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李寒苏都有些飘飘然，萧纤凝都觉得他有些自满过头了，以至于接到第一个委命时，还有些恍惚。
　　外门弟子通常分两种，一种是花钱来的，一种是考核来的。但二者都需要每天训练，还要接受安排的杂活累活，苦不堪言。
　　而成为内门弟子后，就不用再每天训练，取而代之的是每个月的委命要达到规定要求。
　　这些委命多是各地的富商高官发出，执行完有丰厚的报酬，且大半都是个人所有，屹山只会抽取其中两成。
　　还有一部分是屹山自行发出的，这种委命是强制性且无报酬的，一般内容是救济百姓，清剿贼寇等等。
　　很不幸，李寒苏的第一次委命就是无偿式，但又不得不去。
　　听传信人交代，眼下年关将至，天也越来越冷。
　　东渝西边一城名叫漳水，在春季洪涝夏季大旱后，几乎颗粒无收，而朝廷的救济粮少之又少。冬季来临，被遗弃的孩子也不会在少数。此行，就是去救助这些孩子。
　　李寒苏是新人，第一次出委命自然只能听其他人安排。整个队的负责人名叫楚凌云，和李寒苏差不多大，却是慕掌门手下第一弟子。
　　对于这位英姿飒爽的师姐，李寒苏也略有耳闻。
　　传闻她是孤儿，是楚狄长老刚上山时带来的。那个时候楚凌云尚且襁褓，就随了楚狄姓楚。
　　她在剑道上很有天赋，少时便成为了慕掌门首席弟子。
　　整支队伍人其实并不算多，内门弟子只有李寒苏与楚凌云二人，其余的大多是随行打杂的，有厨子，也有医官。
　　这也让二人的话题多了起来，楚凌云也对这个很有天资的师弟颇有好感。
　　二人从武学聊到食宿，又聊到感情，最后聊到了四位长老。
　　“漳水啊......说起来这还是师父的故乡呢。”楚凌云很小就上了屹山，知道的自然比李寒苏多得多。
　　“慕掌门吗？我很好奇掌门以前究竟是什么人。”李寒苏兴致勃勃询问。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倒是你不知道才奇怪。”楚凌云有些意外李寒苏居然知道的这么少，
　　“师父是漳水人，他是个武学天才，年少就以武功高强成名。后来他加入了东渝王族的一个组织，能力出众深受老皇帝重用。”
　　“既然是这样，那为何他后来又离开了朝廷？”李寒苏满是不解。
　　“确实，师父他年少成名，才二十岁就被誉为东渝第一高手。但就在风生水起那年，漳水粮灾。漳水位于沙漠边境，粮食收成全看天意，那一年收成也格外不好。久久等不到救济的漳水乡勇起兵，攻占了城池，想要和羌国交好以工换粮。东渝王朝震怒不已，将他们视为叛军。”
　　“而经老皇帝调查，居然发现反叛军头目是师父的旧友，于是一怒之下将师父打入天牢。”
　　李寒苏默默点了点头。最是无情帝王家，上位者安逸奢淫，只因一己私念就挥下屠刀，这朝局当真让人心灰意冷。
　　“后来，得利于京城一将门力保，师父才免于死刑。但死罪难免活罪难逃，他被挑断了手筋，之后虽然接上了，但却再也挥不动之前的兵器。心灰意冷之下，他逃离了朝廷，来到屹山开创了门派，用手中长剑成为了天下第一高手。”
　　楚凌云终于说完了掌门前生的遭遇，着实让人唏嘘不已。
　　李寒苏也终于明白为何慕留风会将刀谱毫无留恋送给自己。
　　在一天的路程后，李寒苏只觉得大腿发麻，其他人的感觉也差不多。但大家没有放慢速度，而是始终保持急行。
　　终于，清晨时分众人赶到了漳水地界。楚凌云再三叮嘱，一定要尽善尽美，不可歧视任何一人，李寒苏默默记在了心中。
　　根据探路人回报，村庄不远处的河边有被遗弃的妇孺。众人得了消息也是即刻前往，楚凌云一马当先，李寒苏也紧随其后。
　　这是李寒苏第一次见到这种光景，被遗弃的都是女子孩童，因为她们不如男子有力气干活。
　　她们形同枯槁，在河边渴了就喝水。而那河水，也因为干旱充斥着泥沙，但为了生存她们毫无办法。
　　楚凌云下了马，没有说话，而是朝李寒苏一个眼神。
　　李寒苏心领神会，挥了挥手。弟子们默不作声，拿出了干粮和水，开始分发。
　　那些女子和孩子，见到一群人拿着吃的走来，再到粮食和水分到自己手里，也从一开始的绝望变成了欣喜，全都狼吞虎咽地吃着。
　　楚凌云只能在一旁劝大家慢点吃，还吩咐其他弟子拿来更多的水。
　　李寒苏注意到坐在树边的两个女孩，看着像是姐妹，其他孩子穿的倒还算暖和，只有她们还穿着单薄的衣裳。
　　此刻她们二人已经吃完干粮，在树边站着，默默看着忙前忙后的弟子们。
　　李寒苏从自己的马匹上拿了一件备用的毛毯，走上前单膝跪在地上，给妹妹披上了毛毯。又脱下自己的棉衣披在了姐姐身上。
　　二人对突如其来的关心有些惊慌，但看到李寒苏的微笑后，顿时安心了许多。
　　“多谢公子。”姐姐致谢后，还用手推了推妹妹。
　　妹妹有些胆怯，但在姐姐的鼓励下还是站了出来，小声地说了句：“谢谢哥哥。”
　　李寒苏点了点头，随后摸了摸妹妹可爱的小脑袋，又回去帮忙架锅煮汤了。
　　此时天上飘起点点雪花，弟子们将篷布撑起，大家躲在里面避雪。李寒苏为大家盛粥，喝了粥身子会暖和许多。
　　休息的时候，李寒苏找到刚才的姐妹二人。她们喝过粥，脸色也好了不少，妹妹的脸红扑扑的，很是可爱。
　　见李寒苏过来，姐姐立马站起身来，她有些手足无措，光着脚的她往下扯了扯裤脚，最后还是微笑看着李寒苏。
　　“不错，脸色红润了不少。”李寒苏凑的更近了，还紧盯着姐妹的脸，姐姐的脸更红了，妹妹却很自然。
　　“你们家在哪？”李寒苏询问。
　　二人神情有些落寞，李寒苏也意识到自己的失言，立马道了歉。
　　姐姐摇了摇头，说：“家里除了我们还有弟弟，这年景也嫁不到好人家换米，爹娘也只能减少吃饭的嘴养活弟弟了。”
　　姐姐还说，妹妹很懂事，自从跟着自己流浪，时常吃了上顿没下顿，但却从来没说过要回家。
　　李寒苏很同情二人的遭遇，姐姐看上去只比自己小一些，妹妹只有十岁不到。
　　这样两个姑娘在外流浪，有多么危险不言而喻。
　　李寒苏将妹妹抱了起来，温柔询问她叫什么。妹妹只是说了两个字“露瑶”，瑶儿很乖巧地趴在李寒苏的肩头。
　　姐姐名叫露银，哄好瑶儿后，李寒苏询问难民们可有去处。见大家摇了摇头，李寒苏随即邀请他们前往屹山安生。
　　年纪尚幼的女娃没有选择的余地，如果不带走她们，她们会活生生饿死在这里。
　　大多数女子也选择去往屹山，只是这一别，或许今生都不会再回家了。
　　为了不留遗憾，大家都决定去家门口再看一眼爹娘。楚凌云也很理解，就带着弟子们在原地等她们回来。
　　露银也想回去再看一眼，李寒苏便抱着瑶儿一同前往。
　　走了一阵子，见到了一间茅草屋，外墙的泥土坯也已经剥落。
　　屋里有一妇人和一孩童，应该就是姐妹俩的娘亲和弟弟。
　　见到门口来了客人，妇人一抬头，来人正是日思夜盼的两个女儿，三人顿时抱在一起泣不成声。
　　李寒苏环顾四周，家徒四壁，屋里一件家具也没有。从前李寒苏睡得都是单床，而这里只有茅草兽毛简单铺盖的石板。
　　露银和娘亲交代了去处，还介绍了李寒苏。
　　听到女儿要去屹山，妇人心中说不出的心酸。留在这是死，去了屹山恐怕自己这辈子都见不到女儿。
　　家里的事一概都是丈夫做主，当初两个女儿也是他说丢就丢，自己一个女人又能决定什么？
　　想到这里，妇人上前就跪在地上，乞求李寒苏能善待她的两个女儿，眼泪汪汪，不停和女儿道歉。
　　李寒苏赶忙搀扶她起身，同时保证会在屹山让她们过得舒适，妇人这才起身。
　　妇人又和小女儿嘱咐，让她要听姐姐的话，到了人家的地盘要安分守己，不能像从前一般调皮。小瑶儿委屈地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临行前，她又从床底拿出一双绣花鞋，这是当初留给露银出嫁穿的，现在交给她，希望日后她能穿上这双鞋漂漂亮亮嫁人。
　　李寒苏领着二人离开，她们的母亲抱着孩子送着女儿。直到她们的身影消失，才怅然若失般离去。
　　背井离乡，身为女子，她们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恐惧。
　　孩子们兴致倒是挺高，她们只觉得吃饱了饭，又要去其他地方游玩，却不知道以后永远也回不到爹娘身边。
　　李寒苏眼睁睁看着这一幕说不出话。既同是东渝子民，朝廷却如此草芥人命，真是让人心灰意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