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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主,尘姐姐。”冥烛的潜行能力委实堪忧。险险翻入“施沃茨王国”的宫墙后,她折腾了好几回,怎么都靠近不了国王的寝宫,最终惊动了禁卫。好在月黑风高,禁卫也追丢了她。
宫里闹了刺客,自然要报给国王。换出的,是一道不可理喻的指令。女王将大部分禁卫调到了外围,说是要守好宫门与围墙,绝不能让刺客跑了。自己这边,有王后守着就够……
凭这,尘、叶、烛三人才终于会面。
“出什么事了?”叶玄问。
“教廷,帝国,烟菲尔……”冥烛一五一十,将情报说了出来。
冥烛见到尘、叶时,坎瑞丝与伽沃林刚离开圣殿没几天。托托莫王国尚未开始备战。如果托托莫有什么大动静,离它更近的“施沃茨王国”会比“洛拉玛教区”更先知道。冥烛此番前来,其中一个次要目的就是告诉叶玄:我们已经开始准备,你别来传信了。
更要紧的,当然是报知与“帝国”和“烟菲尔”有关的详情,并带回尘、叶二人的态度。这一路棋走到了哪一步,现在能不能用,残影必须尽早知道。
…………
“不到六个月,来得及吗?”叶玄皱眉道。紧赶慢赶,还是差了太多。
“七至九个月。如果烟菲尔没说谎,不管作为联军还是督军,我相信帝国有办法在合理的范围内,拖慢筹备的进程。”清尘说。
“那来得及吗?”
“来不及。硬来吧。”清尘苦笑。
“嗯。既然‘坎瑞丝’能瞧出鹰蜂堡的事有异,那‘圣殿’也迟早会醒,无论如何都要抓紧了。鹰骑居然是教廷弄出来的,你觉得索菲娅知道吗?”越想脖子越寒。如果索菲娅知道,那她与鹰王之间,就指不定是谁在利用谁了。
“赌她不知道吧。这么短的时间,我没办法整理更复杂的局面了。”
“好,她不知道!我这就给她去信。塞舍尔那边呢,莉莉丝能不能头一把就憋个大的?让她的军队主攻‘尤里里’,咱们只做导引;我带上科摩多去打‘格格目’,倾巢出动,家不守了!墩墩陶、莉莉丝、我,如果我们能接连攻陷三国,就有机会逼降‘夏奈尔’。”
提玛玛、伽镁镁、尤里里、格格目、夏奈尔,这是环绕鹰蜂堡,位处鹰骑射程之内的五国。如今“提玛玛城”已改名“格罗萨城”,是清尘的领地之一。墩墩陶正在攻打“伽镁镁”,仍是与鹰蜂堡两面夹击。原计划中的下一个目标是“尤里里”,找莉莉丝借兵也是针对它。如今事态紧迫,叶玄想出更高的价、借更多的兵,让莉莉丝的军队变成主力,自己另起一路去打“格格目”。若三路皆胜,“夏奈尔”不战自降。
仅凭他们自己,三路皆胜是不可能的。叶玄说“去信索菲娅”,是准备以“鹰王”的身份命令她:倾举国之力,三路出击,限时拿下伽镁镁、尤里里、格格目三国!
倾举国之力,谈何容易?若三路皆残、家底拼光,那被攻打的三国会不会顺势组成联军,反手端掉鹰巢?没有陆军,仅凭一百鹰骑是守不住国门的。索菲娅肯为鹰王做到这种地步吗?就算她本人愿意,内部的反弹能压住吗?这是把索菲娅架在火上烤啊……
“不管莉莉丝肯借多少兵,告诉索菲娅,限时三月。”清尘不在乎索菲娅的处境。花她的钱,骑她的鹰,赌她的命。信仰…是如此昂贵。
…………
“姐姐,如果他真是鹰王,你愿意押上你的国吗?”
“这是我们的国。”女王回望海柔尔,眼中透出迟疑。她说的“我们”,并没有算上旁系,也没有包括丈夫。埃博拉王国是自己、女儿和妹妹的。此前种种,还都属“奉献”的范畴,强说成合作也不为过,至少表面上埃博拉没吃大亏。这一回如果惨败,那就不是奉献,而是献祭。若仅为防守,即便五国合击她也不惧。但若是自己一方强攻不成、精锐尽毁而对方元气尚存……就难说了。
“如果莫维坦是骗子,我们毁灭他;如果莫维坦是鹰王,我们把一切都献给他。姐姐,没有中间的道路可选。你相信他是鹰王,站在他的一边,就该知道对面是谁。迟,或早而已。”
“祂…是鹰王!”索菲娅拔出雪刀,为了让自己坚信。
…………
“塞萨尔,你坚持?”
“出兵九万,只为了‘三成’战利。恕我不能理解,陛下。”埃博拉王国五位主将,因“败给”施沃茨军而罢免了一位。王廷议会之上,余下四位中的三位身起离座,单膝跪地。这是兵谏!
女王也从长桌首端的高背椅中站起,缓缓拔出一柄…除海柔尔外尚无人见过的灰白木刀。国王配刀,这比木刀本身更加古怪。
“你可以用重剑,或者钢斧。斩出一道缺口,你就是国王。”
塞萨尔-埃博拉,索菲娅的堂弟。女王没开玩笑,他有继承权。国王有权跳过继承顺位更靠前的八人,将王座禅让给他。
“陛下,我没有这种想法。您杀我吧。”兵谏是真,请死也是真。塞萨尔没想篡位,他真是为了王国。他姓埃博拉,国就是家。他不能冒险让自己的家族倾覆,男丁灭尽、妻女成奴。这是兵谏,更是死谏。
“塞萨尔,陛下没问你的想法,这是王命。”海柔尔提醒。声音冷得像冰,尽管这个世界没有冰。
“是…我会将王位禅让给洛莉塔,以我的人格宣誓。”塞萨尔说。洛莉塔-埃博拉,索菲娅的长女。
“哼。”女王冷笑一声,将出鞘的雪刀放于长桌,转身离去。后面的一切由海柔尔主持。她会让议事厅内的所有人记住雪刀的样子,并让最好的工匠花一天时间制出三副“泥模”。
“鹰王,我做对了吗?”连接王宫与鹰巢的“翼之厅”内,索菲娅望着巨墙之上的图腾,喃喃低语。图腾是错误的,鹰神没有眼睛。海柔尔说,修正的时刻快要到了。
隔日正午,被钢架紧紧箍在石台之上的雪刀,袒露着纤薄的腹,任凭钢斧轰砸。塞萨尔精疲力竭,烈日烘烤下感到有些晕眩。那锋刃朝天的轻刀…不知不觉间仿佛倒转了过来,化做一抹灰白的讽笑。
“陛下…这是什么?”
议事厅内,女王收回了刀,静默不言。关于莫维坦乘鹰,亲历的鹰骑三缄其口,当日在场的鹰奴更是噤若寒蝉,加上女王的暧昧与海柔尔高超的手腕,使得“乘鹰”即便在王廷内部,也处于一种或是或否的流言状态。如今,又冒出一柄明显不是凡物的刀,而且刀的色彩近似云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索菲娅不回答,任由一众将臣浮想联翩。
“塞萨尔,我赐予你荣耀。”
“感激您,陛下!”塞萨尔单膝跪地,以武将之礼谢恩。
兵谏者死,这是最最基本的常识,无分堂弟、表弟,无分红土、中原。女王允许他死在战场,这表示他的子女仍可出将入相。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尽一切手段,拿下“格格目”。他要战死,战死在叩开城门的一瞬。
…………
施沃茨王国的议事厅,静得出奇。长桌两侧,二十二张高背椅中坐了十四人,但是静得出奇。
到此一步,旧贵新贵、男臣女臣,敏锐的、迟钝的,都已直觉到几分异常。女王的穷兵黩武,已经不能用单纯的贪欲来解释。哪个君主会为了征服,不惜将王都变为空巢呢?那三个国…为什么非要一起打?一口一口地吃,怎么就不行呢?陛下到底想要什么?
“无事可议?那就退吧。”
“陛下,那三国…那三城取什么名,是不是该定一下?”礼仪大臣踟蹰着请示。她本想问:那三国之后,您有何打算。话说到一半,临时改了。
“无事可议,就退吧。”女王不耐烦地重复。王廷议会的氛围还算理想,他们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又无法朝更深处探究。“大变故”降临时…手上没准备,心里有准备,这是最佳的状态。
将“马基亚-弗弗洛”一撸到底,没让他做代政官、没留给他半点权,对主动请降者做得如此狠绝,这应该吗?当时清尘也有些犹豫。如今回过头看,真是万幸。那是条敢钻火圈的毒蛇,实力不济,阴狠有余。空巢最怕的就是这种货色。
至于“正经”的那两个邻国:南边的巫坎坎、北边的格里芬,清尘反倒不太担心。总计超过十次的书信往来让她基本确信,那两位的目光,比“弗弗洛”更长远些。嘴馋是一定的,但他们会考虑吞下“施沃茨城”之后的事。想得越多,动手的可能越小。
前尼巴巴,现莫维坦城的北边也有个小国。对他,清尘更不担心。要塞守军减员,并不是空无一人,且不说他那点杂兵能不能攻陷,敢吃“莫维坦城”,就必须有决心同时吃掉“王都施沃茨”,否则…它会夹在中间。“莫维坦城”西边的“格罗萨城”他更不敢碰,那里现在是施沃茨王国“三路主军”的大本营,亦是施沃茨与埃博拉共有的财产。
“莫维坦城”东南,就是弗弗洛献出的那座小城。正南是一大片山,没有国,没有路。西南是伽镁镁、西北是尤里里,那正是王都成为空巢的原因。
…………
“坐下。握住扶手,贴紧椅背。”尤里里西南,格格目城的王宫内,第三次见到鹰王的索菲娅,被这样命令。
索菲娅坐得很不安。面对神明,这姿态显得过于放肆。
“呃……”食指触及眉心的一霎,索菲娅立刻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坐着。她几乎瘫了。一道分不清是气还是水,也分不清是冷还是暖的洪流,在透入眉间的同一个瞬息,涌遍全身。
那力量无比磅礴,又无比温柔。渐渐地,索菲娅开始感觉不到自己的手指和脚趾,又过片刻,失去了整个身体。包括视线,包括听力。她闭着眼,仍能感觉到光在消失。她不确定自己还有没有嗅觉,甚至无法确定自己还有没有呼吸。有眼不能见,有耳不能闻,有知不能识……这是,深渊!!!
“不!请不要,您不能!为什么!为什么!!!”索菲娅咆哮,声嘶力竭。然而她早已失去咽喉。
索菲娅哭泣,没有眼角和脸颊;索菲娅挣扎,没有腰腹和脊柱……索菲娅绝望,从未如此绝望。
不知道过了多久,几百个心跳还是几百万个?她感受不到心跳,直到重新拥有感受。光回来了,声音回来了,空气也回来了。手指、脚趾…慢慢地,好像都回来了。
有眼不能见,有耳不能闻,有知不能识,有始不得终。有始…不得终。不是深渊吗?
索菲娅想要跪倒,双腿还不太灵便。索菲娅想要认错,却不知认哪个错。不该信仰鹰神,还是不该擅自使用刀雪?他是厄古斯的使徒吗?如果那是深渊的话……不,厄古斯是伪神。深渊从来就属于鹰神!属于天神!“我知错了,鹰王!感激您的惩戒,感激您的赦免!”
啥?叶玄懵了,险些就爆出一句中原语。怎么是惩戒了,不舒服吗?这是青楼里最贵的“洗髓浴”呀。五个“火境娼伶”一起伺候才勉强能有刚才的体验,忘月楼都凑不出来的,只有宿竹能办。不舒服吗?
洗髓浴只有素人能享,有内力的人无论强弱,真气会自行反扑。反扑之力败给入侵之力,就是所谓的“封穴”。你…你他妈不会有内力吧!不对,不可能。如果有,我刚刚肯定能觉到。
“你犯了什么错?”不管索菲娅对刚才的事有什么误解,叶玄决定先把她的“知错了”问个明白。
“我…用雪刀……”索菲娅一五一十,把她用雪刀弹压兵谏的事讲了。但没说这是海柔尔的主意。海柔尔认为:假定鹰王真是鹰王,他之所以突然加快征伐的进程,之所以给出那道“一旦事败,足以导致埃博拉灭国”的指令,必定是预感到了某种危机,且万分紧急。
如果是这样,那“埃博拉能否顺利出兵”就比“鹰王的身份能否绝对保密”更加重要。另则,示出雪刀也不代表直接暴露了鹰王,只是让一众将臣浅浅摸到个线头而已。
不动用雪刀,她们也能凭血腥手段弹压兵谏。甚至海柔尔早已算准了参与兵谏的会有谁,领头的又是谁。但如此一来…备战不足又临阵杀将,战争的胜算将变小许多。鹰王的命令是“限时攻下三国”,权衡之后,索菲娅决定拿出雪刀,用一种冒险替代另一种。
“你做得很好。为什么认为我在惩罚你,很痛苦吗?”
“我……”索菲娅一时语塞。并非惩罚吗?那就一定不是深渊了。她不敢说,这…太不敬了。刚才的过程很痛苦吗?刚才…的过程,不,一点也不。如果不乱想,不恐惧的话,一点也不。
“对不起,鹰王。我…想到了深渊。”实在编不出像样的借口,七、八次呼吸后,索菲娅决定坦诚。
“……”叶玄的思绪同样卡了一瞬,不知该斥责还是安慰。洗髓浴是什么感觉,他本人并无切身体会,只在某些年间用这一手讨好过清尘。这也不难学,之所以贵,是因为“火境及以上”的武者轻易不伺候人。
清尘说,洗髓浴和自己练气的感受截然不同,也正因此,叶玄才敢用这一手奖赏索菲娅。万没成想,被当做了深渊。有眼不能见,有耳不能闻,有知不能识……尘儿体验过,她能猜到这种联想吗?为什么建议我用这个,她是不是故意的?
“没有深渊。”莫维坦肃然道。残影和欧蕾娅不遗余力地宣扬这一点,索菲娅却从未听说。或许因为,这是吟游诗人们不敢触碰的内容。
“是,我知错了。”索菲娅本来也不相信有深渊的,可无论信与不信,心底却早已被种下了这个概念,一触即显。“鹰王,那……”
“你不是洛拉玛人,因此你的灵魂会在‘海之国’复苏。我为你种下一个印标,那是通往‘天之国’的凭证。你将得到鹰神的注视。”
“请原谅我无法用恰当的言语陈表我的喜悦。赞颂鹰神!”索菲娅用刚刚找回不久的双腿吃力地离开座椅,双膝跪地,双手交握。
叶玄站在原地,沉默无语。这是一个很尴尬的阶段,索菲娅的喜悦和赞颂,他无法回应。如果是国王赏赐封地,臣下诉说感激,那很容易。勉励她再接再厉,然后用庄严、婉转的言辞告诉她“只要你乖,我不必亏你”即可。
然而他们现在的关系,是“虔诚的信徒”与“神明的后裔”。这该怎么回呢?她做得好是应该的,“印标”是馈赠,不是奖赏,更不是交易。叶玄选择沉默,回不出,那就不回。等待对方开启下一个话题。
“鹰王……”长久的默祈后,索菲娅欲言又止。似乎接下去要说的话十分艰难。叶玄仍不出声,用无言示意她继续。
“海柔尔可不可以…我能完成您赋予的使命,全靠她的帮助。”找神明要东西,这需要不小的勇气。天之国,她当然不敢说我全家都去。如果只能选择一个,她选妹妹。至于女儿,她们有自己的姐妹。
“不能。”语调决绝,没有解释。
“是!我不该…鹰王,我……”
“‘天之国’不是囚笼,‘印标’通往自由。记住,人的一切情感皆源出于神。你想仰望鹰神,也想和家人相守。难道神明不能体谅?”扮演神明最麻烦的一点,就是不能好好说话。“印标”是进出“天之国”的手牌,来了还能走,走了还能来。是这个意思,但必须端起来说。
“我明白了,鹰王,感激您。赞颂鹰神!”这一次,她的喜悦更真实了。
虚假的神明,能骗出真实的喜悦。那伪神是个好东西吗?
如果喜悦是真的,那喜悦的源头是真是假,有意义吗?
意义这东西,有意义吗?人们给自己编织意义,是不是只为了骗出喜悦?
停,停下!这是哲思,比伪神危险一万倍的东西!洛拉玛人的延续是有意义的。完成娘亲的夙愿是有意义的。娘亲…是有意义的。
“伽镁镁、尤里里、格格目、夏奈尔,都由你接管。四国原属的兵将,全部遣散。有困难吗?”
“有。分兵驻守三国,短期内打不动‘夏奈尔’。”索菲娅享受信仰带来的喜悦,但不会喜悦到忘乎所以。有困难就是有困难,打不动就是打不动。
“只出鹰骑即可,他会降。”两个月不降,国王病逝;三个月不降,王廷全员暴毙。后半句叶玄没说。如果可以,他仍希望最后一刻再与教廷摊牌,摊他个措手不及。若条件实在不允,那就去他妈的!但现在绝对不行,还有太多事需要暗地里安排。
“只出鹰骑,就没有困难。埃博拉的兵将不会因‘改信’哗变,就算局部有乱,也能压住。”索菲娅说的改信,当然是指鹰神,而非天神。至于鹰、天二神的渊源,完全可以慢慢解释,甚至不必解释。
十六天后,夏奈尔献城。灰翼笼罩下的五国,尽归鹰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