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门开启，一阵寒风灌进每个人的衣颈中，炕上身无寸缕的少女不禁打了个寒颤。
　　一双双目光向门口汇聚而去，望向那个出现的身影。
　　那是一个身材修长，身上披着兽皮的身影。不知为何，少女那因为极度的恐惧、愤怒与绝望左右而变得麻木的羞耻心在那个身影出现的一刻便如秋草遇见了甘露，在瞬息间复舒了。
　　少女下意识地迅速蜷缩起自己一丝不挂的娇躯，低下头，一缕红晕攀上她原本苍白的脸颊.偷偷地用眼角瞄向那个身影。
　　那是一个与她同辈的少年、笔挺地站在门前的他大有几分松柏翠竹之姿，杂乱的兽皮衣松松垮垮地覆盖着躯干，却丝毫不掩盖他出尘的气质。白皙的面容与垂及锁骨、萧索落拓的长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清秀、冷若冰霜的面庞中隐约带着一丝儒雅的书卷气，若不是那双骇人眼睛，他真的像一位英姿飒爽的女孩。
　　利剑眉下面是一双墨色的眼眸，宛如一片辽阔、荒芜、了无生机的大漠。不知是不是错觉，女孩竟在那双冷漠、自清危险的双眸中捕捉到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忧郁与迷茫。
　　“刚才他说的那句话声音听起表清脆又悠扬，还听不出什么口音，难道他和我一样，也是江南人？”少女心中暗想。
　　少年开始扫视屋内众人，少女与他眼神对视在一起时，她迅速地将头低下，羞涩在心中疯狂蔓延。
　　庆幸的是，少年的目光并未在她身上有片刻的停留，与对屋内的其他人一样：没多一秒，也没少一秒。
　　现在屋内的气氛很微妙，给屋内众人感觉：就像是一群饿狼刚刚狩猎到了一只猎物，正把猎物围在中间准备享受饕餮盛宴呢，这时从旁边的林中缓步踱出一头徐行的猛虎，猛虎视若无睹地踱进了狼群的包围圈，而群狼却只敢一边颤抖一边咆哮。
　　“怎么是你？”屋中众人脸色都很难看，光棍乙更是直接站了起来，面庞涨得通红。
　　两件东西从他的兽皮衣下飞出，落在炕上，那是一沓红色的厚厚钞票，与一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
　　“五万现金，一斤鹿茸。”少年剑眉一挑：“成交？”
　　“梁爷，他可不是咱村的，不能卖给这小子啊！”光棍乙急了。
　　“是啊，你小子不是挺自视清高吗？”老棍丁死死地盯着少年：“咋地，你也想来分一杯羹？”
　　人贩子二人踌躇着……
　　“王婆。”少年缓步来到炕前俯身盯着王婆的眼睛，伸出一只手掌放在那一沓钞票上轻轻地翻动。钞票上下翻腾着，发出“哗哗”声，众人的目光不禁都落在了那一张张鲜红的钞票上。少年的眼神此刻充满了令人人心发痒的蛊惑意味，此时的他宛如那条蜿蜒在苹果树上的斑斓毒蛇。
　　王婆咽了咽唾味…
　　这时，少女惊奇地发现：敞开的木门后又探出一颗脑袋，只不过不是人的脑袋，而是一张长长的鹿脸，一对如树枝般的骑角生长在头上，两颗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纯净而明亮，鼻翼翕动，它好奇地打量着屋内的一切。
　　“这一斤鹿茸，放在市面上也价格不菲啊。”少年又把手放在蛇皮袋上拍了拍。
　　“艹！你给老子滚出去！”光棍乙怒不可遏，举拳向少年太阳穴轰来。
　　他击出的拳头却停滞在了半空中。
　　一个坚硬的、冰凉的、锋锐的东西不知何时架在了他的颈项上，光棍乙的心脏开始疯狂战栗起来。
　　众人当时只觉得瞬间眼前一花，少年的手掌与光棍乙的脖子间就多出了一柄白芒芒的长刀……
　　那柄长刀长约两尺，刀首微弯，造型流畅。寒光迸射的刀身上，双刀樋清晰可见，刀刃延伸至刀尖后向刀脊反卷，形成一掌宽的反刃，其上散发着的森森寒光令人胆寒。整柄刀宛如一片鸿雁的飞羽。光洁，锋锐。
　　日后少女经过大量的查阅，才知道这种刀叫“雁翎刀”。
　　“在这么狭窄的地方和我动手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少年眼底闪过一丝煞气。
　　光棍乙只觉得喉结上压力骤增，疼觉呈一条细线呈现在脖子上，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无比，悬停在少年面前的拳头也剧烈地颤抖起来。
　　少年翻了个白眼，架在光棍乙脖子上的刀刃一转变成刀面，刀身一推，光棍乙踉跄后退，险些撞入光棍甲的怀中。
　　少年掌捏鲤口，将刀脊架在刀鞘口缓缓滑过，向上一提，送刀入鞘。
　　刀身与刀鞘相接触滑动，发出阵阵嗡鸣，令众人不寒而栗。
　　王婆盯着那沓诱人的红色钞票，又咽了一口唾沫：“还……还有人出更高价吗？一……二……”
　　“甭喊了。”梁爷打断王婆的话，拿出小刀割断了少女手上嵌入肌肤的绳子，又伸出手撕去她嘴上的胶带。
　　“小子，你好福气。”梁爷对少年嘿嘿一笑。
　　“让她把衣服穿上。”少年把脸扭了过去，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在愣啥？想一直光着？”梁爷的声音钻进她的耳中少女脸颊绯红，赶忙拾起自己的衣物，一件件穿上。当她穿完衣服抬头却发现少年已经不在屋内了。
　　她环顾回周，只看见四面那一双双野狼似的目光。瞬间，她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只误入兽群的兔子，弱小且无助。
　　她跳下炕，夺路而逃，她真的一秒都不想在这多留了。冲出木门，双脚站在黄泥路上，四周依旧是无数不怀好意的目光，无依无靠的她如同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
　　她彷徨地四处张望，只见那一人一鹿已经走远，只剩不两个渐渐缩小的背影。
　　你现在就能离开了，不过，这样的话我抛出的五万诂计就没意义了。同样的钱我可付不起第二次。”少年的声音悠悠地从远方传来。
　　少女望向四周那些眼睛，身体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踌躇片刻，她向着那两个身影跑去。
　　一人一鹿走得不快，少女轻松地追上了它们，与它们保持着一段距离，缓慢地走着。
　　东北的风十分凛冽，少女显得很狼狈，她刚才跑得仓促，连鞋子也没看得反穿，只能光看娇嫩的小脚走在黄泥地上，身上本来就单薄的校服经过刚才粗暴的撕扯已显破烂，在凛冽的风中她只能紧紧抱着自己，身体却依旧止不住地颤抖。
　　而走在前面的少年却连头都没回过，仿佛她的生死与他无关。
　　少年身旁的鹿回过头默默地看了一会儿身后的少女，低了头咬住了少年的兽皮大衣。
　　少年低了头，看了一眼正咬着自己衣服的鹿，递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鹿没有松口，只是眨了眨自己纯净的大眼睛。
　　“哼，你倒是懂得怜香惜玉。”少年揶揄道，说着脱下了自己的大衣，露出了里面干净的洁白袍衫
　　鹿口中叼着兽皮衣，转身迈开修长的四蹄，小跑着来到少女面前，晃动着自己洁白的短尾。
　　少女愣了愣：这是什么情况？
　　鹿眨了眨眼，将兽皮衣向她怀中塞来，少女则下意识地抱住了皮衣。
　　鹿松开口，眨眨眼，那长长的褐色睫毛在少女眼中看来无比灵动。
　　少女会意，将那还带有微微体温的兽皮大衣穿在身上，兽皮衣并不好闻，带有一股刺鼻的土腥味，却出乎意料地保暖。当少女穿上的一瞬间，只觉得一股暖流从躯干蔓延至四肢，说不出的舒服受用。
　　少女抬手指了指前面一个人独自走着的少年道：“那他呢，他不会冷吗？”
　　鹿摇摇尾巴，那模样仿佛在说：“不管他，冻死算了。”
　　少女一愣，随即不禁莞尔。
　　少女拨开皮衣上脏兮兮的长毛，看见下面的织线规整细密。看得出，这是用不知什么野兽的皮毛裁剪缝合制成的，而且缝织的人还挺心灵手巧。
　　少女与鹿并排行走在一起，她伸出手去抚摸鹿脊背上的毛。鹿毛并没有想象的那么柔软，而是略显坚硬，但是却十分光滑，富有光泽。鹿回过头，伸出温暖湿润的小舌头舔了舔她的掌心。
　　少女嘻嘻一笑，展开双臂抱住了鹿头，轻笑道：“谢谢你的皮衣。”
　　鹿却悠悠地摇摇尾巴，向少年的背影歪了歪头。
　　“什么意思？”少女望向少年的背影，心中暗暗想道：“让我去谢谢他吗？”
　　远处，长风抚过，将少年的白袍牵起，在风中飘扬。远远望去，大有几分羽化登仙之概，又似云游人间的凉鸿浪客。
　　正是这样，他的背影望去令人畏于亲近。宛如一朵屹立绝顶的冰冷雪莲，使人目光可及，却无法攀采。
　　少女远远望着他的背影，几次试图上前，又几次失去了勇气，仿佛他的头顶悬浮着“生人勿近”四个大字。
　　“唉，这叫我怎么跟他说话啊……”少女苦了脸。
　　这时，前方的少年停下脚步，不一秒，他的身体开始转动。少女也停了今来，心情紧张起来。
　　令她失望的是，少年只旋转了九十度，接着他便经直走向道路一旁的一个布匹铺，他的嘴唇开始翕动，好像在说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将手伸入怀中，摸出几张线币，他将手伸过去，再缩回来时手中多了一双帆布鞋。
　　少年将帆布鞋放在地上，继续向前走。
　　少女远远地望着摆在地上的那双帆布鞋，才发觉自己的双脚早已麻木了。
　　女孩与鹿在帆布鞋前停下了脚步，望着静静躺在地上的帆布鞋，女孩陷入了沉默。
　　鹿低下头，用鼻尖轻轻地碰了碰少女的脚踝。
　　“不用你提醒，我知道啊！”少女俏脸微红，嗔怪道。
　　少女将这有几分旧的帆布鞋穿上，尺寸刚刚好，虽谈不上舒适，但总远胜于光着脚走。
　　少女望着自己的双脚，静思片刻，再抬起头来时.望向前那个背影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坚定。
　　她迈开双腿向前方飞奔而去，
　　鹿在她的身后紧紧跟着……