影，一掌径直拍来，没有技巧与变化，以力压人！
　　轩墨头也不回，而他的影子微微弹动了一下，古灵似乎没有察觉这份异样，手掌离背不过几寸的距离。
　　下一刻，影子突然跃起，化成轩墨的模样，而原本的他却仿佛泡沫破灭。
　　影流换身大法！
　　轩墨一剑刺向古灵，速度快如闪电，真炁附着其上，虚空发出刺耳的鸣响。
　　艺的十指起伏，每一根弦线接连颤抖，齐齐发出长鸣。
　　琴音变得哀婉，仿佛佳人的泣诉，催人落泪，又逐渐幽微，轻不可闻，好似久积的思念，韵律反反复复，如雨声、涛声、风声、喘息声……
　　轩墨的心神一时被摄住，动作也随之停滞。
　　古灵一拳击向面门，蓄满沉重的力道，足以洞穿轩墨的头颅，将其打得爆碎！
　　一段花枝骤然从虚空探出，无声挡下。
　　古灵眸光一冷，扭头望去，辟清手掐术诀，面容恬淡地正看着自己。
　　庄灵缓缓开口：“真羽可是我们的师弟，你们以多欺少，真当我们不存在吗？”
　　艺沉默良久，才轻声道：“请赐教。”
　　下一刻，四尊古灵扑来，对上了清虚观众人，与庄灵、辟清、玄虚、乾元厮杀。
　　古灵的拳头冲来，庄灵稳如磐石，竟不闪不躲，任由这一击砸到自己身上。
　　“砰！”
　　沉闷的声音传开，大地蓦地震颤了一下，无数青砖崩飞，碎块四溅。
　　古灵连连后退，每一步都在地面留下了深深的足印，仿佛如遭重击，手臂酸麻，目光中带着浓浓的惊骇之色。
　　反观庄灵，身姿依旧挺立，双脚不曾移动半分。
　　“好强的肉身！”古灵脸色一凛，再也没有了轻视。
　　庄灵没有说什么，只是朝他神秘莫测地笑了笑。
　　这其实是一门罕见的功法，名为《地藏转伤不动如意宝典》，极其难以修炼，需要把握地脉的律动和变化，并融入其中，可以将自身所受到的实体伤害转移给大地。
　　庄灵放松肌肉，毛孔自然舒展开来，心神竭尽全力去迎合着地脉的波动频率，嵌入其中的节奏。
　　肉身和大地之间的界限一点点模糊了，庄灵仿佛置身于一片洪流之中，而周围就是翻腾的地脉。
　　它们纵横交错，像是一张细密的大网，有的静如死水，不起丁点波澜；有的震动不停，一浪高过一浪；有的虚实难分，细微时小如荠子，凝练时狂如凶兽……
　　艺抚琴奏鸣，神念完美融入音色，从精神层面上直击心灵。
　　庄灵不为所动，他同样生出了神识，根本无惧这种攻击，任凭艺如何撩拨，也敲不开一丝缝隙。
　　另一边，乾元掐动术法，施展阴阳之力，包罗万象，由此衍生无数，化解了古灵的攻伐。
　　他一指点出，煌煌日光与灿灿月华环绕，灼亮刺眼，迸发出狂暴的气浪，震得虚空微颤。
　　古灵身躯横移，想要摆脱气机锁定，但场地有限，终究是躲不过去。
　　指尖直逼而来，随着他变换的方位移动，古灵倏然停下，乾元毫不犹豫地点向眉心。
　　“轰！”
　　他抬手格挡，肤色悄然变成深褐色，隆起的肌肉如同山岳，与指尖触碰，爆开低沉的鸣响。
　　乾元身形微晃，却没有后退一步。
　　花枝盘旋生长，时而闪电般地刺出；时而又隐没虚空；时而垂挂头顶……
　　辟清掐动术诀，古灵身上绽开了数朵黑色的神花，妖异美艳，汲取他的真炁。
　　古灵虽然是精魄，但乃由天地灵炁构成，故此，他们无需吐纳打坐，自身就能提炼出真炁。
　　而辟清的法，正是吞噬对方的真炁，极为克制古灵！
　　古灵手忙脚乱，拔掉身上的这些花，但整体也缩小了一圈，艺不由得轻蹙黛眉，手指滑动。
　　“叮！”
　　悠扬的弦音化成实质，延伸出四道青碧色的锁链，深深扎进古灵的躯体，而后将他们拖回了琴中。
　　四人动作一停，玄虚的手按在轩墨肩上，真炁冲进内腑，刺激着他的神经。
　　轩墨微微颤动，终于从梦魇中清醒，眸光恢复了清澈。
　　“如此一对一，几位还要插手吗？”
　　艺细声说道，自始至终她的心绪都没有太大波动，并非无情，而是淡然到了极致。
　　清虚观众人缓缓退去，重坐席间，只留轩墨在场。
　　他平静地看着艺，一颗心却蓦地沉入谷底，因为内景的金丹快要维持不住了。
　　良久，轩墨收起长佩，自嘲地说道：“看来，我还是不太适合用剑啊。”
　　艺定定地看着他，忽然弹出一个音符，清光翩翩，戏台上顿时又多了三位身影。
　　那模样，正是艺自己。
　　轩墨莞尔：“好好好，这莫不是‘艺’气化三清。”
　　四个艺同时抚琴，弦音动天荡地，化成重重叠叠的涛浪，撕裂光幕，显露出外界。
　　而后弦音又劈开酒楼，一滴滴雨点宛如弹丸，顺着缺口落下、淌进，打湿了轩墨的头发，狂风亦在耳边呼啸。
　　弦音仿佛永不停止，冲上了晴空，刺破天际的云霞，搅动无边风雨。
　　骤雨和艳阳两者同框，让人不免生出怪异的矛盾感。
　　涛浪没过头顶，雨点在水面砸开一圈又一圈涟漪，狂风掀动潮起潮落，艳阳照映波光。
　　轩墨没有动摇，心知这不过是艺用神识生出的幻象，正如当初辟清与他对决的那样。
　　只是，艺更加精妙，深谙虚空皆生之妙，幻象的真假完全取决于他信或是不信。
　　他若信，面前的景象便由幻而真。
　　他若不信，面前的景象依旧为虚。
　　此谓假作真时真亦假，真做假时假亦真。
　　“白日纵酒君与郎，意气凌霄胜轻狂。”
　　“若醉横空尽知去，天地也需我为光。”
　　轩墨浅吟漫唱，一步迈来，拳头轻飘飘地挥出，正是压箱底的原始术。
　　仿佛再次站到了光阴长河的起点，一切生命的原初，万物回归本质，轩墨隐约间触摸到了玄之又玄的“道”。
　　霎那间，拳头所至，风平、浪静、潮止、云灭。
　　一切幻象仿佛浓墨消散，流过心灵，原本的景致如画卷般徐徐展开。
　　艺口中咳血，膝前的弦线颤动不止，却奏不出琴音。
　　他平静地看着艺，甚至带着一点漠然无情，长佩握在手中，步步逼近她。
　　“师弟……”辟清蹙眉，原本想说的话却又忽然止在嘴边。
　　轩墨内视自身，那颗金丹已经消失，他重回后天期，不过艺也虚弱到了极点，只能任人屠宰。
　　艺同样平静地看着轩墨，淡唇被染得殷红。
　　她忽然动了，光幕无声地裂开一道缝来，艺飞身速退，快如鬼魅移动。
　　轩墨的面色微变，剑芒倏然弹出虚空，然而也只是在艺的肩上绽开一朵血花。
　　艺消失在了视野之中，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